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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 3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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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
世界赛结束后一天的酒吧里。
殷驰抱着手臂坐在卡座里,心情很阴郁。
被莫名其妙的人突然扑上来亲了一口,谁都不会好过。程安颂昨晚亲他的时候,他心头只觉得滚烫灼烧,可是被陌生的男人亲一下脸,他恶心得有点想吐。
LIM的中单努力开解他,看他脸色这么臭,要帮他点酒,他拒绝了。
LIM中单叫金延秀,ID是Bleem。
金延秀帮他叫了一杯柠檬水。
他喝了两口,朝金延秀招手。金延秀凑过来:“哥,怎么了?”
殷驰垂着眼皮,若无其事说:“我有一个朋友。”
“朋友?”
殷驰:“他被他最好的朋友表白了。他们俩都是男生。”
金延秀:“啊?”
殷驰很烦闷:“我朋友他不喜欢男生。但是他发现对自己的好朋友,又没办法下定决心拒绝……按道理来说,应该是要当机立断直接拒绝的。”
金延秀:“为什么不能拒绝?”
“不知道。一方面觉得两个男生是不能在一起的,另一方面又确实不想拒绝他,伤害他的感情。还很懊恼,觉得是因为自己的原因,给了朋友一些不好的暗示,导致两个人之间出现了这种尴尬的局面。”
金延秀:“那哥现在打算怎么办?”
殷驰瞥他一眼:“说了是朋友,不是我。”
金延秀:“……”
殷驰陷入了深思。
在昨天之前,他可以确信,他对程安颂没有那方面的想法。
但昨天之后……
到底是什么感觉?
到底应不应该拒绝?
要怎么拒绝才能不伤感情?
一时间他甚至有点恼怒了,程安颂把这么难的问题摆在了他面前,不管不顾根本不考虑他们之间的感情。
要是拒绝了会不会朋友都没得做?
金延秀问:“对朋友的表白,竟然只是在担心拒绝会不会伤害彼此的感情,一点也没有感觉到不适吗?按道理来说如果我被同性表白的话,会感觉有些恐惧。”
“恐惧?”
“就是类似那种,我把对方当朋友,对方却想跟我发生关系,被盯上的感觉。就好像自己喜欢的玩具小熊突然长出了……呃,生殖器官。”
殷驰:“……”
殷驰靠着酒吧的沙发,一只手搭在额头,静静地盯着酒吧光怪陆离的天花板。静静的,好像又看见了昨晚的画面。
他不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喝醉。没醉的话,他不可能真的跟程安颂接吻吧,可是醉了,为什么昨晚的画面一帧一帧如此清晰?程安颂绯红的脸颊,含泪的眼睛,伶仃的肩膀和蝴蝶骨……
殷驰呼吸一紧,闭上眼睛。
难道。
我其实不是直男。
我喜欢的其实应该是男生?
正苦闷出神,殷驰的手机忽然响了。
他接起电话,是舅舅殷霖打来的,声音很沉:“小驰,你现在定最快一班飞机回家。你妈出事了。”
殷驰愣了,下意识站起来问:“怎么了?”
“你不要慌,但你要赶紧回来。……你妈她自杀了。”
殷驰如遭雷击。
一切如此荒谬不可信——自杀?为什么?怎么会这么突然?发生了什么?
殷驰定了最快的机票回家,到机场才发现自己忙中出错,甚至连身份证都没带。
他们身份证和护照平时是被领队收起来的,他在机场办了临时身份证,才想起来通知领队一声。
殷驰上飞机的时候手都在发抖。
他父母在他小时候就分居了,原因是感情破裂。但两人同为上市公司创始人,存在难以剥离的利益关系,很难离婚。
分居后妈妈独自带着他生活,情绪一直不大好,有时候会喝酒,喝多了就一直哭。
殷驰知道她其实对他爸江来还有感情,所以一直想办法重新撮合他们。他们关系因为他的存在而一直不曾疏远,但也无法重新靠近。
殷驰想,自杀会不会是因为感情的事?
