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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5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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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的爆炸引起了更大程度的恐慌,醉梦浮光所在的那栋大楼被完全炸毁,波及甚广。参加任务的三百余名血猎,最后只有五十人活着回来,而伤亡的平民更是不胜其数,到目前为止,已经有六百人死亡,三百人受伤,还有五十人下落不明。
血蔷薇伤亡惨重,侥幸活下来的五十名血猎有一大半受了重伤,九条裟罗上将发现的早,运气也好,在最后的关头命人炸开了旁边的墙,才得以带着一些血猎死里逃生,她自己虽然也受了很多伤,但并不算重。
达达利亚和凯亚自然没事,但都故意制造了点伤在身上挂着,免得旁人起疑。钟离则被达达利亚好好儿保护了下来,只是受了点轻伤,至于荒泷一斗和魈,要不是达达利亚派人暗中救下他们,他们俩应该也会在这场爆炸中丧命。
这次的事件自然和长樱街的爆炸捆绑在一起,被媒体大肆炒作。现在,舆论上谴责血蔷薇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甚至一度大过了诅咒血族的,人们纷纷谴责血蔷薇没能力,吸血鬼没抓到,还害的更多无辜的人丧命。
人言可畏,现在的形势对血蔷薇很不好。网络上甚至已经开始有人带节奏,说血蔷薇这次也无法阻止血族夺取血色瑰心,毕竟这么多年来他们就没有成功过。所以这也就意味着,血族仍然能在人族找不到的地方继续生存,人族仍然要面临血族的威胁,仍然会有无数的人在血族手下丧命,被吸血鬼吸干鲜血,抛尸荒野。
这样的声音越来越大,以至于民心动荡,整个若羌的人都惴惴不安,到最后,血蔷薇的现任元帅神里绫人不得不出面,向全社会公开道歉。为了安抚民心,除了好好安顿在这场爆炸中的受害者,神里绫人还把这次参加任务的血猎,除了上将和少将,全都降一等级,并对包括上将和少将在内的所有血猎,处以不同程度的罚俸及其他处罚。
培养一名血猎要付出高昂的代价,这些血猎能活着回来已是万幸,如今还要面临重罚,也实在可怜,虽然神里绫人也不想这样做,却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而少将及其以上级别的血猎更是人数稀少,他们能升到这个位置十分不易,都是血蔷薇里的佼佼者,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神里绫人不会轻易降他们的级。
悲剧虽已发生,但善后工作还是要继续,那些被挖掘出来的血猎尸体都被火化,他们的骨灰会被统一运往若羌北区的蔷薇陵园安葬。那里是专门安葬牺牲的血猎的墓地,如果不是年纪大了自然退休,所有在任务中死去的血猎,最后都会被埋葬在那里,和他们同样牺牲的战友一起,被埋葬在那片土地。
那天,出院后的钟离就站在马路边,看着最后一辆车开往蔷薇陵园,夜幕降临前的夕阳照在那辆车上,钟离的心情很沉重,任务再一次失败了,又有一批战友牺牲,可自己却活了下来。
在加入血蔷薇的第一年,钟离曾经的少将司珏,就带着他们一堆新兵去了银城地区的蔷薇陵园。那里虽然是一片墓地,但却并没有阴森森的死沉氛围,更不会让人心里发毛或者感到恐惧。
银城地区的蔷薇陵园建在一片平缓的草坡上,那里修缮、管理的很好,四周围围着黑色的铁栅栏,栅栏上则爬满了白色的蔷薇。
虽然只去过那里一次,但钟离现在还记得,还记得那些白雪般的蔷薇爬满了每一寸铁栅栏,陵园里的墓碑都是白色的,不染纤尘,它们一排排地伫立在那片草坡上,安静地伫立在天地间,就像那些白蔷薇一样。
那辆运载着死去战友骨灰的车,渐渐消失在公路的尽头,消失在钟离的视野里。夕阳消失了,世界黯淡了下来,一种无法言说的悲痛充满了钟离的内心,他下意识地捏紧了拳头,终于还是转过身,走了回去。
他不能因此颓废消沉,也没有资格颓废消沉。
就在钟离准备回家的时候,他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钟离拿出来一看,发现是魈发来的KK信息。
魈→[钟离,我和一斗在酒吧,你也来吧,一斗心情不好]
