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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天堑海(下) ...

  •   第一章 天堑海(下)

      那人浑身是血,闭着眼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毒棘鱼嗜吃血肉,可是不知为什么一直在石头挖成的独舟周围徘徊,没有将之吞噬殆尽。

      杨序姿很快发现了原因。那人左手拇指上戴了一个指环,每当有毒棘鱼跃起想要跳进石舟攻击他时,那指环便发出幽幽蓝光,很快毒棘鱼眼睛一翻掉了下来,半死不活再也不能动弹。这指环显然是一件厉害法器,正是因为这指环,那群毒棘鱼才不敢上前啃噬,而是一直围着他徘徊不去。不过仍有不怕死的毒棘鱼时不时跳进石舟试探,如此这般数次,那指环发出的蓝光越来越微弱,没有灵力的支持,想必要不了多久,便会法力尽失。

      杨序姿对那指环很感兴趣,无需催动灵力便能主动攻击敌人的法器,这可是不折不扣的法宝!拥有如此宝物的人,想必大有来头,再说既然碰上了,怎么也不能见死不救。她沉吟了一会儿,从储物袋里找出一只飞爪,隔着毒棘鱼群远远扔进石舟里,另一头绳子绑在葫芦上,然后催动灵力,葫芦带着石舟飞快行驶起来。

      毒棘鱼群似不甘心,一直不依不饶追在两人后面。杨序姿之前跟海兽搏斗了一场,灵力本就还未恢复,就在她灵力快要耗尽时,毒棘鱼群总算放弃了追击,掉头而回。她不由得大松口气,又吞了一粒补灵丹,闭目调息片刻后,坐着葫芦靠近石舟。说是石舟,其实只有浴桶那么大,勉强能躺一个人,也不知这块石头有什么古怪,竟然能在水里漂浮。

      她伸手在那人身上一摸,还有气息,只是这浑身血窟窿的凄惨模样,只怕离死也不远了,而且看他手脚肿大皮肤发黑的样子,像是中了毒棘鱼的毒。杨序姿随手喂了他一颗解毒丹,转头盯着他手上戴的那只蓝光微弱的指环。当蓝光刺到眼睛里时,她顿时感觉头晕晕乎乎,胸闷欲吐,当即运转灵力,双手结印,对着指环按了下去。

      在杨序姿灵力的冲击下,那指环如强弩之末,蓝光慢慢消失了,如同普通指环,不再攻击靠近的活物。她这才拿起指环细看,表面雕刻有一枝栩栩如生的花草,里面则镌刻有“鸢尾”两个字,端的是做工精巧,整只指环历经岁月沉淀,里里外外透出一股浑厚古朴的气韵,令人一见便知不是凡物。她兴致勃勃把玩了一会儿,又把它戴回那人手上。好奇归好奇,这指环再珍奇贵重,她也不屑偷拿。

      指环的主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胡子拉碴,一时看不出多大年纪,身上隐隐散发一股难闻的臭味。杨序姿捂着鼻子,给他塞了几粒止血丹、补气丸什么的,心里忧愁不已,眼看天就要黑了,晚上的天堑海越发危险,万一运气不好碰到妖兽围攻,那可怎么办!

      茫茫大海,空无一人,她唯有施展灵力驱动葫芦向前行驶。可是她尚未筑基,修为低下,灵力有限,很快便支撑不住这么大量消耗灵力,实在累得狠了,便趴在葫芦上休息一会儿,吃一颗补灵丹补充灵力。若是她一个人,还能快些,无奈身后拖了个累赘,那石舟可重得很,一路只能走走停停,何况光是吃补灵丹,没有好好调息吸收药力,丹药效果越来越差,最后几近于无。

      好在杨序姿经历这一年的流放生活,心性得到极大锻炼,比以前坚强冷静许多,排开杂念,咬紧牙关闷头赶路,路再远,天再黑,只要不停往前走,总有到达的时候。实在支撑不住,便闭目小憩片刻。海上漆黑一片,周遭寂静无声,杨序姿独自夜行,天地之间仿佛只有她一人,又疲惫又孤独,只好不时哼唱小曲给自己打气。

      孟从是在她歌声中悠悠醒转的。他费尽全力才勉强睁开眼皮,看着头顶满天繁星,听着风中传来的时断时续的哼唱,怀疑自己是在做梦,待摸到石舟冰凉的触感,感觉到灵脉尽断带来的疼痛重新归位,这才确定原来自己还活着,被人救了,心下一宽,复又昏迷过去。

