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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青玉案逃离青花国 ...

  •   “嘻嘻。”姑娘掩面而喜,说,“公子忘性好大,方才还在饭庄里和小女子吟诗作对,怎的这一会儿便不认识小女子了?”
      “啊——哈哈,是你。”江城子万分激动,他一直想看看与他对词的女子是个怎么样的女子,现在他终于可以细细地看看了,当他仔细瞧这姑娘的姿色时,不由得愣住,眼前的女子分明是清晨在斑竹林里救下的那个青衣女子,是惊是喜是诧异,“姑娘,你不是那个斑竹林里迷路的那个姑娘吗?”
      “公子,我们一日之内偶遇三次,真的是有缘分呢。”姑娘屈膝礼,长发垂落在胸前,发侧的一只青蝶在灯笼的光照射下更加柔和,眉眼不曾正眼相看,只是侧颜偷瞄,暗暗生香。
      “既然相遇,便是缘分。姑娘,不知可否与你共游赏花会?”
      “公子有恩于我,小女子尽当用心相陪。公子,请。”姑娘轻盈移动莲步,行无声,步无惊,燕儿似能托其飞行千万里,笑语浓情,暖得人心寒冷处,更向回首,朝夕相陪于永久的承诺。
      二人相乐于人山人海之中,说笑逗趣喜笑颜开,很是投缘,路人们看见他俩都以为是甜蜜小夫妻,甜得蜜都要溢出来。
      正得兴起之时,远处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人群分散两边,其中有人高喊一声:“公主来了!公主来了!”人群欢呼雀跃,欢迎公主的到来。
      江城子也颇为好奇,没有往人前挤,而是拉着姑娘躲在后面,虽然人多,却不拥挤,他问姑娘:“姑娘,这公主看起来很受百姓们的喜欢啊。不知道公主是何模样?”
      姑娘笑语盈盈地回答:“我们青花国的公主自然是个大美人啦。她福泽深厚,佑得青花国上下一方水土平安呢。公主名唤清平乐,也是蛮有诗意的。我看公子富贵,配公主真是绰绰有余啊。不如一会儿你就前去看看,公主说不定就会招你为驸马呢。”
      江城子听了心慌神乱,连连摆手拒绝:“姑娘一定是在开玩笑,我断断不可以娶公主,因为……因为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没做完,没有精力……怕负了公主……”
      “嘻嘻嘻……”姑娘笑得花枝乱颤,面颊绯红,“什么事情这么重要啊?连公主这么美的美人都吸引不了你。”
      “我来青花国是来找一个人的。”江城子神秘地对姑娘说出他的来意,“不知道姑娘有无听说过青泪神女?”
      “青泪神女?!”姑娘诧异了,她的花容沉寂下来,拉拉江城子的袖子,说,“公子,我们本地人都知道那个青泪神女只是一个传说而已,并没有谁见过。在传说中,青泪神女是个吃人的妖精,公子怎么突然发问,问这么一个奇怪的问题?又是什么原因要找到青泪神女呢?”
      “我……只是想一睹……她的芳华容颜,好奇,好奇而已。”
      “可是依小女子之见,青泪神女既然被称为神女,一定是天真可爱的,不然怎么称为神呢?对不对?”姑娘又恢复了笑容,“可是谁都没有见过青泪神女,你怎么找呢?人海茫茫,岂不是大海捞针?”
      江城子举举手中的画卷,说:“这是青泪神女的画像,用心的话,我想一定能找到的。”
      “哦……”姑娘没有再去问,把江城子的目光转移到来的马车上,“快看,公主的马车,公主一定就坐在里面。等到公主下了马车,你就可以看见公主的真容了。”
      “我看到了。”江城子身材高大,不用踮着脚尖也能看到坐在马车里的公主。
      他看到的车中公主长发细如丝卷盘,以朱钗冠发,简单伶俐,却看起来沉重,郁郁寡欢,和百姓口中的清平乐公主形象大相径庭;不是柳叶眉,是平直粗云眉,少了些活泼的柔气,多了些霸道与刁蛮;不是桃花含情目,而是一颗胡杏尽针锋;虽然濛濛清闪亮纱珠宝面,但却难掩小肚鸡肠腹;盘坐斜停倚车中案,不理百姓热情恰似冰火两重天,“姑娘,清平乐公主虽然是美人一个,可是我总觉得她心事重重,满腹怨气,和你们口中的美人大有不同。”
      “皇室之人心思难测,晴雨全凭心情,公主不高兴在所难免嘛。”姑娘一拍手,又嗅到一股兰香,说,“公子,兰花清幽之馥沁人心脾,难得高雅。小女子有一词,不知公子可否愿意倾听赐教?”
