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携春光走来》旎遇

3、第三章 人海

　　清晨的雾终于消散，薄离的阳光透过云层倾斜而下，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晕。

　　经过一夜大雪，终于放晴。

　　冰雪消融之际，有一辆车在雪地上飞驰，速度惊人。不少积雪都被车的轮胎划开，在空旷无垠的雪地里留在绵长深刻的痕迹。

　　周暮海停下雪地车的时候，钟表上的时间指向7.50。他带着防寒面罩，袒露出来的部位还是被冻得通红。

　　他喘了口气，心想还好赶上了。但是望着站台的位置，脚步又一瞬停滞。

　　他犹豫了。

　　他好像终于想起什么。在这人山人海间，他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不知道她的联系方式。就算他冲到站台里找到了她，又该和她说什么呢？她会不会把他当成疯子？！

　　但犹豫只是片刻的，人生就像一场赌博，如果犹豫太久，往往就会错过那唯一的机会。

　　所以他不愿意迟疑。

　　快步跑上站台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身体都在发热，他目光坚定的在人海中寻找，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左边——右边——

　　终于，他看见坐在靠墙座位上的姑娘。

　　她安静的坐在那，围巾圈住了下巴，还是露出大半张脸。微风轻轻的吹，带起几缕长发，露出光洁如玉的额头。

　　发丝柔软细腻，有几根还浮动在她的淡粉色的唇边。

　　他没来由的开始嫉妒，嫉妒那缕发、嫉妒那靠椅。他又没来由的羡慕，羡慕它们都有资格亲近她，而他好像没有。

　　火车从远处驶来，发出噗嗤噗嗤的声音。有人上车、有人下车，原本密集的车站里，一时间挤满了人。

　　周暮海意识到时间不多了。

　　他向姑娘的位置靠近，但是他的脚步往前，那姑娘也开始走。

　　她提着行李箱，慢慢的走向火车门口。

　　周暮海的心头一紧，他盯着那道背影，加快速度在人群里穿梭。可就算他再着急，张张嘴，却不知道如何叫她。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上了火车。

　　一股无力感在胸腔蔓延，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不到任何东西。

　　周围的人群慢慢消散，刚才还拥挤的站台只剩下他只身一人。

　　周暮海站在原地，注视着火车的车门。

　　就在他以为他就要这样放弃的时候，他看见不远处靠窗的位置，就坐着那个心心念念的人儿。

　　他的眼神一亮，慢慢的靠近的那扇窗。

　　女人的侧脸如此美丽，她的眼睛看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的手指抚上车窗，那一瞬间，他仿佛和她近在咫尺。

　　忽然，那人似乎有所察觉。

　　她转头，眼睛望向窗外。

　　四目相对间，似乎有千言万语没有说。

　　车，开了——

　　火车在铁轨重新运转，驶向远方。温月看着站台上的男人离自己越来越远。

　　她的心头微微有些惊讶，那双眼睛，她好像是认识，就是那个叫阿海的人。

　　可是那个人怎么会出现在车站，而且还在窗外看着自己呢？

　　难道，他有话想和自己说？

　　但随即，她在脑海里打消这个念头。

　　一个仅仅见过两次的陌生人，有什么理由从民宿追过来，就为了和她说句话？

　　说不定是他来送人，正好看见她也在火车上罢了。

　　想到这，温月就释然了。

　　她靠在座椅上，打算惬意度过到札幌的半个小时。

　　毕竟，今天是她旅行的最后一天。

　　......

　　——

　　钟表上的齿轮，永远都不会停止它运转的轨迹。

　　时间真是个神奇的东西，它教会人忘却，又教会人铭记。有人在时间里被治愈，有人在时间里愈疼痛。

　　2020年深秋，北海道仍旧寒冷，而令城却披上一层红色的衣裳，火红一片，惊艳了光年。

　　在这十里枫林之中，是络绎不绝的游客，和人来人往的离别。

　　温月来令城的第一天，就被这样的景色吸引了。她没带相机，只用手机拍几张，就是一张张的画。

　　几个景区负责人走在她身边，笑容灿烂：“温小姐，这里是我们令城目前最火的景区，十里枫林。”

　　”被围栏围起来的那几颗老树到现在，都是有120年历史了。”

　　“我知道了。”温月点头，收起录音的手机：“谢谢你们带我参观，今天就到这里吧。”