钟离→[好]
魈[向你发起了位置共享,点击查看]
钟离没有犹豫,他很快就根据定位找到了那个酒吧。
天已经完全黑了,现在,闷闷不乐的荒泷一斗正拉着魈在酒吧里喝酒。不一会儿,酒吧的大门被再次推开,门边上的铃铛响了一下,钟离就踏着那叮当作响的铃铛声,朝两人走了过来。
“钟离?来来来,快陪我喝一杯。”荒泷一斗喝的醉醺醺的,他趴在桌子上,抬起一只手拿着酒杯朝钟离晃了晃。
钟离什么也没说,他走到荒泷一斗的左边坐下,右边坐着魈,魈的脸色也阴沉沉的,面前的酒他更是动也没动一口。
“钟离,你怎么不喝啊?喝一杯嘛?”荒泷一斗抬起手肘戳了戳钟离,把一杯刚倒满的酒磕磕绊绊地贴着桌面挪到了钟离的面前。
钟离没有接荒泷一斗递来的酒,只是劝他道:“一斗,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你喝吧,我就不喝了。”
荒泷一斗愣了一下,他呆呆看了钟离几秒,然后就把头转了回去,继续趴在桌上喝酒,也不知道他现在到底喝没喝醉,有没有听懂钟离说的话。
“钟离,你也别……”魈开了口,但却踌躇着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魈,我没事,你也不要有心理负担,事情变成这样大家都很难过,”钟离叹了口,“只希望……以后不要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魈点了点头,在那之后,三人都没有再说话,钟离和魈就静静坐在荒泷一斗身边,看着他一杯接一杯的喝酒,默默陪伴着。
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以前在银城的时候,每次任务失败,三人都会难过上好大一阵。那时,他们刚加入血蔷薇不久,资历尚浅,心理承受能力也没有现在这么强大,所以他们往往会深陷在自责与悔恨里,很长一段时间都走出不来。
后来,有位年长的血猎,也就是他们的少将司珏,教会了他们释怀,教会了他们该如何正确地看待失败与死亡。在那之后,他们确实像司珏说的那样,经历了无数次失败,看见了无数条生命的陨落,也慢慢形成了像现在这样的习惯——失败了,就痛喝一场,然后第二天振作起来,永远都不要因为失败或困难而停滞不前、自暴自弃。
可对任何一名血猎来说,最最痛心疾首的,无外乎保护不了自己的同胞与战友,眼睁睁看着他们被吸血鬼杀害,可自己却还活着,在刀光剑影、爆炸大火中活了下来。
过去的失败与惨痛回忆,那些被血族杀害的人与吸血鬼残忍可怖的面孔,都已经慢慢形成一道最深的执念,化作最无法抹去与释怀的恨,长在了钟离心底。
毫无疑问,钟离是一名合格的血猎,因为他恨血族,因为他能坚守身为一名血猎的职责。也正因如此,他和达达利亚的立场才会不断撕裂,他们都在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东西,谁都没有错,如果他们没有相遇、没有相爱,便也不会备受折磨。
但爱也没有错,爱从来都不是一种错。
这时,托马碰巧从酒吧外路过,透过酒吧的玻璃墙,他看见了坐在里面的钟离、荒泷一斗和魈。
“……”
托马挑了挑眉,然后他停下脚步,拿出手机把这一幕拍了下来,并编辑了几段文字,一起发给了达达利亚。
“唉……天不尽人意,殿下他真的能和钟离……”
托马无奈地叹了口气,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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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钟离和魈陪完荒泷一斗喝酒,各自回家时,已经晚上十一点了。
钟离走出电梯,竟看见达达利亚就站在自家门口,他正斜倚着墙,似乎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
“达达利亚?你怎么在这儿?”
“我在等你,我们进屋说吧。”
“好。”
钟离用钥匙开了门,达达利亚跟在他身后进去,并反手把门给锁上。
“你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急事吗?”钟离问他。
达达利亚也不绕弯,开门见山地说道:“钟离,我看见你在酒吧喝酒,你怎么了?是不是不开心?是不是因为这次的事又感到自责?”
