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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北顾 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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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起身,往树林跑了两步。不行,阿衡千叮咛万嘱咐,不让他去,况且这林子不小,万一与阿衡他们错过……
程念抓耳挠腮着来回踱步。
手机震了一下,群里有新消息。
胖子:“要说这擒贼,也有咱一份功劳,咋就只表扬渐渐呢,不公平不公平……橙子,方便通话吗,咱语音?”
程念灵犀一闪,对哦!通话!他站在林子边缘,点开通讯录,想给商衡打个电话,然后就突然失去了意识。
也不知道拨出去没有。
程念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又把阿衡给坑了。那个奇怪的人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也不知道有没有伤害到阿衡。就算万幸阿衡他们没事儿,那么高的山,阿衡可怎么带他下山啊。
有了上一次的经历,程念这次不再贸然开口,他决定,在弄清楚身体主人的真实身份之前,绝不暴露自己的存在。
从目前掌握的信息推断,身体主人是单人出行,没有同伴,而且着急赶路。
一路上这人莫说吃东西,连水都没喝半口。一直在马上颠簸到太阳落山,才找了个简易的邸店落脚。
到了邸店,这人也不往人堆里扎。叫了壶茶,找了个偏僻的角落自己坐着。随身佩戴的铁剑横在桌上,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势。
看这架势,程念心里咯噔一声。不会这么倒霉吧,这次莫非穿到了什么亡命徒身上?不对,这人之前说是要去找辛幼安,如果是他知道的那个辛幼安,那就应该是去参军?
参军就还好,最起码有宁古塔的经验,程念对战场的情况略知一二,对可能的境遇心里有数。
其实,只要不是什么十恶不赦、倒霉透顶、没事儿作死之人,程念觉得自己都可以应对。
身体主人选择的位置很好,非但不容易引人注意,还可以统观整个大厅的情况。邸店简陋,说是大厅,不过也就寥寥六桌,每一桌之间的距离都不远,稍微壮一些的,转个身都困难。
这个时间还在大厅里坐着的,大都是神色疲倦的旅人。
程念注意到,几乎每一桌都有人佩剑,这意味着,目前朝局动荡,有战事将近。
说不定,大家所行方向一致呢。
果然,邻桌的两位年轻人低声交谈着什么北伐、起义、归正……
再远一些的桌子,虽然大家都自己聊自己的,但从程念这个角度,可以清楚看到大家或多或少都在关注年轻人的交谈。
好吧,程念百分百确定了。这就是要奔赴战场。
一来到古代就上战场,自己这是什么命啊。
不过,上一次是文人,这一次是武将,还是很让人期待的。
……
天刚亮,程念就被迫上马颠簸了。他半梦半醒着感叹,古人的执着,着实令人敬佩。
策马之人一鼓作气,果然于午时抵达了江阴。
恰是江南最美的时节,江阴城花红柳绿、肩摩毂击,自打进了城,身体主人催马也无用,只能随着人群缓慢移动。
程念乐得如此,他噙着笑,仔细观赏古时江南的繁华。
上一次穿越,虽也看过了古时江南景致,但少年时的吴兆骞独自隐居,很少外出,中年时人到了塞外,后来再回江南也是避世而居,所以连带着程念也没有好好体验过江南的富庶盛景。
可容两架马车并行的街道边,兜售各种吃食、物件的小贩高声叫卖。程念见到了许多样式新奇的吃食与造型别致的物件,简直目不错珠。
与程念的兴奋截然相反,身体主人的烦躁呼之欲出,连座下的马都感知到了,连喷好几个响鼻儿。
街上的行人对此见怪不怪,被马喷了,也不生气,脚下灵巧地挪移转位,就不知进了哪座茶楼酒肆。
程念被困在马上,心却羡慕飞了。真想在这儿住段时间,玩儿个尽兴,回去也好和胖子他们显摆显摆。
俩人在街上足足磨了有一个多时辰,才终于拐进了一处幽致的住宅区。
这一隅错落分布着许多庭院,高墙黑瓦,小桥流水,应是达官贵人们居住的地方。
身体主人催着马,嘴里默念柳树向左……王府向右……过石桥……
抵达石桥时,马却怎么也不肯往前。身体主人怎么催都没用,只好翻身下马,牵马前行。这马却好似中了邪,怎么都不肯上桥,拽也拽不动。
身体主人沉沉叹了口气:“我陈汝能决定的事,万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给你三次机会,无论选择如何,我都会尊重你的决定。”
“???什么情况?”程念一脸懵逼:“等等,陈汝能?……不会是我知道的那个陈汝能吧!”
