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号》笨蛋美女和花

6、第 6 章

　　病房里，陈玄林依旧昏迷，陆想搪塞着送走了两位关心他伤情的下属。

　　她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撑着头静静看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和无意识蹙起的英挺的眉，情绪的大起大落使她有了几分困倦。

　　夜已渐深，寒凉比白日里更重，她却回绝了前来劝她回家休息的云嫂，坚持要守在陈玄林的身边。

　　她觉得她特别像一位深爱着自己丈夫的妻子，而自己的丈夫才自险境中脱离危险，她的一言一行都合乎逻辑，且无可挑剔，但她此时并不像以往每次的伪装一样清醒而自知。

　　她深恨这个动乱的年代。她曾经也恨，但她同样有着澎湃的热血心情，立誓要为家国和平奉献自己的一生；而此刻，她头一遭感到疲倦，疲倦深处却又潜藏着后怕与心悸，将她的心灵搅得不得安宁。

　　月光透过窗子洒进来，用冰冷的目光打量着一切。陆想拢了拢披肩，她恍然间发现，自己有了牵挂。这很不妙，她想，蔓延上来的困倦却再也难以抵挡，她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再次醒来，发现陈玄林已然坐起身来，倚在床头静静地看着她。他的脸色依旧苍白，精神却还好，她从睡意朦胧中倏然清醒，然后长出了一口气，将一晚上积压的情绪通通舒解。

　　“还好吗？”

　　“嗯。”他的声音还有些沙哑，陆想连忙起身手忙脚乱地去为他倒了一杯温水，递给了他。

　　“……现在什么时候了。”陈玄林伸手接过杯子，却并不喝，而是放在一边，然后顺势握住了陆想的手。

　　陆想被他的动作惊得微愣，逃避似地转头去看墙壁上的挂钟。指针滴滴答答地响在静谧的夜中，啪嗒，走到了六点整的位置，然而窗外仍是一片暗色，就仿佛时间还停留在陈玄林被推出手术室的那一刻。

　　陆想转念想到，已经入冬了，是天寒地冻万物蛰伏的残酷季节，就连黎明也因为畏惧寒冷而远远地躲起来，不肯轻易现身。

　　她将时间轻声告诉陈玄林，对方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目光依旧停留在她身上。

　　“让我抱抱你。”

　　陈玄林突然开口，声音里的沙哑褪去了许多，却仍旧低沉。她犹疑了不过片刻，便顺从地挪挪椅子，凑近了一些，小心翼翼地上前拥住他。

　　生离死别的体验带来难得静谧而无杂念的相拥，他们都有了机会审视自己的内心。她能感受到陈玄林将头轻轻倚在她的脖颈处，喷洒在她肌肤上的呼吸并不规律，像在诉说沉重却无奈的话语。

　　他们都有着年轻且好动的心，却无奈地将它浇上铁水，禁锢在方寸之地。然而世人都说假戏真做，假戏真做。演给太多人看的恩爱亲密似乎成了刻入内里的习惯，仿佛再近一步，就要击破铸铁般的防线。

　　这样的场景与氛围太容易催动人们吐露真心。可惜那些话语到了嘴边，仍然得被尽数吞进去，狠狠积压在心脏一方的楼阁里等待积灰。

　　“陈玄林。”

　　她用轻微却郑重的声音唤了一声他的名字，对方无声地紧了紧同样回抱着她的手臂以示应答。

　　“等开春，天气和暖了，我们一同去踏青吧。”

　　千回百转的思绪最终化成这样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语，就像是一位妻子，在同他的丈夫温存，闲话着飘渺却又真切的小日子，这让陆想突然觉得心中一片松快。

　　陈玄林闻言，眸色深沉得像是有化不开的情意。他知道她看不见，却还是下意识地低垂下了眼睫，将快要藏不住的东西竭力隐瞒。

　　“好。”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遥远得像是触不可及。

　　陈玄林身体素质很好，当时的枪伤也并未命中要害，很快就得以出院回家休养。他暂时停下了警务处的工作，名义上是养伤，实则借机在暗流汹涌蠢蠢欲动的形势下，获得不被打扰的时间以好好整理盘根错杂的情报关系。

　　陆想也停下了手头关于教会学校的事务，推掉种种应酬，如同一个合格的妻子般无微不至地照料着他，同时细致地观察着周遭的每一个人。

　　唐先生再次上门探访，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陆想觉得唐先生看向她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与意味深长；而云嫂看向她的目光依旧落落大方，瞧不出异样。

　　日子就这样平淡而琐碎地流逝，但不论是陆想还是陈玄林，他们心中都对之前不确定的一些事情有了相应的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