      “姑娘,请。”
      姑娘随手拈来肩头兰花枝,眼珠儿一转,便吟道:
      落红羞暗,幽若兰花颤。月照纱帘风来叹,香墨犹时浸染。 莫道碧枝怜愁,恨妒天骄倾颜。从未银宫孤苦,最是愧道清寒。
      江城子也被勾起才华诗兴,称赞了姑娘的几句词后,自己也表达了自己的心意,侃侃而谈:
      飞花暮枝,又吟娇泪诗。怨念多年恨情痴,抹心事,煞流逝。 青衣唱罢昔日,梦惊颦蹙何时?觉冷醉音乡断,佩玉泣画谁执?
      “难怪公子推辞公主,原来是心里有了痴心的人儿了。”姑娘难掩偷笑,江城子又有了愁容,说:“只是那人儿不知我的心,她很优秀,是我顾忌不敢揣测她的心意。”
      “公子性情甚好,思虑莫要顾忌。不如小女子再题诗一首,告知公子一法子,若是好使,那便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姑娘轻轻咬着嘴唇思考着,突然灵感乍现:
      斜扑蝶绕,谁采趁花早。高宿云端听龙啸,莫等九天仙耀。 玉梦伶俐雪娇,素掩烟月桂俏。应是欣赏追去,巧盼美人影照。
      “姑娘的意思我明白了,一旦机遇合适,我便告知她。”江城子发自内心地高兴,一时激动拉着姑娘的玉手随着人群向兰花处走去,姑娘意难以推测,心灵闯动,就让他牵着手随处而走。
      赏花会上的兰花千姿百态,香味浓郁,清平乐公主走下马车,款款地踏上青石砖铺成的路,高冷的她被一旁的小宫女搀扶着,斜眼轻蔑地瞟着两边的百姓和他们手中的兰花,毫无兴致,说出的话也是与兰的气质格格不入:“阙珠,青儿她去哪里了?不是说今晚要来替我来赏花会的吗?怎么反而要我亲自来,真是扫兴呢。”
      “她生性机灵不受拘束,指不定又偷偷跑到哪里去玩儿了。她狐媚、妖媚,也不定去哪里勾引公子哥儿去了。公主,她本就是您豢养的,对咱们又没有什么坏处,就不管她了吧。您看,这里的兰花很美的呢。”小宫女阙珠长时间呆在清平乐公主身边,经过渲染,也变得飞扬跋扈,宫里的宫女太监们也都忌她三分,唯有公主口中的青儿不怕她,这让她对青儿恨透了底儿。
      清平乐公主不服气地撇着嘴,冷言冷语地说:“她本身就是个狐媚子,若不是有她的把柄,她能活到现在?”
      “公主说的极是。”阙珠手执流纨扇轻轻地给清平乐公主打着风,又瞅着百姓手中的兰花,说,“公主,兰花配不上公主的高贵,唯有牡丹才可以,不如今日就回去吧。打春儿里的夜不适合公主出门在外。”
      “也好,反正也走过一场子了,无所谓。阙珠,咱们回宫吧。”清平乐公主转了一圈之后就登上马车随驾回宫。
      还没热闹够的百姓们手里还捧着兰花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兰花随风飘摇,渐渐地垂下了花头,似有灵性,忧伤淡漠地沉寂。
      江城子看到清平乐公主的马车往回走,心中疑惑,不由得问正在赏玩兰花的姑娘:“姑娘,刚才公主没有待一会儿,怎么不赏玩兰花才走?这就匆匆离开了?”
      “嗯?!我也不知道,想来是宫中有事情先回去了吧?”姑娘轻轻抚动兰花娇嫩的花瓣,眉间浮上几片忧愁,黯然神伤,“公子,我想我该回去了,不然家里人该着急了。今天很高兴能认识公子,咱们后会有期吧。”
      “姑娘……”江城子在她转身的一刻叫住她,然后脱口而出,“不知何时再与姑娘相见?”
