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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

  •   一张纸上,一行行清秀娟丽的字写着安宁花铺曾经发生过的事,而一句咒语之后,那张纸上或简约或详细的描述便以活生生的场景重现在了裴容的眼前。

      此时的她便是那时的裴素,她所见的便是裴素所回忆的,只可惜,裴素眼盲,她的眼前不过混沌一片,只能靠听来推断当时的情形。

      那时,赵屠夫刚来花铺,他还是个活得好端端的凡人,特意在收摊之后来这里给他娘子买花的。

      他虽是个屠夫,言辞却和气诚恳:“裴姑娘,我又来买花了,还是白芙蓉吧,我家娘子喜欢那个。”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咧着嘴笑了笑,将几枚铜板递了过来,手中的铜板碰撞,发出了沉闷而又细微的声响。

      之后,是大黄的脚步声,它定然是去拿钱的。

      而后,有整理花束的声音,是裴素将白芙蓉递给了赵屠夫。

      他道了谢,傻呵呵地笑了一声,听起来有些不好意思。

      随之,便是死寂一般地安静。

      不久之后,她听到了有人扔东西并将其踩在脚下的声音,随即便是赵屠夫的一声狂吼:“不过是残花败柳的小贱人,也配得上这雪白的花?!”

      随后响起来的便是大黄狂怒的狗吠声,夹杂着赵屠夫的怒喊与打砸声。

      赵屠夫就是在接过白芙蓉之后失控的。

      从裴素的回忆中回来时,她甚至可以看见当时原本就要离开的赵屠夫。

      他本要立刻回家的,可不知为何,一股乌黑邪气突然从他的心门奔涌而出,转眼间便将他团团绕住,犹如乌云遮日,迅速而凶猛。

      片刻后,邪气钻进了他的皮肉肺腑,虽不见踪影,可他却似是在这眨眼之间便换做了另一个人,双目通红面目可憎,猛地大叫一声,突然将手中的白芙蓉砸到了地上,一脚踩了过去,之后便是一片混乱。

      所以,赵屠夫是在花铺前被邪气入侵而变为邪人的。

      可是,一个正常凡人皆有元气护体,不可能无缘无故被邪气得逞,除非泯灭良知另有诱因,比如申余本就并非善类,而他对裴素的恩将仇报赶尽杀绝便是令他堕为邪人的诱因,偏生他又有阴毒至极的燕回花,自然更容易入邪。

      那赵屠夫呢?

      他不过一介普通凡人,即便他曾生过恶念,也是会在邪念起时才会化为邪人,而且邪人也有自保意识,极少会在众人面前出现,除非他遇到了那个诱他入邪的因。

      难道说,赵屠夫的诱因是在花铺吗?

      “阿容,”裴素温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你与大司门的人认识?”

      她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虽然裴素并看不见她点头,却也知道她已经承认了。

      “这些日子,他们一直都在不远处盯着,也多亏如此,他们今晚才能及时赶来。”果然早就发现了附近有大司门的人,可裴素直至此时才问她道,“他们来做什么?莫非你惹上了什么麻烦?”

      裴容不得不如实道:“大司门的门主沈寒发现了我的身份,他说他希望我能替他做事。”

      裴素并不意外:“你答应了?”

      她轻轻“嗯”了一声,默了一默后又道:“他说,他可以帮我查到杀害师门的真凶。”

      “当真?那再好不过了,可是,”裴素略感欣慰,也有些怀疑,“大司门若是真的能查到真凶,又为何一直没有进展?”

