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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凑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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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厝酒劲儿上来闹着要睡,余夫人嫌弃他聒噪缠人,怕吵着薛琅,就拉着她在房里叙话,说是今夜公爹赴宴,与多年未见的友人恐有整夜话,薛琅回去也伺候不来烂醉的人,总归是有底下人看着,等他散了酒气再回去也不迟。
薛琅笑道:“婆母好意,小辈怎好推辞,您不嫌弃我嘴笨沉闷就好。”
“见着你就像是又见到了你母亲,果然是母女,样貌体态都是像的。”余夫人抹着眼角,拉着她腕子不松手,“可恨她看不上这世间富贵,不肯久留。”
薛琅少不得陪着哭了场,“母亲在帝京无故人,您待她的心她是知道的。”
“怪我怪我,哪儿有新嫁娘才进门就惹红了眼的,传出去还不知说我是个怎么样的恶婆婆呢。”余夫人泪里带笑,随后问了几句她这几日的饮食起居,又道孙家嫡母不做人苛待子女,现下出了门子,就不必挂怀,面子应酬有她照应,叫薛琅安心在夫家过日子就是。
这话不是薛琅第一回听,只因上回是才跪了祠堂,身心俱疲懒怠应对,全程顶张双亲俱亡的晦气脸,辜负了余夫人一片好心。
莫说是这样的好话,底下婆子多问句赵厝可回来安歇,就惹得她发了顿脾气,却没多大能耐,也不过是自己扯散了发髻,堵在那婆子脸上干嚎了几句,怨鬼似的摔上房门闷头而睡,要不说她跟赵厝般配呢,他院儿里伺候惯了那位狗脾气的爷,个个皮实脸皮厚,走大运赶上个狗脾气的奶奶,也不用端出两幅面孔来了。
那位有些年纪的言妈妈叫薛琅吼了顿也没臊,还想着她半夜起来要洗要喝没热水,坐着守了一晚上炉子。
薛琅着实念她的好,想着过两日同苍耳说说不必过分防着她。
从婆母院儿里出来,薛琅扶着苍耳慢慢走回屋,天气将将回暖,夜风还带着几分寒意。
“小姐上回落水伤风还没好全呢,这要是落下病根儿可怎么得了?”苍耳这时候就絮叨得不像她这年岁的人,腿脚却利索,扯着薛琅飞也似的走,就这还嫌不够快,恨不得能像话本里的仙人,捏个决就能换了天地,一息之间变到暖和和的内室去。
“小苍耳,你也知道我是有病在身的人,可心疼心疼我,留神我是不是落了魂儿在后头呢?”二人一路吵吵闹闹,至自家院门口却都住了嘴,只见当中跪着一个黑魁魁的人影儿。
“小姐,可是你给他们立规矩了?”苍耳唬的撒开了一直攥着她的手,“您别动气,我不唠叨就是。”
薛琅哭笑不得,跨过院门,走近了一瞧正脸,心下便有了数儿,跪着的是个美娇娥,柳叶眉春杏脸,一双水汪汪的大眼会勾魂,听说是醉香楼不轻易见客的花魁娘子,上辈子是薛琅喝花酒第二日跟着回来的,这回薛琅亲自去接,也没躲过去,看来赵厝命里的这朵桃花实在太旺。
“木英姑娘身娇体弱,跪坏了可怎么好?”薛琅一手抄进她腋下,搀了一把没搀动,便丢开手,心道这女子看着弱不经风,却坠手得很,“赵府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姑娘既然跟着来了,就得打着好好过日子的盘算,动不动下跪,外人会说安国公府虎穴龙潭,不是容人所在,赵府可还有公子小姐,被你个风月浮萍之人耽搁了前程,你可有几条命赔呢?”