      杨序姿还以为要在海上漂流数日,已经做好了吃苦受罪的准备,谁知半夜时分远远地出现了一艘高大的远航船。那船上挂满了琉璃灯,黑夜里犹如一座灯塔,分外显眼。她兴奋不已,催动葫芦迎上去,朝着那艘大船不停呼喊挥手。

      原来暴风雨来临时,贺岩溪便感觉大为不妙,眼看天都黑了,杨序姿还没回来,心想糟了,只怕是遇到危险了!虽然他被派来西极岛,说是护卫杨序姿,实则是监视,杨瑰甚至要他狠狠教训杨序姿,可是杨序姿若真的出了什么事,他只怕也要活不成,当即上报西极码头杨家管事,组织船只人手搜救。这事被刚刚泊岸的温氏的人知道了,知道是杨家姑娘出事,温家少主温融温君则二话不说亲自带人出海寻找。

      杨序姿登上温氏的船时,贺岩溪一个箭步冲上来,跪伏在她脚下哭哭啼啼,“姑娘,可算找到您了,小的担心坏了,您要是有个什么意外,小的万死难辞其咎——”

      杨序姿被他恶心的话都说不出来,正要出声呵斥,温融手持扇子走来,见状感叹:“当真是忠仆啊!”

      杨序姿强忍着把骂人的话咽下去,不想再看贺岩溪惺惺作态的模样,上前几步,冲温融行了一礼,“多谢温公子出手相助。”

      温融忙回礼说:“无妨无妨,举手之劳而已,温杨两家乃是世交,不过小事一桩,杨姑娘太客气了。”见她脸色苍白,疲累不堪,忙让侍女带她下去休息。

      杨序姿走了两步,忙又回头:“温公子,还有一人——”

      温融笑道:“放心,已经救上来了,医师也过去诊治了。”

      杨序姿放下心来,随侍女到休息的船舱。这一晚上她早已精疲力尽,刚才跟温融寒暄都是勉力支撑,一坐到床上,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倒头便睡着了。

      温融去了医师那里,见到孟从的伤,不由得皱眉:“此人伤得如此重,救得过来吗?”杨家姑娘救的人,万一死在他手上,那就不好了。

      医师一边上药一边摇头说:“全身灵脉断裂,修为尽失,就是治好了,也犹如废人,真不知遭遇了什么,竟然伤成这样!”

      温融放下戒心,一介废人,不值得他过多关注,当即走了,留下医师继续给孟从治伤。

      回到房间,侍女小屏走过来小声说:“少主,打听清楚了,杨姑娘之所以会出现在西极岛,明面上说是出门游历增长见闻,实际上是流放思过。”

      流放思过这个惩罚可是不轻啊!温融便问:“她做了什么?得罪了谁?”

      “说是和杨大公子发生争执,甚至动起手来——”

      温融幸灾乐祸说:“杨光华这个废物,竟然连个姑娘都打不过!”想也知道,杨序姿之所以会流放到西极岛这么偏远苦寒之地思过,自然是因为杨瑰在她手里吃了大亏,以杨奉那老狐狸护短的性子定然勃然大怒,以至于江夫人都护不住她。想到杨家大房和二房的矛盾,温融脸上不由得露出玩味的笑容。

      天刚蒙蒙亮,温氏的船便靠岸了,杨序姿再次谢过温融,带着贺岩溪和昏迷不醒的孟从回到了呼合村。

      孟从醒来是在中午时分,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包扎得严严实实,虽然灵脉断裂不能再动用灵力,可是伤势比他想象的要好很多,断裂的灵脉已经不像之前那样钻心蚀骨的痛了。打量周围,这是一间宽敞明亮的卧房,门口挂着厚厚的挡风帘子,墙上挂了一幅金线织就色彩绚丽的壁毯,充满异域风情;屋内家具虽然简单,桌上却随意放着七八瓶丹药,显然主人身家颇丰。想到主人,孟从不由得想起满天星光下随风传来的歌声,似乎还在耳边回荡。

      忽然门帘掀开,一个脑袋伸了进来,不等他看清,很快又缩了回去,只听他在外面激动大叫:“杨姑娘,杨姑娘,那人醒啦!”