      是啊,倘若大司门当真有如此本事,那花衣山的案子如今就不该仍是一桩悬案,可不知为何,她却相信沈寒会说到做到。

      “也许,大司门另有顾虑吧。”真正令她担忧的,其实还有一事,“姐姐,若是我为大司门做事,怕是不会再如以往那般隐秘行踪,我担心小龙王他会寻来。”

      “你安心去查便是,不会有事的。”裴素微微然一笑,安慰她道,“你我在凡间这么久他都不曾找来,想来是还不知道咱们已经离开了妖界,更何况,即便他来了又如何。”

      “可他一直想要……”一想起小龙王此前的所作所为,她便觉得有些堵心,“咱们好不容易才逃出来,若是他又要强娶你……”

      “若他当真是个不讲道理的人,我们当初也不可能逃出妖界,”裴素轻声打断了她的话,“更何况,我不怕他,你便也不必怕他。”

      她虽然并不怕他,可却怕他带来的那些麻烦。

      当年,为了替她养伤,裴素带她去找曾住在芷芽山的那位老神医,可没想到她们不仅没有找到老神医,反而落在了一个小龙王的手中。

      那个小龙王名唤东灵,是妖界福灵水脉的水王,当她们在福灵河边饮水时将她们掠到了他在福灵河底的小龙宫中,没过几天便要强娶裴素,她们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

      “话虽如此,”思及那段时日的煎熬,她仍心有余悸,“可是,那个小龙王的确难缠得很。”

      “那时咱们在他的地盘,自然身不由己,如今是在凡间,即便他找来了,也备受牵制,并非能随心所欲,”裴素伸手招来了大黄,温柔地抚摸着它的脑袋,道,“更何况,你虽不常回来,可这里还有大黄在,无人能在花铺造次。”

      她也看了一眼大黄,点头同意道:“这倒是,大黄是只神犬,当年姐姐并未白救它。”

      大黄回望了她一眼,竟难得地没有流露嫌弃神情。

      等她离开花铺的时候,夜色已经更深了,大街已经宵禁,只能寥寥地瞧见夜巡的官兵。

      她化身成了一只小老鼠,动作灵活而迅速地往赵屠夫的家而去。

      家里要办丧事,赵屠夫家自然灯火通明乱成一团,有哭声有叫骂声有吆喝声,几条街开外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在人群的脚边钻来钻去还提防着不被发现不被踩死颇为伤神,好在她很快便找到了赵屠夫新娶不久的娘子。

      她还记得赵屠夫在入邪后说的那第一句话:“不过是残花败柳的小贱人,也配得上这雪白的花?!”

      她想,也许赵屠夫的诱因就因着那句话。

      她的猜想并没有错,在一个气氛压抑的房间里,他那个新娶的娘子跪在地上,正隐忍着低声抽噎,而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妇在床上半坐半躺着,神色极差,脸上眸中尽是哀痛,双眼也是透红,看样子已哭了很久。

      她应该便是赵屠夫的娘亲,哀痛之余,在一眼瞥到跪在地上的那个年轻妇人时,她蓦地便怒火中烧,忍了又忍后终于还是忍不住指着她骂道:“你这个不要脸的小贱人,我儿子自打出生以来从未生过病,怎可能会突然之间暴毙而亡,分明就是被你这个克夫的扫把星给害死的!”

      那妇人显然不是第一次被这么骂了,不知是因着麻木还是理亏,岁听到这番毫无道理的指责,她毫无反应,仍是低着头不停抽噎。

      “我儿子自小便是个老实人,从不打人也不骂人,可怎么就作孽地娶了你这么个贱人,”见她不敢还口,老妇只当她心虚不敢,越来越怒,“你在闺中时不知检点也就罢了,嫁到我家来也不安分,好端端地非要我儿子去给你买什么花,那东西是能吃还是能喝?结果我那可怜的孩子为了你这个不守妇道的残花败柳,竟祸从天降无辜丧命……”

      那年轻妇人终于抬起了泪痕斑斑的脸,眼中满是委屈:“娘,夫君虽然已经过世,可你不能平白无故地还要给我泼脏水,儿媳何时不检点,何时不守妇道了?”

      老妇听她质问,气得坐起来便要抬手打她,那年轻妇人下意识地往后一躲,老妇人既手落空又动了气,猛地向后躺在了床榻上,一时间竟起不来了。

      但她却仍不忘气急败坏地骂道:“你自己什么样子难道还用我说吗?一个连新婚之夜都未落红的贱人,难道还要我夸你是个好人家的黄花闺女不成?!”

