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携春光走来》旎遇

2、第二章 朝夕

　　温月住的是一楼的房间。

　　一来她懒得提行李，二来她得到消息，去札幌的火车，明天一大早就会恢复运行。

　　洗了热水澡，温月躺在日式的榻榻米上，一路上的疲惫精力得到缓解。

　　自工作以后，她好像一直都很忙碌。来北海道的这段时间，才感觉时间慢下来了。

　　她一边享受着这种氛围，一边又忍不住感叹，如此美好的地方，却不能久留。

　　可温月清楚，旅行总有终点。

　　这样的宁静一直持续到下午，房门外有人敲门，原来是民宿老板担心她饿肚子。

　　于是温月出门了。

　　——

　　桑吉旅馆的位置很僻静，是自家改建的，一般的初来者根本找不到这里。

　　因为是当地人开的，吃食都是日本当地的特色，半点不像商业酒店一般花样百出。

　　地道的okayu粥有三四个配菜，海苔、藕片、纳豆、还有肉末。

　　吃不惯纳豆的，直接浇一勺肉末在清粥上，再撒一点点海苔，就已经很美味了。

　　男人们胃口大，小碗装的粥一个个足足喝了三碗才罢休，吃完东西再喝口清茶，也是畅快。

　　温月来到大厅的时候，就看见这一幕。

　　三个男人围着饭桌，脸上笑容纯粹，是真实流露的开心，唯独没有那个叫阿海的男人。

　　看见她，三个男人都是一愣，似乎有些局促。

　　眼前的人儿穿着简单的黑色外套，头发清爽的在后面扎成马尾，一张小脸是素净却掩饰不住的美丽。

　　“你们好。”温月倒是没什么反应，打了个招呼，便在一边的桌子前坐下。

　　“要吃点什么？”接待温月的是个中年妇人，微卷发，眯眯眼。她慢慢将一本本子递过来，语气轻柔恭敬。

　　温月接过本子，翻开一看，原来那是用笔写出来的菜单。每一篇都画着可爱的卡通标签，很是温馨。

　　这会胃里空空，闻着食物的香气，她点了一份海鲜面和芋泥丸子。

　　妇人应声而退，留下旁边桌想说点什么的男人们。

　　最后还是卓可先开了口：“妹子，你一个人出来旅游的？”

　　温月点头：“对。”

　　听见这话，三个男人都忍不住拧眉。

　　异国他乡，一个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单独出游，他们都觉得......

　　“那可要注意安全！”卓可接着说。

　　“会的。”温月礼貌的对他们点点头，这会她的芋泥丸子到了，她回头吃起来。

　　见她比他们三个大男人都淡定，男人们有些悻悻地的挠挠头，开始聊别的问题。

　　卓可：“阿海去哪了，怎么没看见他来吃东西？”

　　“不知道，我刚才敲门叫了的。”王函摇头，一脸无辜。

　　温月听他们提起阿海这个名字，脑海里又闪过男人专注的眼神。

　　她眸光一动，但转瞬又开始心无旁骛的吃东西。

　　东西吃到一半，外面传来阵阵欢呼声。应该是临近的居民，话语里少不了雪停了类似词语。

　　看向窗外，原本漫天的大雪不见了，只留下一地银装，纯白无瑕。

　　“雪停了？我们出去看看吧！”隔壁桌的三个男人也听见了，跃跃欲试。

　　原本他们还想叫上温月一起，但是看见她碗里的面，又忍住了。

　　等三人出去，温月才放下筷子。她看了看在暖炉旁烤火的妇人，开始询问起附近的情况：“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好看的地方？”

　　“有啊！”妇人见她问起，热心的介绍：“只不过现在太阳快落山了，最好不要走远，在附近转转就可以了。”