他妈妈一直很坚强,只是对感情耿耿于怀。
少年夫妻老来伴,分居多年,一直念念不忘,他妈妈性格当中也有一些极端的爱恨存在。
下了飞机,他风尘仆仆赶到医院。
一家人都聚在手术室外,外婆见到他就开始流泪:“小驰,你妈妈……她怎么会……”
殷楚吃了一大瓶安眠药,割坏了手腕在浴缸里试图自杀,被外婆撞见了。外婆差点晕倒,但还是坚强地打了急救电话。
现在已经急救了十多个小时,人还躺在手术室里。
殷驰呆了:“为什么会……这么突然?”
家里没人知道。
外婆一直在哭,外公拄着拐杖不停地踱步。
老人守了一整晚,殷驰让他们先回去,自己守在手术室外面就好。
手术室的灯倏然熄灭,护士推着殷楚从里面出来。殷楚躺在病床上,罩着氧气罩,面色青灰嘴唇灰白,看起来十分虚弱。
外婆连忙站起来问医生情况。
医生告诉他们,手术已经做完,现在要送入ICU病房观察。
手术情况虽然比较成功,但殷楚又是割腕又是安眠药,伤害太大了,不保证什么时候能醒。
殷楚被送进了ICU病房,所有家属只能在外面看着。
殷驰几乎是恍惚的。
他打了他爸江来的电话,问他爸知不知道这件事。电话没有打通,他转而打他爸助理,打通了,说江总正在国外出差。
殷驰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手指紧紧攥着鸭舌帽,指骨拧得发白,默默看着ICU病房亮起的灯。
一天以后,殷楚才清醒过来。
醒来之后,她谁也不要找,只是一直在默默地掉眼泪。
殷驰隔着玻璃叫她:“妈。”
殷楚眼珠转了转,看见了他的脸孔,忽然眼泪流得更汹涌。她试图说话,却只能发出“啊”、“啊”的干哑声音。
殷驰不眠不休地守了她好几天,她才从ICU病房转到普通病房。
这时候江来从国外回来了,来医院看她。
殷驰让他进到病房,自己在外面等。
没出二十分钟,忽然里面传出来殷楚的尖叫声,歇斯底里的嘶哑声音。殷驰闯进去,只看见殷楚缩在床脚,头发凌乱脸色灰白,脸颊上全是泪痕,朝江来丢过去他带来的水果,喊:“滚开!你滚开!”
江来站在床头:“小楚,你听我解释。”
“你有什么好解释的?你和那个人不是事实?”
“我……”江来无法辩解,艰难说,“我已经跟他断了,是他自己找上来。我警告过他不要找你——”
殷驰茫然中听明白了,好像是他爸在外面和别的女人,和那个“她”有染。
他看了江来一眼,又看他妈妈,走过去安抚他妈的情绪。妈妈瘦骨嶙峋的肩膀在他手掌底下微微发抖,她哭得喘不上来气。情绪过于激动,医生来给她开了镇定。
江来默默站在一旁看着,最终离开了病房。
殷驰跟上去。
他问江来,到底怎么回事。
江来只是说对不起。
殷驰见过很多开放式婚姻,过不下去了夫妻二人选择分居,各自有各自的情人。但他知道他妈妈还是爱着江来的,江来居然一点都不顾忌她的感受,亲疏远近自然有了怨怼对象。
江来看着他阴沉的神色,沉默半晌,还是让他好好照顾妈妈。
殷楚情绪激动,打了镇定到了次日中午才醒。
殷驰尽力地安抚她,尽量避免刺激到她的话题。
她一直恍恍惚惚,偶尔才对他的话有反应。
殷驰不免意识到了某些异样。
就算……好吧,就算他爸真的出轨,“感情破裂”、“分居”那么久,妈妈其实早就有心理准备,为什么还会反应这么激烈?
