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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夏夜 ...


  •   贺骁不愿意去医院,方辞只能把他扶到附近小公园的长椅上安顿好,然后又跑去药店买药。

      呼哧呼哧的跑回来,又是一身汗。

      她紧紧的攥着装药的袋子,小心翼翼的递到贺骁跟前。对方阴沉着脸,路灯半明半暗的打在他的脸上,神色不明。

      贺骁就那么坐着,没有任何反应,方辞大气不敢出一声,可是又担心他的伤势,忍不住说道:“那个……药……”

      贺骁总算抬眼看她了,一把扯过塑料袋,把东西都倒出来,粗暴的随意翻找着,顺手打开一瓶药就往自己伤口上涂抹。

      “你……伤口上还有沙子,得先清干净再消毒。”方辞为他一副完全不拿自己胳膊当胳膊的操作方式感到窒息。

      贺骁不耐烦的皱了皱眉,把东西扔到一边,索性放弃清理伤口,暴躁的情绪让他此时此刻没办法冷静下来。

      方辞站了一会,蹲在地上把椅子上散落的瓶瓶罐罐都摆整齐,扭开生理盐水的盖子,然后拉过贺骁的胳膊。她的手有些凉,接触到贺骁皮肤的一瞬间,凉意从他的皮肤上传来,将他的烦躁浇灭了几分。

      擦碘伏的时候,方辞明显感觉到棉签刚一挨上贺骁的伤口,他就缩了缩胳膊,但是他没吭声。她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大白兔奶糖来,递到贺骁面前。

      “你吃颗糖,就没那么疼了。”

      贺骁看了眼躺在方辞手中的那颗糖和捧着糖眨巴着眼睛看着他的女孩,想起来小时候他生病了不肯喝药,嫌苦,外婆也是这么哄他的。

      “骁骁把药喝了再吃颗糖就不苦啦!”

      贺骁撇开头,“又不是小孩子……”

      方辞把糖塞在他手里,“你试试,很管用的。”

      贺骁握了握手心里的糖,还是别扭,皱着眉说:“你话怎么这么多,赶紧弄。”

      明明在帮他的忙,还对她这么凶。方辞瘪嘴,继续上药。她涂的很认真,生怕弄疼了他。空气中的汗味和血腥味随着夏夜的风不断吹来,直到在这其中闻到了贺骁身上的味道,方才菜感觉这一夜的不真实感,终于被戳破了。

      她居然救了贺骁。

      不知道是因为刚刚奔跑的原因,还是因为什么,正在给自己擦药的女孩子脸颊总是红扑扑的,看起来很有生命力的样子。她下手很轻,也很仔细,抓着自己胳膊的那只手白白嫩嫩的,手背上还隐隐有几个小窝。明明看起来也不胖,可是手却有些肉感,老人们常说长这样手的女孩子有福气。

      有几缕发丝被汗粘湿在她的脖颈处,肩膀和衣服连接的地方有一道浅浅的黑印,想来是被晒黑了。界限分明,隐约看得到衣服里面白皙的皮肤。

      湿热的风吹动了方辞额边的几缕碎发,也吹过来她身上清清甜甜的味道。

      贺骁干咳了两声,不自然的别开视线。

      “我饿了。”

      “啊?”方辞正在往贺骁脸上贴创可贴的手顿了一下,“哦,等下我去买。”

      她把创可贴贴好,又蹬蹬蹬的跑走了。

      过了好一阵才回来,又是一副气喘吁吁的模样,像是后面有人追她似的。

      方辞将手里拎着的快餐塞在贺骁的怀里,小声的说:“附近只有这个了。”

      贺骁也没说话,打开袋子就吃。

      方辞坐在旁边也不敢吭声,一时间周遭只剩下蝉鸣还有贺骁啃汉堡的声音。

      方辞看了看表,已经很晚了,虽然之前给妈妈说过今天要晚回去些,可是现在这个时间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期,再加上她手机也没电关机了,要是她迟迟不回去,家里一定会担心的,可是放贺骁一个人在这里,她也不放心。正当方辞坐立不安的时候,从前面跑过来一个人。

      那人跑到他们跟前,气喘吁吁的说:“老贺,你没事吧,陆嘉行给我打电话我立马就过来了。”

      贺骁指了指自己身上绑着的纱布,“我看上去像没事?”

