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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Part 171 谜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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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薙君,这时候开这种玩笑,不好吧。”
不久之前,在夜色浓重到仿佛只有黑暗残剩在这个世界上时,手冢国光在医院昏冷的白灯照耀的走廊上,回过头看着草薙明月。
当时,他本来要和橘吉平一起,先陪近乎崩溃的千岁千里回家。再多在这个病房呆一分钟,千岁千里就会成为下一个病人。
听到草薙明月的轻唤,手冢国光示意橘吉平先走,停下来等着后辈的轻语。
草薙明月的目光越过手冢国光,向远处渐走渐远的橘吉平他们颔首致意。他并没有侧身,也没有移动脚步,仍是那冰般的站姿,只是将眼神落在手冢国光身上。
“在U—17这么久,难免听到一些风中的讯息。”草薙明月淡淡地说道,“也许是半开玩笑,但我想应该大致真实。手冢前辈,千岁前辈的妹妹对你颇有好感吧?”
手冢国光侧过脸,稍微向前倾了倾背部,那并不是一种友好的姿势。
草薙明月神色从容,声音柔冷地继续说道,“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对于比自己年长的、风姿超然的异性对象,应该会倾诉一些连至亲也不知道的隐秘话语。”
手冢国光没有使用“那个……”或仅仅是“嗯——”这样的柔和迟疑的语气词,作为尽量舒缓情绪的开场白,而是直接开口,声音坚冷,没有一丝试图让气氛和谐一点的意思,直接向着草薙明月的脸面,将那句话掷了过去。
“这种时候开这种玩笑吗?草薙君。”
草薙明月知道,手冢国光那几个人都心神沉重,再怎么冷静理智、不会轻易发脾气的性格,也会被一丁点幽微的火花点着,燃起无法控制的邪火。
这不仅是至亲的妹妹遭遇灭顶灾难,而带来的心理崩溃的悲伤所致。更是由于这弥漫在空气中的,将人们赖以追逐幸福的真实命运,缓慢又不可阻挡地扭曲折断的,就是那诡异的失衡与入侵的邪气……
它正在蔓延开来。
草薙明月感受到手冢国光寂静的怒火。在对方雪冷的眼镜片的反光下,那冷峭的眼睛正毫不客气地盯着少年。
草薙明月却没有试图解释半个字,或是稍退一步,暂移话题,让两人之间针刺般的气氛,暂时得到缓解。
他只是微微前倾身体,让自己的目光更深刻地与手冢国光接触。在气魄方面,草薙明月不输给任何人,甚至是——
那些恐怖的、非人的存在。
“手冢前辈。”草薙明月说道,“我没有开玩笑。”
这句话的尾音,混合在淡淡的句末语气词中,那声飘忽流走的“啊——”的叹气般的轻声,为这句淡淡的表述注入异常的力量。
手冢国光感觉脖子僵硬地疼了一下,似乎有无形的力量,在冷酷地敲打他的神思,让他保持清醒。
“等一下。”手冢国光从被深刻冒犯般的静怒中回过神来。他细细咀嚼了一下草薙明月的意思,抬起一只手,好像空气中有看不见的冰石阻止他的手腕一样,手掌僵硬地悬停在半空中,向自己做着“冷静点”的示意。
“你是说……”他喃喃道。
“或许可以窥见千岁前辈的妹妹受刺激的缘由。”草薙明月缓缓收回身体,他的站姿似乎始终没变,“可能有被忽略的只言片语。”
手冢国光清醒地了解美由纪的少女心思。这属于青春年纪的微妙的爱慕,他处理得很好,将之隐约引导上温暖的正途。
但是,一颗少女的心,比深不见底的月光下的深海,更加难以捉住那些幽微的悸动。
或许……
手冢国光轻抚下巴,从刚才的震惊与愤怒中解脱出来,认真回忆着。
“我们没有通过信件。”他自言自语道,“如果说可能有什么讯息传达给我的话……”
他目光一闪,抬起一只手指,频率稍快地在空气中晃了晃,另一只手伸向后侧裤袋内,翻出手机。
“可能是简讯。”手冢国光按着按键,眼镜片被手机屏幕略显冰蓝色的反光照亮,“只是这段时间以来,我的心情一直奇奇怪怪,有可能忽略掉……”
他手指一顿,像是触碰到了未熄灭的灰烬中的火星。
他抬起眼睛,看向草薙明月,“你说得有道理,草薙君。这种事情,应该怎样传达给千岁君……或者这里的医生?”