      姑娘莞尔一笑,犹如绽放的兰花,说:“有缘时自会相见。”
      “可否请教姑娘芳名?在下江城子。”江城子怕姑娘一去会不复相见,想留下唯一的线索,一便来日可以相认。
      姑娘思考片刻,说:“叫我青儿吧。”
      “青儿……”在江城子重复她名字的时候,青儿已消失在人群中没了踪影,当他回过神儿来的时候再寻找她的足迹,只剩下茫茫人海,“青儿姑娘……”正可在兴头上,突然风云大噪,渐渐地下起了淅淅沥沥的春雨,虽然不大,但淋在身上还是冰冰凉的。
      这个时候江城子想起来被他不知道丢在哪里的宋瓷,心里一阵混乱,一心还不忘护着那卷珍贵的画儿,他匆忙跑回原来的青诗客栈。虽然脚步快,但是还是避免不了画儿被淋湿,这让他心疼不已,赶紧进了客房,关上门窗,打开画卷准备晾干。谁知,原来画着的青衣女子竟然不见了,只留下一纸白卷,没有半分的墨渍痕迹。
      江城子一下子瘫软了身子,望着白卷发呆呓语:“不对啊,明明有的美人图,怎么会不见呢?就算被雨淋过,也得有墨渍啊。这是怎么回事呢?”
      “公子。”宋瓷也淋了一个湿回来,看到江城子的模样,不顾擦掉脸上的雨水,扶起他,“公子,您怎么坐到地上了?天凉快起来。”
      “宋瓷,青泪神女像不见了,剩一张白卷。”江城子指指案桌上的白画卷,宋瓷探头一阅,果然如此,说:“公子,青泪神女太古怪了。咱们自从来到青花国就怪事连连,不如明天一早我们就回去吧。再不回去,属下怕对您的身体不好啊。”
      “嗯,只有这么办了。那我们明天就回去。”江城子安定了心神,脱去春雨淋湿的外衣搭在床头上,扯过被子躺在床上,说,“你也去睡吧。”
      “是。”
      青儿回到皇宫,她是多年前清平乐公主救回的人,一直跟在清平乐公主身边。因清平乐公主平日里素爱清闲享乐,所以让她化妆遮纱替清平乐公主做事。
      原本今日的赏花会也是由她代替清平乐公主出行的,可是没办法,她临行前没有接到公主的命令便出宫去玩儿了,没想到的是,清平乐公主和阙珠正在厅中等她回来,手里拧成麻花的细皮鞭甩得啪啪响,吹发瞪目,好不恐怖。
      清平乐公主身边的阙珠眼睛尖锐,刚好发现走回来的青儿,得到清平乐公主的颜色后,立刻冲到门口大喊,声音尖酸刻薄:“青儿,你干什么去了?公主找你好半天了,连个人影都找不到,快进来,公主有话要问你!”
      “是。”青儿知道大事不妙,又毫无办法,谁让她有把柄在公主手里呢,自持力弱,随阙珠来到厅中。
      厅中里熏香缭绕,刺鼻的浓香让青儿感到胸口发闷,腿脚发软,一个不稳跌倒在清平乐公主面前,还不忘给公主请安:“公主吉祥……”
      “吉祥?哼,我看有了你就不吉祥!”清平乐公主把皮鞭掂在手里,围着青儿走来走去,说,“当年我看你可怜,被人追杀得浑身是伤才把你带回来。后来发现你身边有本国将军的腰牌,想来你是将军府上的人,我知道,将军府上的人都被我父皇杀了,而将军的女儿青玉案又不知所踪,所以判断你就是青玉案,是罪臣之女!我救你,是替你隐瞒你的身份,是要你帮着我做事,让我高兴!现在呢,你却这样对我?你说,你该不该打?”
      清平乐公主一瞪眼,阙珠也跟着嚣张起来:“公主对你这么好,你最好想清楚!想要保命,只有公主能救你!”
      “请公主责罚!”青玉案隐忍下泪水,跪在地上,任凭清平乐公主的辱骂和鞭打,衣裳青枝见血痕,玉肤似雪朱印沉,奄奄微息食不腹,无意兰花又迷昏。
      阙珠试探青玉案的鼻息,回禀清平乐公主:“公主,她昏过去了。太不撑体面了吧?这才几下就昏过去,真是太娇贵了。”
      “醒来,把她带下去,关进暗房,以后再说!”清平乐公主看着伤痕累累地青玉案,捏住鼻子,催促阙珠赶快办事,“快抬走,省得沾染晦气!”
