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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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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事委员会统计局驻上海站的据点迎来了一位不起眼的中年女人。
她看似驼背弯腰,眼里闪着市侩的目光,却流利地应对上层层暗号,最后身形利索地钻进了办公处的核心区域。
中年女人走进了一间办公室,随即站直了身子对着办公桌后的人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那人的面孔隐藏在逆光中不甚清晰,身形带着上位者的威严,明明慈蔼的面孔,却让人觉得精光外露。正是唐先生。
他微微点头算是回应女人的敬礼,随意地将桌面的文件推了推。
“开始吧。”
“是。”女人——也就是云嫂,此时像变了一个人般,一改往日碎碎叨叨的说话风格,干脆利落地汇报:
“陈太太很可疑。她总不爱跟贵妇圈子打交道,参加舞会应酬也都是同人聊一些学校、商业、局势之类的内容,富太太们时兴的看戏赛马麻将,她样样不参与。”
唐先生并未发话,面上也看不出神色,云嫂便继续道:
“她看似笃信基督教,同教会的史密斯神父来往密切,每周固定会去教堂做礼拜;可奇怪的是,上周她借口做礼拜出了门,最终却出现在南京路抗日青年游行的会场。”
唐先生点了点头,终于开口:
“她和陈玄林?”
“他们很恩爱,不似作伪。以我的判断,陈先生对太太有很深的情谊。”
唐先生松了口气。如果这场婚姻是因为爱情,那倒好说,就怕他们没有爱情却装作恩爱,那才真正是其心可诛。
他挥退了云嫂,坐在办公桌前思考该如何引蛇出洞。
两党合作并不意味着情报的绝对共享;相反,国民党的□□人士即使在抗日大局的压力下,也不忘贪心地打击异己。然而近几次的行动中,共方的行动来得异常快速果断,就如同情报不输国党——凭借国党对共方的实力认知,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如果这位陈太太是共方的人的话,动她并不难,他担忧的是陈玄林在其中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不过片刻的思索后,他熟练地拨通了一个电话:
“想办法召集‘根’回情报处复命。”
陈玄林养伤不过一个月,就开始出门走动,不为其他,只是为了方便遮掩他去上海站据点的行踪。
熟悉的办公桌前,是熟悉的慈和脸孔,然而那张脸今日却收起了所有善意的伪装——
“你的太太,曾经是进步学生,参加过三年前的一二九运动,”唐先生将一张照片甩到陈玄林眼前,声音威严,语带诘问,“你知情吗?”
陈玄林沉默,目光不过从照片上略过片刻,斩钉截铁地回应:
“我并不知情。”
唐先生恍若未闻,仅仅用目光密不透风地无声拷问着,陈玄林的神色却依旧一片泰然自若。
良久,他才松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叮嘱:
“你首先是党国的军人,其次才是一个男人、一位丈夫,你明白吗?”
陈玄林应“是”。
“你是党国精心打磨的利刃,若是蒙尘,我跟局座都会觉得万分可惜的……留意你的妻子,回去吧。”他下了逐客令。
陈玄林遂离开。临了,他回头深深看了一眼平庸却透着森严的据点大楼,背上却早已被冷汗浸透。
今日的敲打究竟只是虚张声势引蛇出洞,还是他们拿到了更确切的证据?这让他不由得深思,但不论是哪一种,情势已然陷入了十分不妙的境地。宁肯错杀,不肯放过——他身在军统,自然深知他们一向的处事原则。
而他一向处事不惊,面对怎样的风暴也不曾失了冷静与分寸,他自然知道当下最好的应对是什么,可他现在却觉得多想一分都头痛欲裂。
关心则乱。
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驱车去了工部局,着手复职的事务,忙完一切后,他才打了个电话回家里。
电话那头接听的是云嫂,于是他只是淡淡道:
“告诉太太一声,这些日子我会很忙,住在局里不回来了,叫她……保重身体,不用担心我。”
云嫂关心地询问:
“要让太太来接电话吗?”
陈玄林抿了抿唇,内心挣扎良久,却还是拒绝了。
“不了。”
挂掉电话,他摊开一份文件,上面是这几个月来陆想与他一起琢磨整理出的真假参杂的情报信息。他不知道军统那边的怀疑到了什么样的程度,也无法完全揪出身边所有的眼线,所以他只能暂时断掉与她的联系,然后加紧赶出这份也许能救命的文件——
就像在参与一场形势未知而结果又无从预测的赛跑,想要在不容乐观的局面下抓住微弱而渺茫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