草薙明月理解前辈的意思,走过去微微侧身,就着手冢国光手里,看着屏幕上的往日简讯文字。
“小偷哥哥。还有没有机会见到你呢?我遇到和你很相像的人。不是容貌性格之类的,而是那种感觉……将我深深包容,使我感到真正的快乐与安宁的人。虽然我还是不自觉地想起你,但是这段记忆,或许就将真正成为往昔回忆呢。”
因为美由纪毕竟还是四年级的小姑娘,一些措辞的拼写和表意不是特别准确,这段文字的意思被模糊羞涩的情绪给掩盖了大半,要仔细阅读才能了解原意。
“当时没有仔细看。”手冢国光把手臂伸过去一点,方便草薙明月认真查看。他自己则望着空气,些微出神地说道,“现在看来,‘我会成为她的往昔回忆’,这个意思是……”
“她也许遇到了新的……”草薙明月收回视线,搭在臂弯里的手指轻轻敲敲,“像手冢前辈一样,给她隐秘心动的人。”
“是不是什么不太正常的对象?”手冢国光又仔细读了读这段简讯,轻吸一口冷气,“美由纪是个心思细腻的孩子没错。但是这段文字的语气,是不是有点……”
他与草薙明月对视,两人都微微颔低下颚,将噎在咽喉中的怎么组织都不够准确的微妙词语,暂时吞回口中。
“有点过于情思悸动?”还是草薙明月先开口,给出一个让手冢国光感到既怪异又心尖揪紧的形容词。
手冢国光在空气中快速地点了点手指,借此动作虚空捋顺心中如麻的神思,“我去告知千岁君他们,和医院这边也倾诉一下。”
他利落地将手机放回裤袋中,还没有收回向后探去整理口袋的手臂,目光却又黯淡了一下,“只是这种模糊的言语碎片,根本没有任何清晰的意义啊。”
“委婉地转达一下。”草薙明月露出淡静的笑容。走廊悬灯的阴影,斜斜地落在他的脸上,这笑容就从这股黯影中展现出来,“也许有一点用处,也说不定。”
“……”手冢国光收回双臂,转过身正式颔首,“抱歉,草薙君。险些对你发脾气。”
“是我说话太直白了。”草薙明月也颔首回应,与手冢国光并肩走到走廊尽头,替前辈打开通往外面无穷夜色的玻璃门。
“啊,你和源同学歇脚的安排——”手冢国光已经走到外面,侧过身握住朝外的门把手。
“我们会照顾自己的。”草薙明月笑道,“别担心,手冢前辈。”
手冢国光像是将“别担心”这三个字含在口中,轻轻嚼碎一般,沉吟了一下,向草薙明月道别。
这场对话,以及那开始飘起闷热黏雨的医院门外的夜色,都出现在不久之前。
而此刻,这间特殊病房所在的走廊,因为并非集体病房区域,单单只有美由纪一个人处在特别看护之下,而显得格外寂静。
这是那种——在诡异题材或充满生与死的恐怖因素的作品中,一定会“发生什么事”的医院。
草薙明月的灵能场,流露在现世之中的痕迹,只不过表现为略显青色的灯光。
他站在病房里,斜靠在内侧门边的墙壁上。朝外的门面上,贴着用冷酷的白底纸面和黑色正体字组成的病房准则。
从少年斜靠的这个视线夹角看去,可以看到中间靠下的那行“无论何时,保持病房门关紧,因为半开不开的门会给脆弱的患者以妄想刺激”。
这行字映在草薙明月眼中时,门正打开差不多快一半的程度。
那是源千鹤打开的。