      青玉案被清平乐公主处罚的事情被另一个小宫女元夕看到,她忌惮于公主,又同情青玉案,素来想到青玉案平日里对她的好,她决定死守秘密,帮助青玉案逃离虎口皇宫,一直尾随太监们到暗房,趁着看守们不注意就溜进去。
      暗房里潮湿阴冷,衣着单薄的青玉案躺在冰冷的地上,伤口还在渗着血,元夕四处张望,在一旁收罗点干草铺在相对较干燥的地方,吃力地把青玉案移到上面,又脱下自己外衣给她盖上,虽然是杯水车薪不能起到什么大用处,但好歹也能稍微暖和点。
      元夕是个尽心尽力的小宫女,无时不刻都在关注着青玉案的伤痛,用自己的手绢儿替她擦血抚汗,没有药只能等待伤口自己愈合,没有水只能攀到高处用手接雨水给她喝;没有棉被只能抱团取暖;善良的元夕心痛地说:“我没有办法救小姐出去,只能在此守候小姐。希望上天可以保佑小姐平平安安的,我元夕愿意终生服侍小姐。”
      深夜寒凉,丝雨渐停,一轮红色月亮半隐在空中,暗红色的月亮边有几只蝙蝠穿云而过,振翅的声音诡秘而恐怖。
      青玉案躺在暗房里慢慢有了意识,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不说话,只是眼珠儿在骨碌碌地转着,欠起半个身子,发现了身上的衣服,侧身又看到蜷缩在角落里的元夕,明白了些许,忍着伤痛移动到元夕身边,看着她清秀的小脸儿,心生怜意。
      元夕或许感到身旁的异样,就醒了过来,一见青玉案立刻行了大礼:“小姐,奴婢不知小姐醒来,望小姐莫怪。”
      “我已经落魄至此,你竟然还如此待我,我怎么会怪罪于你呢?快起来。”青玉案请元夕起身,她待她如姐妹一般,“你叫什么名字?原生我见过你几次,却不知你……”
      “奴婢元夕,一直在清平乐公主的宫中当差,负责绣花,今日为公主送来绣衣,正巧遇上公主责罚小姐,奴婢心有不忍便混了进来照顾小姐,望服侍小姐一辈子,还请小姐不要嫌弃奴婢。”元夕再次行大礼,讲述自己的身世,“小姐,奴婢本是小户人家的女儿,十岁送进宫来当差,可是没几年,公主捎来信儿,告诉奴婢,家里人突然暴毙而死,无一生还。奴婢本想以后出宫与家人团聚,却落得无依无靠。现在可巧遇见小姐,还请小姐垂怜。”
      “你也是个可怜人家的女儿。元夕,我现在地位真的不如以前在将军府的地位,你跟着我怕也没有什么好日子过……”青玉案顾虑如今的状况,生怕拖累了元夕,元夕一口认定她:“小姐,奴婢不求好日子,只求跟着小姐。小姐之前有恩于奴婢,奴婢自当报答。”
      青玉案一听不知元夕所云:“我何曾有恩与你?”
      “小姐可还记得那日,公主罚奴婢清扫庭院,跪钉板?因为奴婢绣坏了公主最喜欢的绣裙,是小姐替奴婢求情,才免于责罚的。小姐对奴婢印象不深,自然记不清有恩于奴婢。”
      “哦,原来是那个小宫女,现在长大了,也变得漂亮了。”青玉案想起来很久以前的事情,才想起眼前的元夕便是那个小宫女,已然出落得亭亭玉立,她很是喜欢,“元夕,可你不能跟在我这里一辈子啊。”
      “小姐,我们可以逃出去?”
      “逃?!怎么逃呢?这四面都是墙,冷冰冰的,门是铁栅栏,还有这铁锁头,又没有钥匙,如何逃得出去呀?”青玉案无奈地低眉叹气,透过天窗看到天上的月亮,红色的似鲜血,一切都散发着妖魅的气息,“元夕,你看天上的月亮。”
      “嗯,奴婢看到了,是红色的月亮……小姐,民间不是说,红月亮出现必定有妖魔出世吗?难不成是我们的青泪神女要出来?”元夕生性胆小,又对青泪神女的传说深信不疑,她紧紧拉着青玉案的手,眼神里充满恐惧。
      “唉,我倒是蛮希望青泪神女能救我们出去。”青玉案被冷风一袭,顿感伤口刺痛,唇色越发地白了,“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小姐,您伤口又痛了吧?我们得想办法出去才行啊,找个郎中看看也好得快呀,不然您的身子怎么受得了?万一再落下病根儿什么的,很难办的。”元夕上前仔细察看青玉案的伤口,血虽然不再往外面渗透,但却有些红肿,她紧张起来,“小姐,伤口红肿了……”
      青玉案拍拍元夕的手以示安慰。
      就在一瞬间,从天窗射进一道白光将他俩带出暗房,又在青泪山的竹林边消失,恍然如梦一般。
      元夕摔倒在竹叶铺满的地上,没有丝毫损伤:“哎呀,这是哪里呀?小姐,小姐您在哪里呀?小姐。”
      “元夕,你没事吧?摔疼了没有?”青玉案把她扶起来,摘掉她身上粘着的竹叶,笑嘻嘻地说,“咱们终于出来了,自由了。”
      “小姐,您的伤没事吧?”