      杨序姿从对面屋里出来,冷冷瞟了贺大武一眼。贺大武立即噤声,摸着大大的脑袋讪讪一笑,一溜烟跑到外院去了。

      比起面厚心黑笑里藏刀的贺岩溪,憨厚老实没什么心机的贺大武自是可爱多了,杨序姿并不讨厌他,可是他这鬼鬼祟祟咋咋呼呼的性子实在叫人头疼。杨序姿把他瞪走后,这才进了孟从养伤的屋子。

      孟从不顾浑身伤痛挣扎着坐起来,冲她点头示意,动作和缓有礼。他此刻换了一身衣服,身上干净许多,尚未来得及修饰容貌,仍是一副蓬头垢面的样子,不过依然可以看得出他年纪不大,浓眉俊目,双眼清亮有神。

      杨序姿对他这个人还没有他手上戴的那只指环感兴趣,随便扫了他一眼,问:“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氏?”

      孟从抬起手指了指喉咙,又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伤到嗓子,不能说话。其实他声带虽然受伤,还是可以发出声音的,可是经历一番磨难变故,险死还生,初到陌生之地,他决定还是静观其变为好。

      杨序姿找出纸笔给他。

      孟从吃力地拿起笔,勉强写下“孟柳至”三个字,这一运笔难免牵动身上伤口,嘴里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哼。

      杨序姿看着“孟柳至”三个字,虽然力道不足,可是字迹飘逸,颇有“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之态,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赞道:“你字写得很好啊!”比起她那手不堪入目的蚯蚓爬,不知强出多少倍!

      孟从微微摆手,脸上毫无自得之色,神态甚是谦和。

      杨序姿不由得打量着他,心里猜测他的身份来历,不知何以受此重伤,口里说:“你受伤很重,还是不要乱动的好,当务之急先养好伤,其他事以后再说。”

      孟从又提笔写下“大恩不言谢”五个字。

      杨序姿忙说:“这没什么,恰巧碰上了罢了,孟公子无需放在心上。”指着桌上那些丹药说:“这些是医师让你吃的,有的一天一粒,有的一天两粒,瓶子上都贴了用法,等下记得吃。”

      孟从连连点头。

      杨序姿又说:“虽然医师说你全身灵脉尽断,修为难以恢复,不过你别灰心,这里医师的医术可不怎么样,等回到启阳城,我让宋老给你看看,定能治好你的内伤。”

      孟从一脸感激看着她。

      杨序姿话说完便不再停留,喊来贺大武,“孟公子,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就跟他说吧。”她还要去西极码头处理灵船赔偿一事呢。

      孟从虽然装作嗓子受伤说不了话,贺大武却是个闲不住嘴的,叽里呱啦竹筒倒豆子般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才一下午,孟从便知道自己从不周山逃出来后,竟然流落到了一个从未听说过的地方,心下不禁骇然,越发不动声色,静静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很快他便跟杨序姿说养伤无聊,能不能借书一阅。杨序姿可不是什么手不释卷之人,便问温融借了一堆的书回来,根据他的要求,大多是人文、地理、历史、风俗方面的书籍。

      原来这竟是一片新的大陆,由大大小小的高门世家共同治理,尚未形成底蕴深厚、源远流长的宗门师派。浩浩荡荡、蜿蜒曲折的终南江将这片大陆分为南北两块,南方最有名的两大世家望族是“终南谢氏”和“横岭韩氏”,而北方领头的则是“江北杨氏”和“云莱温氏”。杨序姿便出身江北杨氏。通过贺大武,他很快知道杨序姿不但出身不凡,还是杨家家主之女,可谓高门贵女,心里正疑惑,杨序姿如此身份,怎么会流落到西极岛这种苦寒之地,没过多久,贺大武便遮遮掩掩把事情全告诉他了。

      “杨姑娘下手可黑了,先是用丹药放倒杨大公子,然后把他绑起来,盐水蘸鞭子各种抽打,听说差点伤了他命根子——”说到这里,贺大武脸上神情甚是猥琐。

      孟从写下四个字,“为何如此?”

      “说是杨大公子酒后欺负了杨姑娘的侍女。杨大公子虽然有错,可杨姑娘这次做的实在太过分了,便被流放到西极岛思过来了。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孟从想到杨序姿暴怒打人的样子,不由得微微一笑,真是个冲动任性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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