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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共月箫(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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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共月箫(上)
孟从躺在床上养了几天伤,待伤势好些,刮脸修面、沐浴一番后,整个人焕然一新。杨序姿发现他原来是个俊眉朗目、风度翩翩的美男子时,还吓了一跳,没想到他如此年轻,救他的时候还以为是个落魄大叔呢。孟从说不了话,每次杨序姿见到他,他都捧着一本书在看,像个寒窗苦读一心考取功名的学子。杨序姿自己不爱读书写字,可是出身高门望族,见多识广,知道才学渊博有时候甚至比道法高强更受人敬重,因此对孟觉这种行为一边钦佩一边又有些微妙的嫉妒。
有次贺大武说起孟从,连连感叹:“孟公子当真好定力,今儿难得天气好,吃过午饭他挪到院子里晒太阳,手里拿了本书看,一整个下午动都没动过。我仔细观察过了,连拿书的姿势都没换一下!”又说他这么爱读书,不像修道之人,反倒像是学堂里的教书先生。
杨序姿最讨厌的便是教书先生,以前读书的时候总骂她顽劣不堪朽木难雕,害的她没少挨戒尺,嗤之以鼻道:“我看他是读书读傻了,如此呆板无趣,活脱脱一只呆瓜,还是只哑巴呆瓜!”
不想孟从正扶着门出来,刚好听到了,自嘲道:“杨姑娘,我这只呆瓜不但无趣,还浑身是伤,修为尽失,可谓一无是处。”
杨序姿背后嘲笑他被抓个正着,颇有几分不好意思,随便找了个借口,脚底抹油溜了。
倒是贺大武惊喜不已,“孟公子,你嗓子好了,能说话啦?”
孟从笑道:“多谢大武兄这些日子费心照料,我已无大碍。”
贺大武受宠若惊,“哎呀,孟公子,我不过是个下人,怎能跟你称兄道弟,那岂不是乱了套?你直接叫我大武便是。”
孟从便说:“这些天你忙前忙后端茶倒水的伺候我,我叫你一声大武兄,又有何不可?”
贺大武喜的直搓手,“哎呀,孟公子,我大武长到这么大,就没见过像你这么和气的人,你真是大好人!”
孟从让他进屋说话,给他倒了一杯茶,“大武,你上回跟我说杨家现在是杨姑娘的母亲江夫人当家,那她父亲呢?”
贺大武边喝边说:“家主去世啦,好多年前就不在了。”
孟从问:“怎么没的?”
贺大武摇头:“不知道,我是去年才跟着大兄进杨家当差的。”
贺大武所知不多,孟从知道再也问不出什么,见他喜欢吃桌上的枣泥酥饼,便端起盘子递给他,让他拿回去慢慢吃。
贺大武也不客气,“多谢孟公子,这个又香又甜,真好吃,我带回去给大兄尝尝。”
又休养了数日,孟从身上的外伤好得差不多了,已能正常行走。自从可以出门后,他便常常到呼合村附近遛达,甚至花两个时辰的时间徒步走到乌兰江垂钓,然后又花两个时辰走回来,鱼篓里却总是空空如也,一无所获。
杨序姿不知道他成天早出晚归忙些什么,有次特地跑去看,见他鱼饵都没下,就那么把鱼竿直接插在地上,自己却躺在岸边树下睡觉。就他这么钓鱼,有鱼上钩才怪,觉得他越发呆了,私下里直呼他“孟呆瓜”,腹诽的多了,简称“孟阿瓜”。
孟从修为尽失流落到这片陌生的大陆,不知该何去何从,心中难免茫然彷徨,无数个夜里辗转难眠,却并没有在人前表现出来,只是在日复一日枯燥乏味的垂钓中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告诉自己既来之则安之,天无绝人之路。
孟从喜欢清净自在,杨序姿却不是个坐得住的人,孟从天天到乌兰江“垂钓”,她便在附近深山密林里猎杀妖兽,成天忙忙碌碌,热热闹闹。这天她将猎杀的刺山猪带回来,说是给大家加餐。贺大武见了撇嘴说:“又是山猪啊,皮糙肉硬,一股子腥骚味,算了吧,我宁愿吃铁锅炖鱼。”
西极岛虽然荒凉苦寒,乌兰江出产的冷水鱼却是个头肥大,滋味鲜美。
杨序姿叹道:“这两天也不知怎么回事,妖兽都绝迹了,连只剑齿狼都没看见。”她今儿转悠了大半天,好不容易才猎到一头刺山猪。
贺岩溪在一旁说:“姑娘,你天天进山祸害,都不带消停,妖兽也不傻,还不赶紧跑呀!”