      祁越摸了一把头上的汗,“操他妈的章天平,敢玩阴的。”

      贺骁把吃完的垃圾装在袋子里丢回方辞的怀里,摸出一包皱皱巴巴的烟盒,抽出一根咬在牙间。

      “算了,章天平不是什么善茬,惹多了容易烧着自己,这次就这样吧。”

      祁越还愤愤不平的想说什么,注意到贺骁旁边还坐着一个人,话到嘴边转了弯。

      “诶?新人啊。你该不会又分手了吧,这才多久啊?不过这款的倒是新鲜,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方辞听到这,脸刷的一下就红了,可还是认真的解释道:“我不是他女朋友……”

      贺骁懒洋洋的靠在后背上,看了一眼方辞红扑扑的侧脸,说:“分是分了,但这次可不是我提的。”

      方辞心里一惊,闫悦那么喜欢贺骁,怎么会主动提分手呢?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有人敢甩你?这姐们儿有点猛。”

      “章天平亲自打电话给她,让她跟我分手,你说她敢不敢。”

      “啊?”方辞和祁越同时发出了一声惊呼。

      “我之前见那姑娘觉得挺豪气一人啊,怎么被吓唬两句就怂了,我看人家压根儿就没那么喜欢你吧。”

      贺骁笑了一下,笑容看上去有些凉薄。书包里传出一阵手机铃声,他本来懒得接,可是那边的人似乎锲而不舍,一个接着一个的打。

      他不胜其烦,从书包里拽出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喂?”

      “贺……贺骁?”

      闫悦大概是哭过,声音带着哭腔还微微打着颤。

      “嗯。”

      “你没事吧?”

      “没事。”

      “那我去看看你,你在哪?”

      “不用了。”

      “也是,今天很晚了,明天我再去看你。”

      “真的不用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阵,贺骁已经有点不耐烦了,“没别的事我挂了。”

      “等等,我们……我们……”

      贺骁掩去了眉眼间的烦躁,淡淡的说:“闫悦,你已经做了选择了,我们就好聚好散。”

      “你是不是在怪我……我当时就是被吓到了。”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觉得人之常情,可以理解。但是如果再继续下去,也很没有意思。”

      “呜呜呜……”

      “行了,你也别哭了,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和我分手不至于流这么多眼泪,早点休息吧。章天平那边不会再找你麻烦了,你放心。”

      方辞在旁边听着心里暗暗想着,哪有人自己说自己不是什么好人的,会这么说的人,多半也不是那么喜欢自己。

      贺骁挂了电话,见方辞盯着自己看,皱着眉头,不满的说:“你看着我干嘛,觉得我对你小姐妹说话太狠心了?”

      方辞摇摇头,“真的狠心的人是不会意识到自己狠心的。”

      贺骁听她这么说眼神微微颤动了一下,他一向觉得方辞胆子小,总是缩着脑袋,很怕他的样子。每次和她说话都坑坑巴巴,眼神躲闪。可此时看着她的眼睛,贺骁竟然想要避开。

      “啊,我就说你怎么这么眼熟,小白兔,咱们可真有缘。”祁越在一旁越看方辞越觉得眼熟,才想起来是那次从肖瑶手里护下的小白兔。

      方辞对于自己被祁越叫小白兔表示十分不满,但她不敢大声嚷嚷,只能小声叨叨,“我又不叫小白兔……”

      “那你告诉我你叫什么?”祁越笑着说。

      贺骁干咳了两声,“时间不早了,帮她叫辆车。”

      祁越点点头,“走吧小白兔,哥哥送你回家。”

      方辞站起来背好书包,一脸认真的对贺骁说:“你最好还是去医院看一下吧。”说完就跟着祁越走了。

      “小白兔你怎么和老贺碰到一起的?”

      “说了我不叫小白兔!”

      “那你告诉我你叫什么。”

      “……不想说。”

      “那我只能叫你小白兔了。”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听不见,周围只剩下草丛里的蝈蝈有一声没一声的叫着。

      有些太安静了,贺骁这样想。

      方辞进了小区加快了步伐,满脑子都是回去她妈可能要唠叨她的话,快走到单元门的时候,看见那里站了一个人。

      “赵曦言?”

      赵曦言听见方辞的声音猛的回过头,疾步走了过来,一副着急上火的模样,“你上哪去了!”

      “我……”

      方辞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今天晚上的行程,正在犹豫措辞的时候,赵曦言一把拉过她的袖子。

      “你袖子上哪来的血?”