薛琅有前世的经验,知道木英不在意赵府百十口子的死活,最在意的只是她自个儿的小命,果然听到要她赔命,一骨碌就站起身,“我跟着赵爷身边的阿桩回来的,不知道您不在里头,也没人搭理我。”
“他可给你赎了身没有,是个什么打算可也说了不曾?”薛琅不想难为她,这姑娘是个无依无靠的苦命人,叫赵厝用了两个臭钱掳进这高门大院来,半点儿依仗也无,要是叫有心人盯上,便是无穷的祸患,只能抓在自己手里。
“不瞒夫人,木英流落章台,也不过是时运不济,这些年也存下不少傍身银钱,若不是赵爷看中,再有个两三年功夫,我就能回扬州寻我父母,过清白日子。”木英说着流下泪来,“今日出楼仓促,一应细软首饰都叫他们搜刮去了,赵爷又醉着说不上话,我只求夫人大发慈悲,容我在府里做个使唤丫头也好,夫人嫌弃我出身不愿在跟前碍眼,我去厨下烧火劈柴都是做得来的。”
“你竟是个有志气的。”薛琅感叹道,“从前是我识人不明,对你误会颇多。”
“从前……什么从前?”木英惊诧着,秀气的眉毛拧在一起,外头传说这位夫人在娘家时就很是不凡,时常有惊人之举,她这初见时看不出什么惊人处,倒觉得这年纪轻轻的怎么有些神叨叨的。
正在她胡思乱想时,听得薛琅道:“苍耳,你告诉言妈妈收拾间厢房给姑娘住,天不早了,今夜先安置下,等明日问过姑爷再做打算。”
“夫人……”木英没预着能有这般轻松,却见薛琅冲她笑笑,心内莫名就安定了下来,退到一边等候处置,不一会儿就有个壮实的老妈妈过来领她去歇息,木英自小颠沛惯了,脸面生得娇美,性子里一点儿娇气也寻不来,言妈妈又是个初一十五吃斋念佛的善心人,给收拾出来的屋子干净清爽,才转个身的功夫那新来的小丫头就歪在床上睡着了,也只是摇头叹了两声,给脱了鞋去了头上簪环,妥帖盖了被这才出去。
“咱们夫人命苦哟,娘家也没个能撑腰的,任是什么地方出来的只要三爷入了眼说弄就弄回来,说是大户人家钱财不抵手,庄户泥腿子还能得个一双人善始善终,各有各的业障,阿弥陀佛哟……”
薛琅自是不知道言妈妈这些絮叨,她一进屋就见“不省人事”的赵厝在塌前坐的板正,似是在等她。
“酒醒了?”薛琅抽抽鼻子,满屋烛光里蕴藏着浅淡的酒气,像是不可告人的心事。
“那女子你莫动,我留着有用。”赵厝一瞬不瞬盯着她,分明清醒得很,哪里有在余夫人面前酒气冲天的模样。
薛琅笑了一声,“三爷想是忘了,我跟赵家可没做长久打算,你要从哪儿弄什么人回来也好,弄多少人回来也罢,知会我一声不费什么事儿,你母亲那边我也能帮着说两句话,不必你受训,三爷是明白人,咱们搭伙过日子,明面上的账本可以是假的,彼此的心里却该有数才是。”
“这么说来,你当真不在乎我抬多少妾室进门咯?”赵厝挑眉道,冲薛琅招招手,示意她坐过来些。
薛琅转身搬了个绣凳,于他对脸儿坐了,“你我二人相识也有十年,又有了夫妻一场的情分,最是知根知底,你在外头有什么前途要挣,我自然是能出力就出力,必不能误了你的事,只我薛家在帝京有两个铺子,因怕我家嫡母惦记,并没走嫁妆单子,那两家掌柜的是实诚人,只认我一人,时不时要出去瞧瞧,你也不能拘着我。”
赵厝这金贵少爷哪里看得上这个,嗤道:“我家好歹也是国公府,虽日后袭爵轮不到我头上,要你个女子出去抛头露面挣个三瓜两枣,我这脸面往哪里搁?”
薛琅也不恼,始终是好商好量的样子,交叠于膝上的两个已握成拳头,却是格外温声细语,“这你放心,我若去必然不能招摇,那两个铺子不过是卖些脂粉针线的小玩意儿,成不了大气候,我带着苍耳去逛逛总不算出格,真论起来脸面,你我新婚不过三日,你就弄个貌美无双的娇娘子进门,可也算是给我脸面?”
“是吧,你也觉得那娘们脸面不错吧,醉香楼那么多姑娘,我一眼就瞧上了。”赵厝袖着手,眼角眉梢尽是春情。
薛琅恨不得啐他一口,生生忍住,点头附和道:“三爷的眼光自然不错,否则也不会点头迎我进门不是?”
“你倒会往自己脸上贴金,跟她比什么?”赵厝干干笑了两声,往后一仰,四仰八叉躺下,“你有闲心打理铺子我不拦着,现下还是母亲管家,她爱重你,瞒着她些总没错。”
“这我知道,那位姑娘我安置在偏房,离你近,这样可好?”薛琅自去妆台前,对着镜子拆发,“人家头一日入府,你再没章法也不该这么折腾人,你们爷们自可不管不顾,可想过姑娘家的日子该怎么过下去呢,那是个大活人你真当个玩意儿养,哪日被咬上一口可别恼?”
薛琅背对着他,没瞧见赵厝支起一肘盯着她后脖子瞧,半晌说了句:“薛琅,是你见了鬼还是我见了鬼?”
“什么……”等她回过身去,赵厝还是那个四仰八叉的姿势,昏然睡去。
“这还叫人怎么睡?”,薛琅唤了苍耳进来,两人合力给赵厝摆舒坦,免得睡不得劲明早又叫唤吵人,又在屏风后头的矮塌铺了被褥,薛琅就在那处凑合睡了一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