“一。”陈汝能拽紧了缰绳,向前牵引,马儿摇摇头,倒退了两步。
“二。”陈汝能松开缰绳,抬腿狠狠踹了马臀两脚,咬牙低吼:“走啊!”
这次,马儿往前挪了一小步,仍是没有上桥。
“三!”陈汝能又去拽缰绳,这次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手掌都磨破了,马儿仍是半步未动。
程念透过陈汝能的眼睛,看到马儿明净的眸子里尽是悲哀与无望。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观察马的眼睛,原来马的眼睛和人的眼睛这么像,大大的双眼皮,浓密的睫毛,纯黑的瞳孔里倒映出一个穿着长袍的年轻人。
年轻人放开缰绳,独自转身上桥。
马儿在这一刻低低叫了一声,仿若告别。
年轻人停住脚步,在桥头站了一会儿。突然拔剑转身。
锋利地剑刃划过马儿修长的脖颈,带起一串殷红血珠。
程念:“!!!”
年轻人收剑转身,踏桥而过,没再回头。
他的身后,轰隆一声,马儿倒地,鲜血染红了浅棕色皮毛。
陈汝能幼时,一直渴望拥有一匹火红色烈马,能随他一同上阵杀敌,收复故土。可惜家境贫寒,他的母亲省吃俭用,也只够在他十五岁生辰礼时,送他一匹浅棕色小马。
这是陈汝能拥有的第一匹马,虽然瘦弱了些,他仍十分喜爱。亲自喂养、洗澡、梳理毛发,经常与马儿说话,甚至同眠。
可以说,除了家人,马儿就是陈汝能最亲密的友人,陪他读书、习武,一起长大。
陈汝能才名远播,马儿也逐渐魁梧高大,一人一马,走过了许多地方。
北域沦陷日久,听闻辛幼安等人带头起义,打了大胜仗!
此次前来江阴,是陈汝能的决定。他要拜访辛幼安,如有幸能加入北征大军,将最好不过。可惜家中无人支持,他身为家中长子,肩负传宗接代的重任,哪能轻易去战场冒险。
陈汝能向来有主意,下定决心的事情更是无人能改。
他挑了个清晨离家,原本还担心马儿的动静会吵醒家人,又免不了一番拉扯。谁曾想,马儿意外地安静,跟在陈汝能身后,缓慢压着步子,半声响鼻儿都没打。直到出了镇子,才高鸣一声驰骋起来。
陈汝能知道,这是马儿在支持他。它愿陪他一起远赴边疆,上阵杀敌!
果真,一路之上日夜兼程、栉风沐雨,马儿都未曾掉链子,谁知,目的地近在眼前之时,马儿却怎么都不肯走了呢。
陈汝能不愿深思背后的原因,来自亲密伙伴的倒戈,最能摧毁人的信念与信心。无论是凶兆也好,临阵退缩也罢。既然不能并肩前行,那便彻底了断吧。
也许,这世间的许多路,注定只能由自己一个人来走。他已决定前行,只能亲手斩断退路。陈汝能含着眼泪握紧剑柄,暗自发誓:北伐若不成功,此生绝不回头。
程念围观了陈汝能的全部心理历程,暗自叹了口气。
这性格,多少是有点儿偏执了。
桥的另一端,是一座依水而建的别苑,如今,别苑深黑色大门大开着,一个身着朱红色长袍,俊瘦英气地年轻人大踏步迎了出来。
陈汝能在桥头停下脚步,还未来得及开口。就看那年轻人疾步前来,作揖见礼道:“这位仁兄留步,在下辛幼安,求问仁兄姓名!”
陈汝能一时间情绪转换不过来,人还懵着:“什,什么……”
年轻人笑了一下,一双眸子里满溢着期待:“在下辛幼安,求问仁兄姓名!”
“辛……幼安……”陈汝能这次听清了,慌忙回礼:“见过幼安兄,在下姓陈,名汝能,字同甫,来自永康……”
程念满头黑线:“果真是陈同甫……”
辛幼安虚扶了陈汝能一把,笑问:“不知同甫欲前往何处,可有时间入府一续?”
陈汝能直起身子,朗声道:“在下正要拜访幼安兄。”
这下轮到辛幼安吃惊了,他微微睁大了眸子,眼不错珠地盯着陈汝能看了半晌,摇头笑了:“快请,快请!”
陈汝能自打见到辛幼安,心跳速度就直线飙升。目不转睛的跟在辛幼安背后,眼里除了这一抹朱红色背影,其余什么都看不到了。
程念暗自感慨:“后世之人见到偶像时是状态,大抵就是如此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