      “你该不会真的去找贺骁了吧?”

      方辞点点头,小声的说:“我就是碰巧……”

      “你胆子怎么那么大啊!你知道章天平是什么人么?平时怂的不行,怎么这会了上赶着送人头!”

      “你怎么知道是章天平?”

      “我找岭南的朋友打听过来,贺骁在学校的传言是章璐璐搞出来的。她原本和贺骁在一起是为了给高彦承找不痛快,谁知道人家根本没放在心上。原本就定好了一个月就分手,可是到跟前了章璐璐不肯了,死活都不分,贺骁懒得搭理她就晾着,算是单方面分手,可谁知后来杀出个闫悦,贺骁和闫悦在一块我猜有部分原因也是因为被章璐璐给烦到了。章大小姐怀恨在心,布局数月,不仅在学校搞臭贺骁,还找他哥帮忙,我想闫悦应该已经被迫和贺骁分手了。”

      方辞看着赵曦言说的眉飞色舞,忍不住抱住了她,赵曦言浑身僵了一瞬,突然就有点想哭。

      “你……不生我气了?”

      “我就没生过你气,你原本说的就是事实啊。”

      赵曦言原本准备了一肚子道歉和坦白的话,此时倒是半句也说不出来了。

      “我们都努努力,让我们的喜欢能说得出口好不好?”

      方辞的话温柔的不像话,像是在赵曦言的心底铺了一层厚厚软软的棉花被,她鼻头一酸,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方辞你太烦了!”

      方辞一下一下抚摸着赵曦言的背,浅浅的笑了起来,“我们以后都不要吵架了!”

      “嗯!”

      天空中被云遮住的月亮也完全露了出来,点点月光裹在两个少女青春的脸庞上。之前那些看起来比天还要大的事情,那些剑拔弩张的时刻,此时都随着夏夜的风消散了,空气中留下的都是路边植物散发的清香。

      这个夏夜,对于方辞来说,既惊险又浪漫,就像一场梦,一场仲夏夜之梦。

      然而这个夏夜对于贺骁来说,只是一场肮脏的噩梦。

      “贺骁,你能不能争点气!你看看你现在,和一个小混混有什么区别?每次弄一脸伤回来,你自己觉得很好看是吧?啊?”

      贺宛华很少发火,大多时候她都是一副柔柔弱弱,梨花带雨的模样。今天这么生气,是因为那个男人来过了。

      带了些走亲访友才会带的补品,估计是让下属去置办的。他或许等了许久,因为贺骁回来的时候,他满脸都写着不耐烦,看上去不想在这个家多待一秒。

      被撞见这幅样子,那个男人自然是生气的,他向来一副威严的模样,那双眼睛盯着你看的时候,身体出于对危险的防御,总是会不自觉地僵直。

      贺宛华总是说贺骁的眼睛长得像他。

      “你这个样子,怎么和他的儿子比?”

      “我为什么要和他的儿子比?”他突然觉得很可笑,“况且,我不是从一出生就输了么?你说是你该恨没生出个出息的儿子,还是我该恨没投个好娘胎啊?”

      贺宛华瞪大了双眼,身体不可控制的颤抖起来,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一巴掌已经结结实实的落在了贺骁的脸颊上,原本就伤横累累的脸,此时又多了一片红肿。

      贺宛华握住自己的手,眼泪就要夺眶而出,贺骁平静地看着她眼里的失望,就像是一把弯刀,在他的心上剜下来一块血淋淋的肉。

      他觉得很疼,可是他不能哭,也不能说。他疾步走进自己的房间,重重的把门摔上,那股钻心的疼让他觉得难耐,他伸手去裤子口袋里摸烟,只摸到一个皱皱巴巴的空烟盒。

      心头的烦躁一阵又一阵的涌上来,他在口袋里胡乱摸索了一番,想看看有没有遗落的烟,却摸到一小块硬邦邦的东西。

      他拿出来放在灯下仔细辨认,是一颗奶糖。

      蓦然间他想起了捧着这颗糖看着他的那个女孩,她说:“你吃颗糖,就没那么疼了。”

      他鬼使神差的剥开糖纸,天气太热,里面的糖都有些融化了,粘粘乎乎的感觉。他把糖丢进自己的嘴里,奶糖的味道在他的口腔里丝丝扩散开来。

      好甜,他好久没吃这么甜的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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