又一次妈妈默默流着眼泪昏睡过去。殷驰靠在她病床旁,累得神思恍惚,半梦半醒之间,被人拍醒了。
舅舅的脸出现在眼前。
舅舅说:“小驰,跟我出去,我们谈谈。”
殷驰跟舅舅殷霖感情好,舅舅年轻时打魔兽,殷驰几岁起就被他带着打游戏。
舅舅性格玩世不恭,一直到三四十岁,都潇洒得不行,仗剑走天涯,似乎从没什么事能真正挂心。殷驰第一次在舅舅脸上见到满眼欲裂的红血丝,见到沉重的黑眼圈,见到咬牙切齿的痛恨表情。
他跟着舅舅出门,去了医院旁边一家茶馆。
舅舅开门见山:“你已经十九岁了,你有能力保护你妈妈了。我希望你能帮她跟江来离婚。”
殷驰怔了下。
舅舅一言不发地甩给他一袋照片。
殷驰抽出来一张。
至今他都能记起,看见那张照片时浑身霎时冰凉、如遭雷击的感觉。那是江来和一个陌生男人在车里接吻的照片。
男人。
不是“她”,是“他”。
他扫开纸袋里所有照片,囫囵扫一眼,全是江来与不同的男人搂抱、接吻甚至□□的照片。其中一个年纪很小二十多岁的男人出现得很频繁,到最后全是这一个人,照片一看就是最近新拍的。
大脑明明应该启动自我保护机制而失去理解能力,但这一秒,殷驰的大脑从没那么清醒过。他一瞬间推断出来妈妈的病因。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在他忙着准备世界赛的时候,江来和一个男人发展了一段恶心的关系,那个男人跑来找殷楚。殷楚被隐瞒了二十多年,终于知道了自己的丈夫,自己一心想挽回的丈夫居然是个同性恋。
她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地做了二十多年同妻。
舅舅看着他的脸色,一字一句确证了他的推测:“这个男的叫林宇,是江来新招的助理。他跟江来的关系,你也看清楚了。他想上位,他给你妈打了电话,让你妈亲眼看到了他和江来□□。很恶心的场面。你妈受不了刺激,当场吐了。”
殷驰看见了更多资料。
他妈妈的病例报告照片。
殷楚一直有轻度的抑郁,只是控制得良好,偶尔情绪有些不稳定。这件事殷驰一直知道,也知道她的心结在江来身上,所以他才会一直试图重新撮合他们。
殷驰小时候也不解过。
大概是在殷驰三四岁的时候,江来就以感情不合为理由跟殷楚分居了。但殷楚明明有情,明明爱着江来。面对一个爱自己的女人,江来为什么每次都态度冷漠?
这一秒他立刻想通了其中关窍——江来只是想和殷楚生下孩子,掩饰自己是同性恋的事实。生了孩子之后,自然不用再忍受女人,自然迫不及待地分居,自然,殷驰的所有撮合都是徒劳无功。
殷驰长大了还一直很不解。
既然江来“感情破裂”、“不和已久”,为什么不干脆与殷楚离婚,另觅佳偶。不愿意离婚的不仅是殷楚,江来也是。殷驰劝过他既然不想再接受殷楚,不要吊着她再给她希望了,干脆放她自由吧。江来却不同意。
现在殷驰也明白了,原来不是狗屁的股票期权利益纠葛的原因,只是江来需要一个女人做挡箭牌,这样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在外面和不同的男人纠缠,多么方便,多么简单。
舅舅告诉殷驰,殷楚撞见那恶心的画面之后,轻度的抑郁症转成了重度。
那时殷驰在准备世界赛。
殷楚谁也没有告诉,她自己努力尝试自救,她去看了心理医生,多次就诊,开了很多治疗心理疾病的药物。
本来都已经有了好转,可是。
可是林宇又一次找上门来挑衅。
给她寄了一份录像带,里面全是他和江来的□□录影。扭曲纠缠的肢体,恶心到超乎想象的各种姿势、动作、语言,绑缚、窒息、各种道具,超越了正常人理解的范畴,简直是变态至极。
殷楚看完就崩溃了。
重度抑郁患者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的,她无知无觉走向了自杀。
殷驰看见了她自杀的照片。
血红的浴缸,她晾在浴缸外瘦骨嶙峋的手臂,手臂上深深的刀口。
看完殷驰已经是满眼血红的眼泪,咬紧了牙关。
舅舅悲痛地看着他:“小驰,你一定要帮你妈她走出来。现在能救她的只有你了。”
殷驰恨得要直接去找江来。
舅舅拦住他,让他不要冲动。
当前最重要的不是让人渣付出代价,而是让殷楚恢复正常。
殷驰竭尽全力地照顾殷楚。
殷楚一直精神恍惚着。身上的伤口愈合了,心里的伤口怎么愈合呢?