“你怎么看见的?”
“我路过……”达达利亚回答的很没有底气,目光也有些躲闪。
但钟离也没纠结这个问题,他继续说道:“我没事,达达利亚,我能整理好自己的情绪。”
“可你上次哭了,钟离,你记得吗?你上次哭了。”
达达利亚的语气有些急促,钟离抬头看他,抿了抿唇,回答道:“对不起……达达利亚,上次是我太消沉,让你担心了,我应该尽早振作起来。”
“你没有错,不要老是说对不起,”达达利亚上前几步,离钟离更近,但他却没有闻见钟离身上应该有的浓浓酒气,“你没喝酒?”
“嗯……我不爱喝酒,让酒精麻痹大脑也毫无意义,这次又失败了,我不想让下次的任务也以失败告终。”
见钟离没有像上次那样沮丧,达达利亚的心倒是放宽了不少,两人像这样一直在门口干站着也不像样,于是钟离便叫达达利亚去客厅坐坐。
而达达利亚也很自觉,钟离坐在哪儿,他就坐在哪儿,还要跟钟离挨着。
两人之后又说了些话,但在钟离起身去给他倒杯水来的时候,达达利亚忍不住发问:“钟离,你很恨吸血鬼,很恨血族吗?”
这个问题让钟离不得不多想,他猛地转过身,诧异地看着达达利亚,情绪有些激动:“达达利亚,难道你不恨吗?你的父母就是被……”
“钟离,听我说,”达达利亚站了起来,打断了他的话,“我也恨那些杀了我父母的吸血鬼,在失去一切的那段日子,我拼命参加任务,拼命猎杀吸血鬼,想为我的父母报仇。可在后来的一次任务里,我险些丧命,是一个小男孩救了我,可那个孩子,却是个吸血鬼。”
这当然是达达利亚瞎编的,他的意图很明显,他不想让钟离那么恨血族,不想让钟离在知道自己是吸血鬼后,也连带着恨他。
钟离没有怀疑达达利亚这番话的真实性,这不仅是因为他相信达达利亚,还是因为他自己也遇到过类似的事情。
“达达利亚,我知道你想表达什么,”钟离顿时泄了气,他慢慢走回去,拉起达达利亚的手,认真跟他说道,“我也曾碰到过善良的、不想害人的吸血鬼,但那毕竟只是少数,大多数吸血鬼还是……”
“钟离,”达达利亚又打断了他,“人族中又何尝没有穷凶极恶之徒?那些罪犯烧杀淫掠、无恶不作,在这一点上,那些人类和残酷的血族又有什么区别?”
听到这番话后,钟离拉着达达利亚的手又慢慢松开了,他的动作有些无力,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达达利亚,看着他那双自己现在已经无法看透的冰蓝色眼睛。钟离现在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之前在他心里出现过的那股不详预感,在此刻已经变得越发明显了。
“达达利亚……我觉得你今天很奇怪。”
钟离伸出手去摸达达利亚的额头,想看看达达利亚是不是感冒或者发烧了,他想找个合理的理由来说服自己,或是……欺骗自己?
但达达利亚反过来抓住了钟离的手,他看上去精神正常,并不像是在说胡话。
“是不是觉得我不应该说出这样的话?但钟离,我只是想让你多了解我一点,我想你多了解一下我的想法,我不想我们以后会出现分歧,甚至于分道扬镳。”
“怎么会?达达利亚,不会这样的。”钟离说的斩钉截铁,毫不犹疑。
“那你爱我吗?”
