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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   新一年的春天如约而至,天光明媚,花粉柳青,真正的春光明媚。

      又逢三年一度的皇帝选秀,所有年龄合适的女子,合乎身份礼教的,都需待选。秀女这个行当不是好做的。身份不够高贵的女子,也轮不到做秀女。可是这一年来被杀的官员太多,女眷流失得太过严重,于是像我这样从五品官员的女儿,也被登记在册,要预备候选。

      这个事情一出,两家都觉苦不堪言。父亲整日叹气,母亲只顾拉着我的手默默垂泪。而岳明树得了空就往我家跑。好像现在不看我,以后就再也看不到了一样。

      没过多久,我进宫去参加选秀,果然第一轮就给刷了下来。

      这个事情一出,两家又觉不可思议。我不说话。要美艳高雅不容易,丑恶粗俗还不简单吗。岳明树有一次问起。我便说:“这世上美貌女子多的是,我自然算不上什么。”岳明树笑笑,也不说话。

      再过几日,岳家传来好消息:岳大少奶奶有孕,已四个月了。我一听就笑了,当初我祝愿岳怀素“琴瑟和谐,早生贵子”,他们琴瑟和谐不和谐我不知道,结果不声不息地便制造了“贵子”出来。他贯彻实施得倒也算迅速。

      岳家大少奶奶赵清辞是个难得的好女人。当然,在跟我自己做过比较之后,那就更是好上了天。她长相不过中人之资,贵在温柔和顺,处事有礼有节。年纪和岳明树一般大,却调教得岳明树都乖乖地叫大嫂。

      岳怀素从军约莫有两个月了。他这一走,赵清辞身体纵然不适,也没有在众人面前表现出什么来,强自撑着。这要放在我身上,几乎是不可能的事。直到确实觉得有异,她才找了医生来看。

      经文字狱一案后,岳家已然晦涩了许久。这真是意料之外的一件天大的喜事。娘准备了礼物,捉了我亲自上门道喜去了。赵清辞因着前段时间“讳疾忌医”,又兼过度劳累,身体并不算好,正在躺着保胎。她如今也是个可怜人,家里出了这样大的变故,在她身子不好的时候,又没有一个亲人在身边,惹得母亲十分怜惜。

      只是我同赵清辞一向并不投机。一般时候我也尽量避免和她在一起,免得被人说我们两个妯娌什么什么的,我听不顺耳。尴尴尬尬地呆了一会,我便扯了由头跑出来找岳明树。如今岳家正是事事靠他打理,把一个青涩少年,硬生生培养成了理家能手。

      岳明树正在自己房间里算账,杂七杂八厚厚的账本铺了一桌。这东西我只看两眼便会头大如斗,真不知他是怎么熬过来的。见我过去,他自账本堆里抬起头冲我“呵呵”一笑,又憨厚又傻气。我被他这个笑容逗得一乐,搬一张小凳子坐在他案边,双手支着下巴,偏着脑袋看明树忙来忙去。突然又觉好笑,情不自禁便笑出了声。

      岳明树抬头,面带疑惑地看着我。我摇摇头,示意他继续忙自己的。然而岳明树却似乎再也不能把活计做到心上去了,如坐针毡,时不时地抬头看我,目光中总有探究之意。半晌挫败地停下笔问我道:“子多,你笑得我毛骨悚然,又想出什么鬼主意了?”

      我不以为然,仍旧半笑不笑地看着他:“偏你这么多心眼,我只不过看看而已。”

      岳明树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比我更加不以为然。我笑笑。的确,比起岳明树,还不知道谁的心眼比较多。

      我轻咳两声,问他:“怀素哥哥要回来吗?”

      岳明树笑了笑,说:“军中请假难,怕是不回来了。”

      虽然想到了这个可能性,我还是觉得不满意,继续问道:“嫂嫂有了身子,他也不回来吗?”我管岳怀素叫哥哥,自然管赵清辞叫嫂嫂,却与岳明树无关。

      “军规岂是儿戏,哪容得这么多儿女私情。”岳明树正色说,又翻出一封信笺递给我,继续道,“大哥寄了信回来,给我未来的侄子取好了名字,你看看吧。”

      我抽出信瓤,素白信纸上的字迹我极熟悉,正是岳怀素的亲笔。他的信写得很短,简单写了这两个月的经历,又略略解释了一下说不能回去。末尾附了两个名字,一男一女。一个是岳九暄,一个是岳佳仪。

      我看罢折起信纸:“名字起得很好听。”

      岳明树把信接过,大约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出口。我叹气道:“无论如何,他也该回来看看的。这都两个月了。何况……”

      岳明树也叹口气,仍旧不说话。

      又一个月过去,军营里再次回传的消息却并不那么美妙。只能从普通士兵做起的岳怀素不知道因为什么跟同营的士官起了冲突,大打出手,在军营里造成了很坏的影响。两人都受了严惩,岳怀素更因为是先动手的那一个,被狠狠地抽了双倍的鞭子以示惩戒。军营里的笞刑,搞不好是会要命的。更兼是受罚之人,之后的救治也并不算及时。他是少爷的身子,在那严酷的地方顿时经受不住,受刑的伤口发了炎症,又得不到好药医治。传信的人离开军营的时候,他已经高烧三天不退。

      消息这一传来,岳府如同炸了锅一般惊慌失措。赵清辞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她身子本就羸弱,这下子情绪失控,孩子都差点不保。岳师伯得悉事态严重,连忙告假亲自去看岳怀素。众人心里都十分奇怪:岳怀素虽说平时都是一副冷酷模样,却并不是一个暴躁的人。这些年来也从未和什么人起过冲突。若说他都会动手,那必定是已忍无可忍。然而军营中不管这些。不服从命令的,惹是生非的,必定要受到严惩。

      消息同样送到了我这里。我一听,失手摔碎了一只青花茶碗,碗底两条游鱼支离破碎地散在地上。

      岳明树告诉我说,岳怀素好歹也是官家出身。那长官打了人之后,才断续知道了他的身份,也害怕起来,连忙安排医生“绝对要救活”。岳世伯带了城里最好的医生去给他看病的时候,岳怀素已然退了烧,从鬼门关外捡了一条命回来。只是身体仍然羸弱。他一直有个病根,这段日子事故丛生,也没来得及好好将养,只怕越加重了些。岳大人费了好大的力气也没能松动他的固执,岳怀素只是死活不肯回家来。

      我问:“怀素哥哥有病根,我怎么不知道?”

      岳明树叹道:“这还是成亲前的事。大哥不知道因为什么,愣是淋了一天的大雨,高烧好多天不退。针灸灌药都试过了,没用。最后放了一身的血才好了。”

      这一番话,听得我一颗心浮浮沉沉,肝肠寸断。他出了这样的事,我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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