那天下午,江来居然敢来医院再看殷楚。
殷楚在病房里静静输液。
殷驰把江来拦在外面的会客室里,盯着他,漆黑的眼瞳里翻滚着无数浓烈阴郁的情绪,叫嚣着咆哮着几乎要淹没他。
江来怔了一瞬,心里明白,殷驰已经知道一切了。
他看着殷驰说:“对不起。”
你该道歉的人是我吗?
殷驰被他脸上那种恶心的平静表情激怒了,二话不说挥起一拳。
江来挡住,甚至能摆出父亲的架势教训殷驰:“——你干什么?”
殷驰想起那些照片里扭曲纠缠的人体,他也被恶心得有点想吐。
他跟着殷楚一起生活,但对爸爸,他心里是濡慕的,是渴望的。他一直觉得他们感情破裂,只是因为工作太忙、性格不合。
背后这种恶心的原因,他怎么能接受得了?
什么东西破碎了,什么东西永远无法建构起来。
殷驰一拳揍在江来的肚子上,江来吃痛,连退几步开始还手。
一来一回之间,两个人都被激怒,毫不留手地开始交战。宽敞奢华的会客室里不出一会儿就一片狼藉,烟灰缸、水晶花瓶、金属画框、相框、精装书,甚至电脑键盘和鼠标,扫荡洒落一地。
殷驰腰上肚子上背上不同程度地受伤,但他也没让江来讨得了好。他后退几步摸到了桌边的铁棍,朝江来肩膀狠狠一掼。
江来痛得要命,瞬间倒在地毯上没有爬起来的力气,只能伏在地毯上喘息。手掌按在地毯上撑着身体,像一条狗一样翻滚。
殷驰脸上身上也挂了彩,撑着铁棍慢慢站起来,居高临下冰冷看着他。
江来已经破罐子破摔了,他喘着粗气,嘲讽问:“怎么,你还想杀了我?为你妈报仇?”
听到这句话,殷驰一下忍不了了,扑过去死死拽住江来的衣领,一双手直接掐在他脖子上。江来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真的能下死手,使劲用手去掰,却怎么也掰不动。
呼吸渐渐缺氧,江来脸憋得通红,断续说:“放……撒手……放手……”
病房里输液的殷楚自然不可能不被这么大的动静惊醒。她拔掉手背的针头,跌跌撞撞跑到会客室里,抱住殷驰的手臂:“小驰……松手,松手,你会杀了他的。”
医院的保安破门而入。两个保安一起上,才把殷驰拉开。
江来脸涨得通红,不停地呼吸,新鲜的空气涌进肺里,带来强烈的刺痛感。缺氧带来的濒死感终于让他感觉到了恐惧,他害怕殷驰真的会暴怒之下替妈妈杀了他。
殷楚流着泪摸殷驰挂了彩的脸孔:“你做什么呀,干什么呀,疼不疼?”