“你知道答案的,达达利亚,”钟离终于又重新拉住他的手,“我爱你。”
“那等决战结束后,我们不当血猎了,好不好?我们去过踏踏实实的日子。”
达达利亚突然抓紧了钟离的双手,动作是那么的急促,力道大到让钟离都吓了一跳,仿佛他即将溺亡,而钟离就是那根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们四目相对,达达利亚等待着钟离的回答,可钟离却迟迟没有做出答复,他看着达达利亚的眼睛,看着那双蓝色眼睛里的亮光,一点一点地暗了下去。
“钟离……你不愿意,是吗?”达达利亚的声音已经发颤了。
“达达利亚,这个……容我再考虑一下。”
虽然钟离没有直接拒绝,但这和拒绝又有什么两样呢?达达利亚的心就像是突然死了一样,他慢慢松开了钟离的手,甚至于一时心神不稳,往后踉跄了几步。
“达达利亚!小心点。”
钟离不明白达达利亚的反应为何会这么大,但他还是连忙扶住他,却在下一秒反被达达利亚抓住,给箍进了怀里。
达达利亚激动了起来,语气急促到有的字都说不清楚:“钟离,不用担心你父亲的医药费,我们负担的起的,我们不当血猎了,好不好?好不好?我们去过踏踏实实的日子,去过属于我们自己的日子!”
“不……不止是因为这个。”
钟离的心里感到莫大的一阵不安,他感觉现在的达达利亚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变成了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人,那样的陌生感,令钟离感到心惊。
“那是什么?是什么?你告诉我啊?”
达达利亚连番质问着,恨不得直接贴上去,只为了求得一个能让他满意的答案。
“达达利亚,你能体会责任这个词的含义与重量吗?”
钟离望着达达利亚的眼睛,他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发自内心,他在跟达达利亚坦白,敞开自己的心扉,跟他说着自己内心的真实所想。
“在当初刚刚加入血蔷薇的时候,我的目的确实只是为了父亲的医药费,但现在,我已经当了五年血猎了,以后,我还想继续当一名血猎,我想尽自己所能,保护自己的同胞,我不想让他们被吸血鬼杀死。”
钟离说完了,达达利亚哑口无言,眼睛也失去了神采,对于责任这个词的含义,他比任何人都再清楚不过。
也是在那一瞬间,达达利亚才知道他和钟离的灵魂是那样的相似,相似到令他害怕,害怕钟离也会在责任与爱之间,选择前者。
就像他那样。
急火攻心,连带着先前压抑在心底的苦痛都一并发作,疼痛折磨着他的身心,达达利亚剧烈咳嗽了起来,咳到最后又开始干呕,仿佛要将自己的五脏六腑全都给呕出来。他止不住地咳嗽与干呕,看上去痛苦万分,钟离吓了一大跳,他连忙扶达达利亚坐到沙发上,又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帮他顺气。
“怎么突然咳起来了?我去给你倒杯水。”
“别走……”
达达利亚猛地拉住钟离,那样小心翼翼的动作与语气,甚至带着乞怜。他害怕钟离离开,哪怕他知道钟离只是去给自己倒水,但他现在也不敢放开钟离,因为心底的恐惧已经将他淹没。
“钟离……我没事,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保护好你的。”
达达利亚说着,他的目光有些涣散,声音也开始发颤,但又被他强行控制住——为了不让钟离发现他心底的踌躇。
“我们可以并肩作战,达达利亚,我也想保护你。”但钟离不知道这些,他始终觉得自己和达达利亚是站在同一边的。
“并肩……作战?”
想到最后的那场决战,达达利亚差点儿就要忍不住,忍不住让泪水夺眶而出。
“你就呆在原地,好不好?我会保护好你的,钟离,我会接你回家。”
钟离听的清达达利亚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什么,可当这些字连起来,他却又听不懂达达利亚说的这句话,而达达利亚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达达利亚,我不太明白你说的话。”
钟离看着他,希望达达利亚能跟他解释清楚。
但达达利亚只是接着将钟离拉进怀中,然后紧紧抱住他,吻了下去。
这本该是令钟离感到心安的拥抱与亲吻,可先前那股不详的预感却再次出现,并在他的心底迅速扩散开来。
钟离终于忍不住问他:“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
“没有……什么都没有……”
达达利亚的心骤然一紧,他下意识将钟离箍的更紧,想要逃避这个问题,可他哽咽的声音却出卖了他。
钟离没有追问,可疑虑的种子已经种下,或者说,钟离是在刻意逃避这种不安,他在说服自己不要怀疑达达利亚。
因为他害怕达达利亚真的瞒着他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