      “还好,没什么大碍。”青玉案瞭望四周的竹林,隔叶的天空渐渐泛起鱼肚白,天马上就要亮了,稀疏的周围空无一人,她说,“元夕,这里是青泪山的斑竹林。”
      “难道刚才是青泪神女显灵了吗?是她救了我们?”
      “或许是吧。”
      “谢谢神女保佑我家小姐。”元夕四方拜谢青泪神女,然后扶着青玉案说,“小姐,咱们赶紧找个地方疗伤吧。”
      “去镇上吧。”青玉案二人相互搀扶走下青泪山,在乡间的小路上走着,她的步伐越来越沉重,体力越来越差劲,元夕用尽力气支撑着她,不时地回头看有没有人来支援,也生怕公主的大队人马追杀过来:“小姐,您要坚持住啊。”
      青玉案没有力气搭话,只是微微点着头,踉跄地走着。
      前行一段时间后,她们发现越走越荒凉,连绿色都少见了。元夕用袖子点点脸颊,拂去汗珠,又用手绢儿替青玉案扇风:“小姐,怎么不像是去镇上的路啊?我们是不是迷路了?”
      青玉案抬起沉重的眼皮,说:“这条路好像是通往丹兰国的……”
      “丹兰国?!”元夕迟疑了,青玉案也体力不支倒在地上,身子终于微微颤抖,倒在元夕的肩膀上,元夕感觉到她滚烫的体温,“小姐,小姐……”
      元夕手足无措,焦急地在原地等待,她多么希望来个人救救她家的小姐,左顾右盼终于等来一辆马车,马蹄疾驰而来,扬起一抔尘土。
      元夕顾不上什么,直冲冲地挡在道路中间,展开双臂拦下马车。
      这马车正是江城子回丹兰国的座驾,驾车人正是宋瓷。
      宋瓷看到马车前面有一个女子拦车,立刻收紧缰绳,勒住飞奔的马儿,马蹄高扬,元夕惊软倒地,用手捂着脸儿,大叫一声:“啊——”
      宋瓷勒住马儿之后,怒气冲冲地跳下车来,质问指责元夕:“谁家的小丫头不要命啦?怕死还敢拦马车!”
      元夕泪水涟涟地跪地求救,一连给宋瓷磕了好多头:“大爷,您行行好,救救我家小姐吧。我家小姐重病在身,行不得路,又在这里迷了路,找不到郎中,还请大爷救命。”
      “荒山野岭的,你们两个女流之辈怎么敢跑到这里来?”宋瓷瞟到元夕身后躺着的青玉案,满身伤痕累累,却心有疑惑,“你家小姐怎伤得如此惨重?”
      “我家府上惨遭凶手灭门,幸得小姐带奴婢逃离得快才跑出来,得以保全性命。今日与小姐失散,昨日夜里才找到小姐,小姐……小姐弄成了这般模样……还请大爷救命。”元夕不停地求着宋瓷,宋瓷仍没有要救人的意思:“你们是青花国的人?”
      “是。”
      “应该是大户人家。”
      “嗯。”
      “大户人家惨遭灭门,这事情不小,怎么镇上没有听到一点的风声?”