——这是她这段时间以来最强烈的反应。
最终这场事故以江来离场、殷楚流着泪叫医生来替殷驰处理伤口告结。
江来这老男人下手不轻,殷驰脸上肩膀上全是淤伤。殷驰任由护士给自己脸上消毒,又贴上两个创可贴,坐着突然出神了。
殷楚默默地看着他。
护士处理好,离开病房之后,殷楚才怔怔开口:“小驰,你都知道了。”
殷驰转过脸看她。
“妈妈没关系,妈妈没事的。你不要这么冲动,把自己搭上多不好?”殷楚坐在他床边,轻轻摸他没受伤的脸颊。
殷驰垂下头,突然失去了所有精气神,默不作声靠在殷楚玉的肩膀上。
殷楚揉着他的头发,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
殷驰轻轻刮掉妈妈的泪水:“别哭,妈,别哭。”
殷楚却没忍住痛哭出声:“妈妈没事,妈妈看你打他,心里很痛快……”
殷驰轻声问:“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
“这种恶心的事情,没有必要告诉你。妈妈希望你是幸福的。”
幸福吗?
殷驰说:“跟他离婚吧。”
殷楚怔住了。
离婚吗?
殷驰说:“离婚。”
他不希望妈妈再深陷在这溃烂的泥淖中了。他要救她出来。
整个休赛季,他都在替妈妈忙离婚的事情。
殷楚的精气神逐渐好了起来。
好像离开一个恶心透顶的男人,也没有那么困难。
殷驰帮他们一项一项做财产分割。
江来最后的良心是不计较分割财产,当然,也可能不是良心发现,只是害怕自己是同性恋这种事情被揭露曝光。殷驰一定要他付出代价,因此最终他只拿了一些股份,大部分股份和财产都分割到了殷楚和殷驰身上。
离婚后,殷楚似乎从噩梦中走了出来。
殷驰从不眠不休的工作中再次回到人间,恍恍惚惚,突然接到了程安颂的电话。
恍如隔世。
他看着程安颂的名字闪烁在屏幕上。
他对程安颂的备注是“A安颂”,后面还被程安颂自己加了个爱心符号。
那个橙色的爱心跳动着,跳动着,殷驰四分五裂的心脏忽然也急速跳动起来,他盯着那个爱心许久,想要去接电话,殷楚却跌跌撞撞的跑出来,抱住他,什么也不说,只是流泪。
殷驰拍着她的背安抚她。
手机一直在震动,殷驰不敢看,他闭着眼睛掐掉了这通电话。
那天过后,时间好像失去了意义,殷驰不太记得自己到底是怎么度过接下来的时间的。
转会窗开启了,他还在继续处理后续的财产分割问题,却接到了SG经理肖权的电话。
肖权不是他们LOL分部的经理,而是整个SG俱乐部的经理。肖权问:“小驰,你现在人在哪里?方便开个会吗?”
殷驰没怎么跟肖权接触过,开会有点突然。
在线上开了个小会,会议里挂着几个他不认识的ID,也有他认识的。
譬如Ymir。
SG战队的创始人、大老板,DotA传奇职业选手。
以及“LK孙锐”。这个名字殷驰认识,是LK战队的经理。
还有好几个挂着LK开头的名字。
殷驰心念电转。
LK……那就是要跟他谈转会的事情了。
这件事要说他早有预感其实不对。
但他比程安颂敏锐得多,早就发现了战队有一些经济上的困难。
如果不是经济问题,战队不会不顾他们的训练,给他们接很多商业活动和站台。他和程安颂因为长得好成绩好粉丝多人气高,单独接了好几个代言,甚至有两个品牌还挺LOW的,粉丝抗议过好几回。
程安颂一心训练,听教练的安排让干嘛干嘛,殷驰却注意到了这些问题,也预想过,如果S赛不能夺冠增加更多赞助商,队伍可能会出事。
只是他没想到,居然是要交易他。
他和程安颂,是SG一手培养出来的根正苗红的选手,SG青训、二队、一队,一路走过来。这样的选手对战队是最忠诚的,他们也被粉丝认定为下一代SG的核心阵容,不会更换,只会围绕他们重组。
战队怎么会愿意把他交易出去?