　　“知道了。”温月朝她一笑，戴上准备好的帽子、围巾、手套，开始往外走。

　　雪停了，才是最冷的时候。

　　刚出民宿，温月就感觉到那股寒意，像是透过骨髓传过来的。脚上穿着厚厚的靴子都能冻得没有知觉。

　　即使很冷，一抹橘红色的夕阳顺着天空把山间填满，这个角度，仿佛把世界收进眼底。

　　她忍不住拿出随手戴着的手机，想拍一张。

　　只可惜，貌似是外面温度太低，手机都被冻的关机了。

　　温月只好把这个想法作罢，在雪中踩着小碎步。

　　刚走几步，肩膀被什么砸了一下。她回过头，看见几个正在打雪仗的孩子。

　　知道砸错了人，孩子们纷纷无措的对她微笑。

　　温月看着他们纯粹的笑容，那是长大后难能可见的天真。

　　于是，她不再计较，开始饶有兴致的看着孩子们打闹。

　　她在南方出生，小时候几乎没怎么玩过雪，这样的童年于她来说都是新鲜的。

　　突然，一个雪球滚到温月的脚边。

　　她蹲下身，用戴着手套的手将雪球握住，趁着那股冰冷还没透过手套传进掌心的时候将它抛向远方。

　　扔出去的那一刻，她仿佛也能感觉到这份快乐。

　　于是，她接二连三的扔了几个。

　　雪球就像长了眼睛的精灵，能根据你的指引飞到任何地方，带走你的烦恼。

　　直到最后一个雪球飞远，它在雪地里撒泼翻滚，然后砸中了一个人的脑袋。

　　那人穿着灰蓝色的羽绒服，带着防寒帽的头顶被雪球砸开了花，分外滑稽。

　　温月明知是不对的，但那一刻 ，她突然有点想笑。

　　她认出这顶防寒帽的主人，是那个叫阿海的男人。

　　果然，男人转过头，望向温月的方向。

　　隔的有点远，还带着口罩，温月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忍住笑冲着他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砸到你的。”

　　她说完，男人迈开了步子。

　　这次他走的很慢，可能是雪融成冰，地面太滑。

　　温月看着他像自己走来，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因为一个雪球，他还要来找自己理论的样子。

　　正在思考如何脱身，男人已经走到跟前。

　　黑压压的身影在眼前清晰，温月望见那双深邃复杂的眼睛，惊得她后退一步。

　　靴子在雪地里一个趔趄，温月的身体瞬间失去重心。

　　她仓皇的向后倒去——

　　然而，迎接她的并不是冰冷的地面、疼痛的撞击。

　　她被一股力量拉住了。眨眼的功夫，温月摔进了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

　　鼻尖传来一股属于男性的清冽味道，是她从未闻过的。

　　她站直了身子，有一瞬间错愕。

　　等她反应过来，那人却率先将她松开，一双眼睛盯着她看：“小心一点，别摔了。”

　　这是他除了谢谢以外，说的第二句话。可温月分明听出这句话语气里的温柔。

　　温柔？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到，抬眼，就和男人的眼眸对上：“刚才谢谢你。”

　　“没事。”男人轻笑一声，“你刚才在扔雪球？”

　　温月：“嗯，不小心扔到你的。”

　　“我知道。”男人继续说：“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温月听见他这句话，终于确定自己的猜测没有错。

　　男人对她的态度，似乎真的发生了改变。

　　她狐疑的看了看眼前的人，猜测着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

　　但这短暂的对话没有延续，男人的身影被同行的三个男人发现，他们很快围过来，诉说起刚才去雪地上玩碰见的趣事。

　　温月看见男人被围住，眸光微动，为自己刚才的猜测感到滑稽，然后转身朝民宿里走去。

　　只是温月没有看见，那被围住的男人，视线依旧落在她的背影上，直到她的影子彻底消失，那人都没有停止凝望......

　　——

　　夜晚来的很快，因为明天要赶早上的火车，温月早早就睡了。

　　次日她起床的时候，天才蒙蒙亮。清晨的雾气宛若仙境，若隐若现，虚无缥缈。

　　她穿戴好衣裳，提起行李箱往外面走。走到门口的时候遇见民宿老板，见她一个人，老板坚持说要送送她。

　　于是温月搭上老板的雪地车。

　　一路上，雪地车的齿轮在地上摩擦，发出清脆的声响。

　　等到站台，温月和老板道谢告别。离的很远，她都能看见那位中年大叔挥动的双手，心头顿觉无比温暖。

　　或许是昨天停运一天，早晨的站台也等了不少人。

　　时不时还有买小吃的摊贩，那股食物的香气在空中经久不散。

　　温月找了个位置坐着。这个方向，她能清楚的看见弯曲的轨道、白色的天空，还有电线杆和温馨房屋错落的美丽。是典型的北海道风格。

　　她静静的等候火车到来。

　　......

　　周暮海下来吃早餐的时候，正好碰见坐着雪地车回来的老板。

　　他客气的和老板打了声招呼，询问他这么早去了哪里。

　　老板告诉他，昨天来的那个姑娘，一大早就要赶去札幌的火车，他去送送。

　　男人的笑容停滞在脸上，他有些恍惚，没想到那人这么早就已经离去。

　　“你知道她要赶几点的火车么？”

　　“8点。”老板有些奇怪他为何要问。

　　周暮海看看手表，是7点35，坐车应该还来还得及。

　　“借一下你的车！”那一刻他不知哪来的勇气，飞快的溜进雪地车里。

　　老板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人就已经在雪中扬长而去......

　　清晨的雾和雪交融，闪的如同白昼。

　　他坐在雪地车里，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早晨的气温比往常更冷，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外面的寒意。可他分明能感觉到，自己胸腔里跳动的心脏，那样的滚烫，那样的炽热。

　　他们萍水相逢，素昧平生，可他见到她的第一眼，却觉得整个人活过来了。

　　26年的时间里，他的生活都给了摄影，美好的瞬间、悲伤的刹那、绝望的时刻，他通通见证过，可他从未见过她。

　　他只知道，此时此刻，他想见见她。

　　因为好像有个声音告诉他，这次如果见不到，他可能就没有第二次了。

　　错过了这次机会，世界那么大，他要去哪里找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