      那年轻妇人愣了半晌,似是并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落红?什么落红?”

      “你……”虽然她看上去好似的确不知道自己的婆婆所言何意,可老妇人却只当她这么问是不知羞耻,更是愤然,“你竟还有脸问,我们老赵家世代清白,都被你这个贱人都毁于一旦,可怜我那个傻儿子,这种事情还得用我这个做娘的告诉他他才明白,可是,他不仅知道了这件事也不愿休了你,而且还是继续将你当个仙女儿似地供起来,要什么给什么,可你呢?你不知感激便罢了,竟还将他给克死了,简直是个蛇蝎毒妇!”

      年轻妇人还是懵然不懂:“儿媳不明白,我从未做过对不起夫君的事情,从未不守妇道……”

      “够了,我儿子都没了,如今再说这些还有什么用,难道还要被人可怜之后再被人笑话吗?”老妇人却不愿再提这件事,悲从心起,“若在从前,你这样的娼妇连给我儿子殉葬的资格都没有,还不快滚出去在灵堂跪着!若是你还敢在那里跟人勾三搭四,我便当着我儿子的面亲手杀了你这个毒妇!”

      年轻妇人眸底尽是委屈,她实在不明白,为何在夫君生前一直对自己和颜悦色的婆婆会因为夫君暴毙而用如此不堪入耳的话语辱骂她。

      可是,念及她的丧子之痛,想到一去不还的夫君,她还是默然站了起来,低泣着离开去灵堂了。

      虽见儿媳顺从地听了自己的话,可老妇人却分毫不曾解气,她终是放声痛哭,含糊不清地哭道:“儿啊,娘早就和你说过,那个小贱人如何值得你那般对她?她不过是个残花败柳,能配得上你买的那些花吗?如今可好,你就这么突然走了,连句话都不给娘留下,以后的日子可让娘一个人怎么过啊……”

      “她不过是个残花败柳,能配得上你买的那些花吗?”

      躲在角落里的裴容听到这句话,终于确定了赵屠夫入邪的诱因。

      原来是他娘亲确定他的娘子在嫁给他时并非完璧之身,故而曾经以这样的话怂恿他休妻。

      这件事,定然一直是赵屠夫的心结,他解不开,也躲不掉,便纠结于心抑郁不已。

      可只是确定了这件事,并不能完全解开他入邪的真相。

      毕竟,每个人都有深藏于心的迫不得已,可并非每个人都会因那些执念而被邪念所侵,以赵屠夫的品行为人来看,他虽然不能放下那件事,却也并未因此而迁怒于他的娘子,可见他朴实良善,心神的凛然正气必定不会轻易让邪念得逞。

      最有可能的,便是他遇到了邪祟,而且心中的执念给了它们击退正气的机会。

      最关键的是,那些邪祟究竟从何而来。

      她并未在赵屠夫家再找到其他的线索,只好折返回去。

      夜色更深,她原想先回花铺去看看,可一想起沈寒的那句“按时回家”,便又不敢耽搁太久,毕竟她很清楚,当时他所说的“家”是指沈府。

      片刻迟疑后,她还是决定直接回沈家,毕竟深夜,若是再回花铺,不仅会影响姐姐安眠,大黄也会不高兴。大街上寥寥无人,虽然此时已经没有再化身的必要,可此时宵禁,若不想惹麻烦,她便不能变回真身,只好

      继续借着老鼠的形态回去。

      虽说慢些,但好在一路顺利,终于在子时之前到了沈府。

      她扒拉着小腿儿跑得有些累,刚进了青檀院喘口气,却突然发觉周围似有什么气息不对,可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小尾巴便已经被人给揪起来了。

      “没想到沈府竟还养着老鼠,这么多年不见,正好可以送给他做个见面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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