殷驰默默听着线上几位战队管理层的发言。
LK战队的ADC花神是他出道战碰见的选手。花神今年二十五岁了,老将年龄,世界赛赛场上被殷驰正面击败,只拿了八强,赛后宣布了退役。LK给他办了很盛大的退役仪式,殷驰还发了一条微博祝他前程似锦。
很显然LK新赛季将要引援强力AD,而正值当打之年的年轻选手Regulus就是他们的第一考虑。殷驰在SG还有两年的合同,财大气粗的LK开出了让殷驰都有些震惊的转会费加签字费。
LK李瑞齐说完一些基本情况,很殷切地跟殷驰说:“十四,我们真的非常有诚意,希望你能考虑。”
殷驰的第一想法是,他走了程安颂怎么办?
他要和程安颂一起打的。
过两秒,才如梦初醒地想起他和程安颂如今的情况。
殷驰默不作声。
SG这边的情况说复杂,其实也不复杂,就是大老板Ymir的经济状况出了问题。
Ymir虽然是成功的职业选手,但在其他领域创业一窍不通,自创品牌搞潮牌亏得一塌糊涂,需要一大笔钱填坑。
而他最值钱的东西,就是队伍里两个顶级选手,殷驰和程安颂剩下的两年合同。
殷驰沉默半晌,说:“我知道了。”
离开了会议,肖权来跟殷驰私底下沟通。
肖权开导他:“小驰,我知道你不想转会,不愿离开我们队伍,不愿离开安颂。但是你想想,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就算转会去了LK,你们还是在上海,还是时时可以一起聚。场上可以做对手,场下还是朋友,没什么不同的。”
殷驰问:“非转不可吗?”
肖权说:“LK开的价格最高,条件也最好。”
殷驰下意识说:“但是他们不缺辅助。”顿了下,他慢慢说,“我不知道,我还没想好。我还是想和……”
他想继续和程安颂一起打。
但是又害怕。
害怕程安颂热烈的喜欢,害怕过度越轨跨过安全线。
说实话。
要说不愿意转会,是真的,从刚开始打职业,他就和程安颂在一起,想象不了他们在场上敌对的画面。
要说愿意……
其实……
转会也很好。
不在一支队伍,不再朝夕相处。他们能回到朋友的安全线内,殷驰不用失去最珍贵的朋友。
除开LK之外,也有其他队伍对殷驰进行了报价。
当然也有队伍对程安颂报价。
但没有同一支队伍对他们两个报价。
那天晚上,情况峰回路转。殷驰又接到了肖权的电话,告诉他,情况有变化,他也可以选择不转会,留在SG。
殷驰说不上高兴,平静地问:“怎么了?”
肖权告诉他,他可以留下,因为有另一支队伍,对程安颂报了更高的价格,比LK给他的报价更高。
殷驰愣住了。
那他留下有什么意义呢?
他问肖权是哪支队伍。联盟顶尖战队需要交易辅助的当然也有,但辅助的价格一向不如C位,能开出比LK那个令人震惊的价格更高的价的,可能没有。
肖权说:“是北美的Cisma。”
殷驰不可思议:“你们要把他卖去北美?”
肖权说:“北美也挺好的,待遇好,比赛轻松,没有压力。除了语言不通之外,没什么不好,适合养老。”
“但他是顶尖选手,你让他去北美打?在北美怎么可能出成绩?养老?他才打了两年,还在上升期,让他去养老?”殷驰非常愤怒,“你们做事太过分了!”