杨序姿一时无语,细想确实是这么个理儿,她不能总逮着一个地方破坏,妖兽也要繁衍生息啊,于是说:“这片山林太小了,妖兽都没有厉害的,还是海里的妖兽有意思。”
贺岩溪怕她又偷偷出海,忙说:“姑娘,你安生些吧,上次你出海遇险,幸亏温公子出手相助,这才化险为夷平安无事。这才过去几天啊,就好了伤疤忘了疼,这事还没跟启阳城那边说呢!”
杨序姿一听他要把自己出海遇险的事上报启阳城,那她娘肯定也会知道,顿时紧张起来,“事情已经过去了,我这不是没事嘛,你又小题大做干什么!”
贺岩溪不过是吓唬她,杨序姿差点遇险,说起来也是他护卫不利,他才不会没事找事自讨苦吃,见杨序姿如此神情,显然是怕江夫人知道她闯祸挨骂,眼睛一转,心想她私底下去关扑馆赌博这事,只怕更不敢让江夫人知道,于是试探道:“姑娘,你最近可有和江夫人联系?”
杨序姿一脸不耐烦,“我联不联系,关你什么事,你问这些干嘛!”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贺岩溪一看她这样,顿时放下心来,关扑馆坑骗她灵石的事算是过去了。见她又要出门,忙问:“姑娘,你去哪儿?”
杨序姿大声说:“不许跟着我!”
贺岩溪苦着脸说:“姑娘,你可不能再出海玩了——”
杨序姿忽然停下脚步,一脸严肃说:“我哪有玩,我是去猎杀妖兽,修炼法术,淬炼道心!”
“练习法术当然是好的,不过也要慢慢来不是,修炼上你就是再心急,一口也吃不成大胖子啊——”
杨序姿哼道:“得了吧,你才不管我修不修炼呢,你就是嫌我麻烦,生怕出事担责罢了!”
杨序姿心直口快,贺岩溪被她挤兑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神情颇为尴尬,唯有摇头苦笑,一旁的贺大武也不好帮腔,气氛一时有些僵硬。
这时孟从走过来,打圆场说:“杨姑娘,我听说码头那边每逢五、十的日子都有一个集市,有名得很,是不是啊?”
杨序姿便问他想做什么。
“今儿正好逢十,我想买些丹药符箓什么的,顺便瞧瞧热闹,不过我没去过,不知道地方在哪儿,好找吗?”
杨序姿说:“那个集市卖的都是什么皮毛、灵草、筋骨之类的原材料,而且做的是大笔交易,一般不零售。你要买丹药符箓,要去旁边的绿港镇,那里客商云集,什么都有。”
孟从笑道:“原来如此,差点白跑一趟。那绿港镇离这儿远吗,怎么才能去?可以乘坐飞行法器吗?”
杨序姿知道他伤势沉重,灵力尽失,不能施法驾驭法器,答道:“绿港镇远是不远,乘坐法器一个时辰就能到,不过此地偏僻少人,飞行法器的生意可做不到这里。”顿了顿,神情俏皮说:“孟公子,你要是肯花灵石,我倒是愿意接这笔生意。”
孟从闻言笑了,忙施了一礼,“那就有劳杨姑娘了。”
贺岩溪见孟从哄着杨序姿出门逛街去了,想必她不会再闹着出海了,心下松了口气,对孟从不由得感官大好。
杨序姿祭出紫金梭带着孟从,两人很快到了绿港镇。比起宁静平和的呼合村,绿港镇可繁华热闹多了。宽阔街道全部用青石铺成,两旁店铺鳞次栉比,街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到处都是打扮各异、谈笑风生的外地客商,本地人则站在街头巷尾兜售一种加了奶的乳白色热饮,叫卖各种特色小食。
西极岛常年寒冷,最热的时候也要穿夹衫,因此他们的饮品大多都是趁热饮用。孟从对那乳白色热饮颇感兴趣,要了一竹筒尝,一口下去,先是一股浓郁的奶茶香,紧接着喉头火辣,一阵不适过后,很快全身上下热了起来。
杨序姿笑道:“这个本地叫吉特茶,我刚来的时候也喝不惯,有一股辛辣味,可是这里冬天实在太冷太难挨了,不得不靠吉特茶取暖,现在喝习惯了,慢慢觉得这茶还挺好喝的,一口下去,整个人都暖和了。”
两人喝完吉特茶,又到附近丹药铺。出乎孟从的意料,这里丹药品种繁多,琳琅满目,价格也很便宜,他本以为西极岛这种偏远苦寒之地,丹药会很稀少昂贵,谁知一瓶解毒丹只要五块灵石。饶是这样,杨序姿还嘟囔着又贵又不好,说要去别处看看,很看不上这里的丹药,还说要是搁在启阳城,这种品质的丹药根本卖不出去。
两人出了丹药铺,站在那里闲话,孟从正说要做东请杨序姿去酒楼,忽然听的有人叫:“杨姑娘!”温融带着几个手下从隔壁古玩铺出来,“杨姑娘,当真巧得很,我正要派人去请你呢!”