      “这……这……奴婢不敢撒谎啊。”元夕心急如焚,眼看着青玉案就要难捱,她却无能为力,眼泪簌簌地流着,“救救我家小姐。”
      “宋瓷,你为何不救人呢?”江城子从马车帘子后面探出头来,宋瓷把疑虑告诉江城子,江城子直接跳下马车,对元夕说:“姑娘请起,带我去看一眼你家小姐。”
      元夕破涕为笑,向江城子道谢:“谢谢公子,公子请这边走。我家小姐病得实在是不轻,走不了路了,这会儿又昏迷……”
      江城子走近一看,激动的心即刻澎湃,是他赞赏的女子青玉案。
      他轻轻地喊了两声:“姑娘,姑娘。”青玉案烧得迷迷糊糊无法回答,江城子安慰元夕,说:“扶你家小姐上马车吧,我知道一个好郎中,一定可以治好她的。只是她身上的伤还需要你的悉心照料。”
      “谢谢公子,谢谢。”元夕十分激动,揽着青玉案扶她起来,江城子在马车榻板上帮扶一下,又把元夕拉上来,放下车帘子,说:“宋瓷,走吧。”
      宋瓷无法违抗江城子的命令,只得把青玉案她们带回丹兰国,寄宿在太子东宫院子里。
      太子东宫院是太子东宫中一处偏僻的地方,幽静清闲,很少有人来这里。
      太子江城子在这里种下桃花、梨花、杏花、梅花、荷花、海棠花,一年四季都是花香四溢,各有奇景奇色;玉石铺成的小路曲折蜿蜒直通院阁。
      院阁是两层小楼,楼下作文采之风,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楼上作焚香睡榻,雅香缭绕;金丝床褥,冬暖夏凉,春明秋亮,化妆梳洗阁台一应俱全。
      青玉案躺在床榻上,紧闭双眼,通体发热像火炉一样,元夕在一旁打来凉水为她降温。
      江城子说:“你先照顾着她,我去找郎中。”
      “多谢公子。”
      江城子出了太子东宫院,来到太子宫正殿,里面早就有许多宫女在等候,她们一见他进来,行了跪拜之礼:“太子吉祥。”
      “都下去吧,让宋瓷留下来就行。”江城子支开宫女们,才对宋瓷说,“去太医院把骆太医找来!”
      “太子,为一个女子……”
      “快去!救人要紧,有什么话以后再说!记着,不许让其他人知道!”
      “属下遵命。”
      江城子回到自己的寝殿,翻出宫里最好的金疮药,用布包好带去给青玉案,交给元夕:“这是最好的金疮药,治疗伤口是最好的了,给你家小姐用吧。郎中一会儿就到,千万别着急。”
      “嗯。公子大恩大德,奴婢元夕没齿难忘。”元夕跪在地上给江城子磕了几个响头,江城子连忙让她起来,说:“元夕姑娘,快起来,起来呀。我与你家小姐也有一面之缘,救她是应该的。”
      说着说着,宋瓷带太医来到楼上,太医见江城子立马作揖颔首:“臣骆其给太子请安,太子吉祥。”
      “骆太医,快给这姑娘瞧瞧。”
      “是。”骆其提着药箱跪坐在床前,在青玉案的右手上搭了金丝绢头把脉,仔细听脉,又摸了她额头,说,“回太子,这姑娘受了风寒,体质又弱,才病得这样严重,臣给开几服药,吃了就没事了。”
      “那就有劳骆太医了。”
      “臣,告退!”骆其又礼仪行毕,慢慢地退出去,江城子临行之时交代他:“骆太医,你是我最信任的人,给这位姑娘看病的事情不要对外张扬。”
      “是。”
      “去吧。宋瓷,送骆太医出去。”江城子送走骆其后,一回头发现元夕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大气都不敢喘,他知道元夕这样诚惶诚恐是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说,“元夕,你起来吧,照顾小姐要紧。”
      “太子殿下,奴婢无知,冲撞太子殿下的车驾,又让太子殿下劳心费神为我家小姐治病,奴婢……奴婢……”元夕不住地发抖,江城子说:“我最不喜欢动不动就下跪,动不动就奴婢这奴婢那,奴才这奴才那,很是不好听。以后你和你家小姐在这里就免了这套习俗吧。若非要行礼,屈膝一点即可,我不怪你,你起来吧。”
      “是,奴婢谢过太子。”
      “不打扰小姐休息了,我先去前殿,有事就说,不要憋着。”江城子的笑容很迷人,只是青玉案还在昏迷,她看不到。
      元夕俯身屈膝:“奴婢恭送太子。”
      “一会儿太医会送药过来,记得喂你家小姐吃药。”