肖权很冷酷地说,这些都是商业行为,哪支队伍给的钱多,SG自然会倾向哪支队伍。
殷驰他有钱,可以解决这些问题,不要说一个选手两个选手的转会,他甚至可以直接接手整个SG战队。江来和殷楚离婚,把自己手里80%的股份都转到了他头上,他有钱到可以影响整个联盟,肖权在意的那两千万,困扰Ymir的三千万窟窿,对他来说不过一点洒水。
但他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主动解决这个问题。
也许离开更好。
那天晚上他一整晚没有睡着,昏沉之中做了个梦,梦见了程安颂。
他们第一次分开那么久。他梦见程安颂脸上的泪痕,绯红的眼尾,晶亮的泪水,迷离的眼神,还有那一点粉色的唇珠。
他梦见自己在亲他,克制不了的,重重喘息,梦见他带着哭腔喊他小驰哥哥,喊他ID,梦见自己掐着他的腰肢,在梦里摇曳。
醒来他看见床单湿了一片。
他听见隔壁房间妈妈很轻微的哭声。
后半夜殷驰没有合眼。
天刚黎明,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他给肖权打了电话,告诉他们,他可以去LK,可以不要薪水,只要他们不把程安颂卖去北美。
唯一一个要求,他们不能告诉程安颂这桩交易的内情。
他是恐同,程安颂说的没错,他不是恐别人,而是恐自己是同性恋。
他们2018年年底分开。
2019年的春季赛决赛结束,殷驰拿了春冠,去美国打MSI。人还在美国,程安颂要转会LEC的消息闹得漫天风雨。
殷驰看虎扑小道消息爆料才知道的程安颂被挂牌,即将转会欧洲这件事。
人还在赛场上,一场比赛打得稀里糊涂,靠打野队友强力Carry赢下来了。
回到休息室,教练把他骂了一顿,他手一直抖,躲在小隔间里打电话给SG曾经的经理。
经理因为操作他的转会很难过,已经从SG离职了,也不知道具体情况。打听来打听去,只知道,大概率是Ymir的财务状况并没有因为卖掉了殷驰而好转,所以程安颂成了下一个目标,而“安颂没有拒绝”。
“什么?”
经理说:“他说去欧洲也不错。起码没有讨厌的人。”
殷驰说:“能不能帮我跟他带句话,让他不要这么冲动。拿自己的职业生涯开玩笑。”
“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一下就闹成这样了?”
殷驰避而不答:“你让他好好考虑,不要意气用事。”
“……但我实话跟你讲,小驰,安颂就算不想去,可能也得去。和你情况一样。冬转的时候BMG也联系过SG,现在又联系,情况已经摆在这里了。”
殷驰咬牙:“但是他们答应过……我走了,程安颂就可以留下来的。”
“谁答应过?他们跟你签字了吗?有合同吗?白纸黑字写清楚了吗?没有。小驰,你太年轻了。”
殷驰在美国斯台普斯中心拿下生涯的第二个MSI冠军,捧杯的时候,下意识朝身边望去,没看到程安颂那双弯弯的笑眼。
殷驰本来应该开心的,可是心里怅然若失。
等到他回国,程安颂转会去欧洲这件事已经板上钉钉无可更改。
殷驰发现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其实当初他该直接帮程安颂付掉违约金,让他离开SG的。但是离开了SG又能去哪呢?他会听他的话吗?
故事的最后,就是今年,殷驰选择了回到重组的SG。
为什么?
他说不清楚。
他很混乱。
他做了很多不该做的事。理智上来说,他不该一听见程安颂要回来,就重新找上他的。程安颂每句话都是对的,他们本来就不该重新同队。一直是他,既想要这个,又想要那个,谁都不想伤害,可是谁都伤害了。
他想要重新和程安颂搭档。
他后悔当初离开。
但他又没有办法跟程安颂在一起。
他喜欢程安颂。
但是他不能伤害妈妈。
这些想要的、渴望的,这些欲望,全是冲突的。
他在怀念一些不该怀念的,想要一些不该要的。
梦见很久以前SG的训练室。
——夕阳照在训练室里,那光线很暖。他回过头跟程安颂讲今天的训练内容,复盘比赛,结束之后一起去楼下的食堂吃夜宵。师傅给他们准备了解暑的绿豆冰牛乳和西瓜冰麻薯,吃得好撑,回到训练室里,徐明洲点了小龙虾宵夜,大家一边聊天一边吃。教练进来通知说晚上放假没有训练,大家就一起在大会议室看皮克斯的动画电影,看一晚上,回想起来全是开心的时候。
无忧无虑的时光。
怀念过去是否意味着在时光的长河里刻舟求剑呢?(*)
殷驰不知道,他只是觉得自己快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