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荧》苏九没有酒

29、黑巷

　　贺骁失手了。

　　他也没想到自己会失手，对方有备而来，人太多，又使诈，他确实应付得很吃力。

　　初三的时候，祁越从昱远的初中部转学去了郁馥一中的初中部。当时高中部有个人物——章天平，打架很厉害，从来没输过。

　　祁越虽然平时比较臭屁，但是不会到处张扬，除非是对方惹到他了，章天平就是那个惹到他的人。

　　所以他们约架，祁越只找了贺骁和陆嘉行来，章天平却带了十多个人。

　　可这对他们来说根本不算什么，虽然战况激烈，他们三个都挂了彩，可是章天平却全军覆没，输的极没面子，章天平带过去的女生跟在贺骁后面嘘寒问暖，完全当章天平不存在。

　　大概梁子就是那个时候开始结下的吧，后来大大小小的架也有几次，都是章天平挑事，但是几乎他都没赢过。那话怎么说来着，又菜又爱玩。

　　可是这次不一样，明着不行，他就来暗的。

　　“贺骁，你不是很狂么？现在看起来，不过是一条丧家之犬。”

　　“被全校人都知道你妈那点破事心情怎么样？”

　　章天平知道直接跟贺骁打不一定打得过，所以他让人分批次上，就为了耗贺骁的体力，贺骁根本不知道他这次带了多少人来，每次只能全力以赴的应对。而且这次他带的人也不简单，里面甚至还混了几个社会上的人。

　　他单枪匹马的，能赢得了才怪。

　　贺骁被人按在墙上浑身都动弹不得，可他那双眼睛让人却让人极不舒服，像被隐藏在夜色中的狼紧紧盯住一样，危险又摄人心魄。偏他脸上总是一副懒懒散散满不在乎的模样，唇边还勾起一个挑衅又嘲弄的笑，看得人心燥。

　　“你和章璐璐还真是一个娘胎里爬出来的，做的事都一样脏。一个在学校传我家的事，一个背地里耍阴招。”

　　章天平自认平时没怂过，可现在贺骁明明处在劣势，但是被他那双眼睛盯着瞧，心里就是不舒坦，他微微瞥开视线，心里暗骂一声操，想要扳回一成，嘴里的话也就愈加过分。

　　“脏？有你脏？你妈把你生出来就够脏的了，你还去祸害别人。”他阴恻恻的笑了起来，“我这可不仅是为了我妹妹，也是为了其他小姑娘的身体健康着想啊。”

　　周围的人都跟着笑了起来，笑声刺耳又难听。

　　贺骁脸上还是带着笑，却笑的让人心里发怵。估计是旁边压制他的人笑的有点忘形，贺骁感觉自己的右脚找到了可以攻击的间隙。他膝盖向上用力一提，正好击在那人的脆弱部位，只听见那人哀嚎了一声，本能的用手护住自己受伤的地方。

　　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等章天平反应过来想要重新抓住贺骁的时候，他已经从桎梏中巧妙的挣脱了出来。章天平不禁心惊，他们已经耗了贺骁不少时候了，可他还能保持这种警觉和灵敏，真是个可怕的人。

　　其实贺骁已是强弩之末，他只要稍一分神，就会被人钻了空子。他微微喘着气，额边的血和着汗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有点痒。

　　有一拳挥过来，角度比较刁钻，他为了躲那拳，矮了身子转了半圈，巷口暖黄色的路灯在他面前一闪而过，短得抓也抓不住。

　　巷子口一点都不远，正常来说走个几十步就到了，可是就是那么近，他也过不去。只能围困在这漆黑阴暗的巷子里与人缠斗，他已经累到挥不动拳了，可是他却不敢停下。

　　总是这样啊，就是那么点可怜的光，他怎么都走不到那里去。

　　方辞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这片地方来的，她只是在附近隐隐听到了打斗声，跟着一路寻过来的。

　　这里像是废弃的厂房，附近有很多阴暗的小巷子，十分怕人，总觉得黑暗里会蹿出来什么东西，她抓紧自己的书包袋子，一步一步迈得都很小心。

　　那打斗的声音似乎越来越近了，方辞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她甚至感受到了自己的心在剧烈的跳动。

　　方辞的人生里，极少出现“冒险”这两个字。可是她记得自己小的时候，喜欢走没有台阶的山路，喜欢去烂尾楼里寻宝，喜欢去没走过的麦田里探险。

　　可是长大了，反而变得什么都怕了，怕受伤，怕责罚，怕满足不了大人期待的眼神。然而她并没有越来越优秀，反而变得十分拧巴，做什么事情都束手束脚的，总是被自己的规矩给圈死了。

　　她贴着墙站着，额边有汗水顺着下巴滴落下来，由于紧张她急速的喘息起来，怕呼吸声太大，她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