      “是,奴婢记得。”元夕美丽的大眼睛闪动着泪水,水晶樱桃般的小嘴儿也苦涩上扬,跪在窗前,双手合十,“感谢苍天让我家小姐遇到贵人。”然后接着起身坐在床边继续照顾青玉案。
      春风拂过床头青撩纱,鹅香帐中梨黄敲半夏。朦胧玉浊清泉露,一世倾城醉桃花。
      凝露双月夜,青玉案退了烧,才睁开眼睛,想说话身子还是很虚弱,移动手指轻触了元夕的手,说:“元夕,我想喝水……”
      “小姐,您醒啦?太好啦,我去给您倒水。”元夕惊喜地睡意全无,慌忙地去案旁给她倒水,“小姐,谁来啦,奴婢扶您起来喝水。”元夕让青玉案斜靠在她的肩头,把水一点点地喂给她喝:“小姐,慢些,别呛着。”
      “元夕,这是什么地方?”青玉案撑在枕头上,半躺着,长长的秀发搭在胸前,环视着周围的情景,都是金堆玉砌,富丽堂皇的摆件儿,连木头都是上好的木材,她断定这里的人家一定是富贵的,“看来也是一个富贵人家。”
      “小姐,咱们在逃亡的路上您病倒了,奴婢无能为力,无法救治,求了一位好心的人来救小姐。谁知他……他却是当今的太子……小姐,咱们又回到宫里了。”元夕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得一清二楚,又给青玉案披了一件衣裳,青色的,绣着白色的兰花,芳香深入人心,难以忘怀,“小姐,这衣服是太子送来给您的,您的衣服破了,就先将就着穿一下吧。”
      青玉案抚着柔纱质的衣裳,陷入沉思,她好像觉察到衣裳的裁制风格似曾相识,眸子牵动每一根神经,细腻情丝遥相寄,她说:“待明日陪我谢过太子。元夕,你可知道这是何地的皇宫?”
      “奴婢不知。”
      “哦……”青玉案忧思忡忡一长叹,心事满腹叠重重,对元夕一笑,拉着她的手说道,“多谢你救我。天色不早了,来榻上睡吧,纵使春夜,地上也是有些凉的,落下了病根可不好了。”
      “奴婢不敢。”元夕后退,低着头略显拘谨,脸儿红扑扑的,不敢抬头望着青玉案。
      青玉案故意板起脸来,说:“这是命令,快!”
      元夕羞怯怯应道:“是,小姐。”
      第二日吃过药的青玉案气色好多了,唇色也有了很好的微红,粉琢玉砌的样子很是明艳动人,一抹水玉玲珑笑,哪得双眸是痴人?月雪风中雨里来,何处青丘有狐痕?
      青玉案打理着自己的头发,元夕帮忙盘起,点缀着青花繁星;对镜描眉粉妆,略施桃花,宛如仙子;身着柳媚如丝裙,外着系带舞衣裳,脚踩一双小巧青玉履,一抹淡雅枝头香。
      “元夕,陪我出去走走吧,透望纱窗傍桃杏,犹似天镜下凡来。如此美景,真的少之又少了。”青玉案手扶栏杆,看到院中春花争艳,不由得心驰神往,带元夕去院子里近景观赏,“病似初愈,心情也大好了些。”
      “是,奴婢遵命。”元夕小心翼翼地扶着青玉案来到院子里散心,万树繁花各有各的秀气,各有各的姿态。
      青玉案走过铺满花瓣的玉石路径,站在微风拂面,万花香雨的院中,不禁甜甜一笑,取下怀里的手绢儿,走到一枝白色的桃花面前,轻托花容嗅丝蕊,仰面微眸戏馥吹,孤心遥想相思寄,美人隔纱犹断魂:“桃花本质艳丽,却哪儿都不得头名。如果说梅兰竹菊是四君子,那桃梨杏棠便是清雅四王妃。虽艳丽,却不张扬,自是我喜欢的。”
      “小姐,按照常理来说,桃、梨、杏三者不应是同时绽放的,可见这里的环境能使三者并存也是一奇景了。”元夕采下一朵娇艳的白桃花戴在青玉案的发髻上,独是一枝秀,艳压妒群芳,她的气质顿时提升,堪比高贵的公主。
      “是啊……”青玉案随心所欲,吻触花瓣,唇珠留香,默默前行,拧着手绢儿拧成麻花儿的形状,思考着,说,“今日病后初行,经历悲欢离合,作词一首,终结所有的不快,让它们统统都印在词中。”
      元夕不曾打扰,静静地听青玉案的词:
      微风暖玉芳浮香,蔻珠碎,难相忘。绕月轻颜潇湘葬。樱唇一点,泣歌悲怆,淡墨枝头丧。 颦颦袅袅青花傍,宛若争辉怨自赏。血雨犹来孤思绛,飞旋霓裳,双眸心荡,抚扇蝶儿晃。
      “小姐,这词听起来凄凄凉凉的,奴婢听了心里有些难受呢。”
      青玉案若似柳飘飘,病怏怏之态,目光流转至元夕身上,说:“元夕,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是皇宫啊。”
      “嗯。皇宫再大也不如心外头天高地广,纵然花枝俏美,碧波清泉,也不比宫墙外面的风景。”青玉案坐在湖边的石头上,孤望池中的千花锦鲤,“待我好些,咱们谢过太子,就此别过吧。”
      “可是小姐,出了皇宫我们能去哪里呀?”