这时,源千鹤正坐在窗台上。那条必须保持绝对封闭的窗帘,向两侧爽快地彻底拉开,露出造型沉闷的、那种老式医院常有的粗格子窗。
源千鹤背靠着这扇窗子。幽蓝色的夜色充斥着整个窗口,在她身后,月亮正露出惨白色的一角,像是尽量低垂看过来的、探出一圈眼白圆弧的某只眼睛。
她双手支撑在身体两侧,轻轻晃荡着双腿,如同坐在锈死的永远不会摆动的秋千上。
他们破坏了这间病房的隔离所有微小刺激的布置。
草薙明月的灵能场,则将一种亦真亦梦的诡异氛围,像冷冷的雾水一样,注入美由纪的脑海。
那个小姑娘抱着被子,缩成一团。
她不知道自己是醒着,还是做梦。
她只看到,半开的门,以及完全失去遮蔽的窗子,都将成为某些东西缓缓爬进来的通道。
而在灵能场的覆盖下,真实存在于美由纪身边的,那两个拥有绝对的力量、既冷酷又宽容的通灵师,仿佛只是夜里漫游的少年少女一样,宁可在那里随意走神,也不老老实实地去睡觉。
真与幻在这里扭曲。
草薙明月看着自己的手,轻搓着那能够扭转鬼神的修健有力的指尖。
他认真地做着这件事,直到某个剥离于真正的时间之河以外的时刻,眼神才轻微移动。
他看向身旁的门。半敞开的门幻觉般地又打开了一点,外面透进来的青昏色的灯光,延长出直刺向少女病床方向的黑影。
草薙明月瞥了门口一眼,支起身子,左右轻轻活动着脖子。
而坐在窗台上的源千鹤,只是略微直起后背,抱起双臂。那种娇俏又锋利的样子,像是随时会给人一拳似的。
草薙明月的灵能场,在幽深的不可见之所寂静涌动。
梦与现世在无声地杂糅交汇,将病房搅动成连幽灵也会粉碎其中的逆反的磁场。
草薙明月感受到一股强烈的,似乎想要破声尖叫,却只能生生地噎为无声的——属于活人的强烈业场。
他面前只有交织存在于这片暗夜之中的,现世的美由纪,和深处于阴阳裂痕之间的、冷冷眯眼的源千鹤。
这片景象出现了瞬间的被水滴打皱的涟漪。
草薙明月的脑海中,掠过一声“叮——”的冰冷幻音。
他走向病床。美由纪正试图把自己向内卷碎一样,狠狠地抱紧自己。
小姑娘眼神涣散,颤僵着张嘴,甚至能看到混在鲜红口腔内壁中的、最里面的牙床。
但是,她一丁点声音也没发出来。
草薙明月弯下腰,缓缓伸手,触碰美由纪发抖的肩膀。
那仿佛握着衰败花瓣般的微微虚握的指形,在接触美由纪躯体的瞬间,点破了一面名为“幻觉”的、从小姑娘那片比潜意识更深的脑海最底下,就从那里生出的业场。
整个病房像是被液体溶解冲刷一般,波荡出剧烈的清澈漩涡。
草薙明月侧过眼睛,透过这破碎的涟漪,他看到了美由纪正“看到”的东西。
同时,他也听到了美由纪那无法呼喊出任何声音的口中,所爆发出的绝望的哭喊。
那声音像骤雨一样,激烈敲打着草薙明月的灵能水面。
应着这无声的尖叫,一条粗壮的、布满细密铁丝般浓密毛刺的柔软东西,蠕动着爬上美由纪的床脚。
“毛虫……!”美由纪的声音痛苦疯狂地传入草薙明月的灵能感官,“是毛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