　　巷子里的打斗似乎是停了一会，隐约传来对话的声音，她又往旁边挪了挪，想要努力听清他们在说什么。

　　“贺骁，你不是很狂么……”

　　真的是贺骁！他果然出事了！

　　两人没说几句，里面又传出了打斗的声音。

　　怎么办？

　　冲进去肯定不行，打电话给陆嘉行怕是来不及……不如报警吧！

　　警察？！

　　对了！光明路这边前段时间发生了盗窃案，虽然嫌疑犯已经落网了，但是警方还是安排了片警巡逻，她刚刚一路寻过来的时候，有看到一辆警车停在路边。

　　方辞转身就跑，身上的汗起了一层又一层，脑袋发涨，可是脚下的步子却感觉像不受控制一样，只知道跑。

　　一直跑，不能停！快点！再快点！

　　少女蹦跑在街道上，身后拖着夏夜里温热的风。方辞之后的很多年里，都再没有像这样奔跑过了。她甚至会怀念起，在那一个瞬间里，突然变得无畏无惧的自己。

　　光明路今天晚上的巡逻，是由王鹤鸣带着从警校刚毕业的实习生执行的。已经过了饭点好一阵了，他才让实习生跑去买点吃的准备对付一下。

　　他坐在车里抽烟，手搭在窗沿上，手指间的袅袅升起一小缕烟云，飘飘散散，没有在这世间留下一点痕迹。他冷哼一声，把手里的烟弹掉。

　　今天夏天比往常都要热，树上的蝉叫的他燥的不行。

　　突然一个女孩子满头大汗的扒在他的车窗上，气都喘不匀，话说的也坑坑巴巴的。

　　“警察……警察叔叔，那边……在，在打架，你……你快去看看！”

　　正好实习生买饭回来了，听到这话，将东西往车里一丢就要跟上去，却被王鹤鸣一个眼神定在了原地。

　　这种开场白，王鹤鸣刚进警队的时候总是吃亏，回回上当，所以他见怪不该，提不起精神似的，慢悠悠的说：“小妹妹，恶作剧可不好哦，早点回家做作业去吧。”

　　方辞急的快哭了，嘴巴也利索了许多。

　　“我真没骗您，要是再不过去就要出人命了，我求求你了，如果我要骗您，您就直接把我抓起来，关上几天几夜都行！”

　　“王哥，我看他不像说谎的啊。”实习生趴在窗子上对着里面的王鹤鸣小声的说道。

　　王鹤鸣又认真看了两眼方辞，觉得这姑娘的神情好像是要生动许多，真的出事了？

　　他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说：“行吧，去看看。”

　　他们一行三人来到那片废弃的厂房附近的时候，就隐约听到打斗的声音了。王鹤鸣这回才提起精神来，步子也加快了许多。

　　他掏出手电和警棍，将方辞护在后面，示意实习生跟着他一起冲过去。

　　巷子口传来了警哨的声音，王鹤鸣大喝一声，“喂！那边几个干嘛呢！警察！都给老子站那别动！”

　　巷子里瞬时间黑影攒动，不知谁喊了一声，“跑！”

　　人群四散而去，跑的比谁都快。只留下了精疲力竭的贺骁，他往墙上一靠，身体就顺着墙滑了下来。王鹤鸣让实习生先去另一边抓人，他准备过去确认一下贺骁的伤势。

　　“喂小子！还活着么？”

　　贺骁抬起头来，眼睛又黑有亮，里面满布着戾气，王鹤鸣也算是见过些风浪，和贺骁对视的时候，心里也颤了一下。

　　确认人没事，他冲着后面的方辞喊道：“给他叫个救护车。”

　　说完便提着警棍匆匆追了出去，贺骁顺着那个警察的目光看向巷子口，有个人站在哪里。看上去似乎有点害怕，还在犹豫要不要过来，磨蹭了两下之后，才像下定决心一般快步走了过来。

　　她走过来的时候，披着路口暖黄色的光，蹲下身子，眼睛里有担忧，也有惊惧，或许自己这幅样子是真的很糟糕吧。

　　都吓着她了。

　　“你叫的警察？”贺骁的声音有些暗哑，轻轻浅浅的敲在方辞的心上。

　　她乖巧的点点头，眼睛里还有点期待，仿佛在说，我是不是很聪明？

　　“亏你想的出来，找谁不好，找警察。”

　　贺骁看着眼前的女孩瘪了瘪嘴，耷拉着脑袋，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她低垂眼眸之后睫毛覆在眼睑下的一小片阴影。

　　他移开视线，想要撑着墙站起来，但是胳膊上的伤让他使不上劲。方辞见他挣扎的难受，轻轻抓住他的胳膊，借了他一点力。

　　贺骁只是看了她一眼，也没拒绝，就这么让她扶着踉踉跄跄的走出了巷子。

　　“你……不用，不用给你叫救护车么？”

　　“我不去医院。”

　　“不去医院怎么行，你这浑身都是伤。”

　　“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