杨序姿忙行礼,也不问他找自己什么事,而是先指着孟从介绍说:“这位就是你那天救上来的人。”
孟从忙长揖至地,行了一个大礼,一脸感激说:“在下孟柳至,温公子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温融忙扶他起来,笑道:“孟公子真是折煞我了,救你的是杨姑娘,我可不敢居功。”说着抬眼打量他,称赞他人物出众,风采过人,有意结识他,说:“相逢即是有缘,大家可要好好亲近才是,正好晚上我设宴,不知杨姑娘和孟公子可否赏光啊?”
孟从没有回答,而是用询问的眼神看向杨序姿,显然以她的意见为主。
温融见状便说:“杨姑娘,上次见你还是好几年前,没想到在这么远的地方都能遇见,着实难得,你可不能推辞。这个宴席随意得很,不过是大家客居他乡无聊得紧,凑在一起宴饮作乐以解乡愁罢了,你想怎样就怎样,并无半分拘束,保管你乘兴而来尽兴而归。”
“看来你准备了不少好节目,我岂可错过这样的热闹!”杨序姿见他极力相邀,再说西极岛可供消遣娱乐之地甚少,难得碰上宴席,一口答应下来。
两人在街上用过午饭,也不回呼合村了,买完丹药便去了温融下榻的温氏别院。其实杨家在这里也有别院,不过杨序姿是来流放思过,又不是来游玩享受的,不好大喇喇住进去,再则她嫌绿港镇喧嚣吵闹,不宜修炼,最后选来选去,在安静少人的呼合村住了下来。
这座温氏别院建在绿港镇中心地带,地理位置极佳,院子里种了一大片竹林,闹中取静,环境清幽。两人到时是半下午,离天黑还早得很。温融陪着喝了一回茶,一脸歉意说:“杨姑娘,孟公子,我还有点事,就不奉陪了,我让人带你们参观一下别院如何?”
杨序姿忙说:“不必客气,我们自便就是。”
两人在侍女带领下在别院里闲逛起来。一路来到后花园,里面有座竹子搭的凉亭,亭柱两边悬挂有一副对联,上面写着“岛上无岁月,寒尽不知年”;中间匾额则写着“共月亭”三个大字,看那字迹和崭新的牌匾,显然是新挂上去的。
侍女在旁边说:“这座竹亭是我们公子来了这里后新盖的,对联和匾额都是我们公子亲笔题写,还说以后这座别院改叫共月别院呢。”
杨序姿撇了撇嘴,心想温君则还是这么喜欢附庸风雅。
孟从却若有所思看着那副对联,半晌叹道:“温公子这是思乡了啊。”
杨序姿不喜有人跟着,对那侍女说:“我们就在花园里转转,等下自己回去。”
侍女很有眼色地走了。
孟从见她心情甚好,周围又无人,这才说:“杨姑娘,这些日子我见你总是出去猎杀妖兽,把自己弄的精疲力尽,虽说修习道法贵在勤奋,可也不必绷得太紧,若是急于求成一味冒进,万一走火入魔,岂不是得不偿失?”
杨序姿垂着头,语气低沉说:“我早已炼气大圆满,可是无论我怎么努力,就是无法打破那层壁垒,一点筑基的苗头都没有。”
孟从叹道:“杨姑娘,修炼一道,最重要的是天人合一、顺其自然,你越是心急,越是适得其反,岂不闻欲速则不达?”
其实她心里隐隐的也察觉到这个问题,神情沮丧说:“那我该怎么办?这一年来,无论我怎么勤奋修炼,修为都毫无寸进,万一筑不了基,我我——”想到她修为永远停留在炼气期,一时间只感觉天都要塌了。
孟从不免觉得好笑,心想你才多大,就担心起这个来,宽慰道:“不会的,我观你资质甚佳,就是心急了些,你这个年纪还没筑基的一大把,只要静下心来修炼,不骄不躁,泰然处之,总有一天会像溪流汇聚大海那样自然而然筑基的。”
杨序姿本就是聪明人,不过一时心急偏离方向,很快便在他的开导下想通了,修炼虽然要紧,可是小命更要紧,像上次那样冒着生命危险出海猎杀妖兽却是大可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