　　“不客气。”景区负责人见她态度和蔼没有半点架子，还有些惊讶。他们事先做过功课，都说环球社报的人很有个性。

　　毕竟全球排名前十的知名杂志社，盛名远播。

　　可眼前的女子，温和淡然，眉目流转间还带着一股不忍忽视的美丽。那是芳泽无加，铅华弗御的美丽，丝毫没有傲慢轻视的模样。

　　他心里默默的提高了对温月的好感值。

　　只是这些，温月不得而知。

　　离开北海道的两年期间，她再也没有单纯的旅游过。每次出行，都是带着任务的出差，就和这次一样。

　　令城的旅游旺季，需要杂志报导做专访，她来景区的目的，就是来实地考察的。

　　温月在枫林里漫步，看着红色的枫叶在树上摇摇欲坠，最后落地，仿佛看见了它的一生。

　　她若有所思的离开了。

　　——

　　与此同时，令城的一所酒吧里。

　　灯光如同霓虹变换，随着音乐律动的人们在舞池狂欢。

　　只有一侧吧台边，引得数位女孩侧目的男人，安静的坐在原地，手中拿一杯透明的gibson。

　　这个人，正是周暮海。

　　男人明显不太喝酒，刚刚喝的第一口，苦涩和辛辣就险些让他额头冒汗。

　　离开北海道的一年后，他和卓可成立了工作室，一切看似都向好的方向发展。只有他自己知道，每天晚上他都会想起那年北海道大雪中，女人安静美丽的脸。

　　你有没有什么遗憾？很后悔那种。

　　他有。

　　离开北海道后的两年间，周暮海都在为当初的决定后悔。

　　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专注着被摔坏的无人机，都没来得及多看她一眼。

　　第二次碰见，她向他扔了雪球。

　　可她不知道，那天他出来的时候就已经看见他了。他看见她漫步在雪中，安静的像个木偶；他看见她玩弄着雪球，开心的像个孩子。

　　他一直在思考怎么上去和她搭话，紧张的手心冒汗的时候，突然被她砸中了。

　　那时候他觉得，砸中他的不是雪球，而是他缺失的那点勇气。

　　那天，他鼓起勇气上前和她说话，用了他认为最温柔的语调。

　　他向来很少和女生打交道，根本不知道该跟她聊什么，他很想问问她的名字，最后都没能问出口。

　　一晚上，他辗转难眠，思考着自己为什么会这样的原因。

　　事实上，他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但很奇怪的是，在录像里看见她的时候，他就像被击中了。

　　他不得不承认，他喜欢上了这个只见过两次的人。

　　但这未免有点太不可信，他思考着要怎么和她表达，或者先和她认识认识。

　　结果第二天，预想的场面还没发生，他就被告知她已经走了。

　　他急切的追到火车站，和她就隔着一扇车窗的距离。

　　他看见了她满是惊讶的眼睛，是那样陌生的情绪。刚才还滚烫沸腾的心跳，在那一刻失去了禁锢。

　　他终究来不及说话。

　　......

　　思绪被吵闹的音乐拉回。

　　今天是一周年，聚完餐卓可提议来酒吧玩。周暮海原本是不想来的，又觉得这时候缺席又不太好，就变成了如今这样。

　　好在卓可了解他，知道能答应来酒吧已经是他的极限，告诉他呆十分钟就可以走。

　　眼看时间到了，周暮海这才松了口气。

　　“我先走了。”他没看见卓可，和工作室的几个员工打了招呼，开始往外走。

　　他用手指松了松脖颈处的领带，露出里头一小片小麦色的皮肤。

　　Gibson的后劲很足，现在他的身体都像是包了一团火，灼热滚烫。

　　周暮海不由得苦笑，他好奇想尝鲜，和调酒师说来一杯苦一点的酒，没想到这酒的度数居然如此高。

　　这么想着，他看看外面川流不息的景象，思考着是找个代驾还是打车。

　　眼睛开始看向停靠在不远处的车辆，突然——他似乎发现了什么。

　　不远处的车窗里头的，是那张他日夜思念的脸。

　　长发披散在身后，她的侧脸一如既往地好看。

　　女人的双手拿着手机，嫩白修长的手指自然的放着，凸出根根分明的骨骼线条。

　　不知是在和谁打电话，她忽然笑了。

　　这还是他头一回见她笑。眉眼舒展开来，眸子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那样明媚动人。

　　是她？！

　　酒精的迷糊感似乎在那一瞬间清醒过来。

　　周暮海紧紧的盯着那辆车里的女人，确认自己有没有看错。

　　这个在他的世界里消失了快两年的女人，居然再次出现了！

　　他没有看错，真的是她！

　　可是还没等他再好好看看，路口的红灯变成路灯，女人坐的车子发动了。

　　看着车辆离去，周暮海的眸光晦暗莫深。

　　这一次，他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她离开。

　　想到这，他迅速转身，上了停靠在路边的出租车。

　　“师傅，麻烦跟上前面那辆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