      “回青泪山。”青玉案心伤,眼角流下一滴青色的泪,是一颗颗青色的珍珠,价值连城,把它托在手心里给元夕看,元夕早已经被这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来,喉头哽咽,想走也走不动路,呓语:“小姐……小姐……你是……”
      “我的家就在青泪山斑竹林,那日受伤恰巧被清平乐公主救起,她有思于我。服侍她多年也算是尽心尽力,可她总是飞扬跋扈,厌倦了便动手打骂。幸得你相救才免于一死。”青玉案将自己的身世告诉元夕,“在暗房中我本来可以带你一起逃离,无奈体力虚弱,功力闭锁,直到红月亮出现才得以吸取精华恢复功力,带你逃出暗房。”
      元夕捂上眼睛,蜷缩在一棵海棠树旁边,声音随风而抖:“你……你就是青泪女神?”
      “是。”青玉案蹲在元夕的身边,轻轻地拿开她的双手,说,“我是你们口中的青泪神女,我也确实是妖精。不过,我不会伤害善良的人。元夕,你若是害怕跟我在一起,这些青泪珍珠你就拿着,出宫后足以找个好人家,过平淡的生活。”
      元夕平复了心情,壮起胆子看了一眼青玉案,发现她除了眼睛是青色的,莹莹绿光,其他的没有什么可怕之处,还是那么的淡雅:“小姐……”
      “我不是将军府的小姐,那个小姐已经被杀手杀死在青泪山上。我是被误打误撞认成将军府的小姐的。”青玉案扶起元夕,说出当时在青泪山的真相,“当年我是在幼年得道,贪玩成性,结识了将军府的小姐。她有些张扬跋扈,但是诗词歌赋经,琴棋书画舞无一不精通。直到一天,她被一些杀手追杀,我功力不足,救不了她。所以我身受重伤,她被人所害。我在用最后的法力埋葬她的时候,发现一封血书和一个皇家的物件儿,才知道她是和青花国太子成婚,她等多年未果,等来的却是灭顶之灾。”
      “那……你被清平乐公主所救,恢复法力,为什么不走呢?偏偏要留在宫中受此罪过?”
      “公主救我的时候,我发现军队人马中有几个人身形姿态和杀手极其相似,想查出真相,就没有离开。奇怪的是,那几个人竟然不见了,之后尸体出现在青泪山的斑竹林中。于是便有了青泪神女杀人之传说。”
      “公主她怎么不认识将军之女呢?”
      “久居深宫,又怎么会认得?”青玉案的眼睛青色渐渐淡去,“元夕,事情之后发生的你便知道了,你若想走,我不强行留下你。这事儿还得你自己做主。”
      元夕握着青泪,两行清泪流下脸颊,说:“小姐有恩于我,奴婢愿意至死相随。不管小姐是否是妖,心地善良也能光明正大。”
      “只是太委屈你了。”青玉案握着她的手,她说:“不委屈。奴婢愿意跟着小姐回青泪山。”
      “待我恢复法力,我们即刻启程。”
      “是,奴婢会准备好的。”
      青玉案流转情似水,羞掩落花残。忧伤独负泪,珠破莫已干。手摇玉枝扇,难意心缠绵。恩情应天上,不可恋尘凡。脱胎要换骨,必有一劫难。退隐斑竹林,暂卧青泪山。
      江城子返回皇宫,次日便去了丹兰王的寝殿中。由于皇上还在用膳,他只得在殿门外静静等候。
      多时,一个太监打开殿门,说:“太子殿下,皇上请您进去说话。”
      “嗯。”江城子提下下摆跨进殿门,太监们把殿门虚掩着,丹兰王慵懒地躺在龙榻上,眯着眼睛享受熏香的甜腻,一挑胡子,说:“皇儿,这么快就找到画中的青泪山美人了?美人在哪里?她怎么没有到朕的殿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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