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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Chapter 14.锁链 ...

  •   “您现在样子可比先前生动多了。”在放肆的笑声中,伊格竟重新抽回镰刀,摊开右手掌心,一副十分无辜的模样,“别紧张,我只是……开个玩笑。”
      然而他先前的所作所为,在旁人眼中比丧失理智的疯子好不了多少。公爵怒视着三代血族,军刀在身前前倾竖起。
      伊格目光富有深意地扫向后裔,“您知道,我已经被逼上绝路了,所以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刚才的一切只是想让您明白,一个绝望的疯子会不顾一切地抓住每一根稻草,即使那根稻草不足以让他逃生,他也会拼尽全力去创造机会。”
      说罢,他抓起那个三代的后颈,往埃德温怀里重重一推。
      公爵揽住惊慌的后裔,混乱的神智勉强恢复了些,但双眸中仍血丝密布。他空出一只手拥紧后裔,像是愤怒到了极致,却又硬生生压制下来。
      他做了几个深呼吸,冷冷看向伊格:“你没有初拥过别人,所以你不知道用后裔要挟会让高等血族愤怒得发疯,想把对方活活撕碎。”
      伊格真诚地道歉,然后心说下次还敢。
      “不过有一件事,我很好奇。”黑发红眸的血族抬高右手,像是虚心求教的样子,“你的改革真的只是由你一人发起的吗?据我所知,当地的教会、平民都与血族建立了一条完整的卖血链,平民也就算了,但是教会——”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缓缓笑了起来,“看来你背后,有教廷的人在支持啊。”
      他已经笃定埃德温不会助他离开,但同时公爵忌惮尤利塞斯的报复,也并不敢真正伤害他。伊格干脆借助这个机会,试探对方的底细。
      在后裔的安抚下,公爵眼中清醒了几分,他并没有理会伊格挑衅般的问话,而是整了整凌乱的着装,瞥了他一眼,“……你应该离开了,尤利塞斯的后裔。”
      伊格右手搭上左肩,颇为优雅、却又充满戏剧感地向埃德温行了躬身礼。他意味不明地看了埃德温一眼,而后从容退入黑暗。
      分隔幻境的幕墙掀起又落下,混乱的碎片纷乱游离,淹没了伊格的世界。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还半浮在空中,巨大的蝠翼发出振翅的扑打声,伊格下意识地环顾四周,然后身体蓦地一僵。
      ——箭矢。
      无数箭矢密密麻麻地钉入地面,乍一看仿佛纠缠成团的野荆棘。荆棘从他脚下一路生长向前,伴随着魔力灼烧的焦黑,直直蔓延到半跪的血族亲王膝下,男人深色的长发披散在背后,身形融进沉郁的黑暗中。
      一人多高的长弓半插进地里,像是一根被外力截断的残破立柱,披了张半死不活的皮在挣扎。
      亲王抬眸,深蓝的眼底映入伊格的身影。他撑着长弓起身,神色平静地注视自己失而复得的后裔。
      “……父亲。”伊格张了张嘴,不知说些什么,吐出这个单词后就卡了壳。
      男人侧首看他,没有开口。
      地上纠缠的箭簇随一阵风猎猎作响,而后连根拔起,在空中蜂群般地涌动。下一秒,箭簇组成的雨幕便以势不可挡的速度,呼啸着破空刺来!
      伊格根本来不及躲避,然而箭矢却避过了他,密密匝匝地钉入他身旁的土地。它们震颤着、嗡鸣着,交织成荆棘网罗,牢牢把他困在了原地,连移动一步都不能。
      铁黑色的蝠翼从亲王背后缓缓伸展开来,它比伊格的还要庞大一些,几乎能裹进两个人了。蝠翼拍打出劲风,将尤利塞斯带到空中,也露出了他缠绕在手腕上的长链。
      浓重的血腥味在长链露出的刹那弥散,伊格像只受惊的兽类,本能地握紧血镰想要反击。他终于忍不住颤抖起来,敏锐的嗅觉告诉他,尤利塞斯手中的长链纯粹是由鲜血凝成的。
      而这种长度的锁链,只有生生放掉一半的血液才能塑造。
      亲王来到后裔面前,悬在空中的身体半俯,强势地将后裔拢入自己颈侧。冰凉的黑发垂入伊格的衣领里,像是柔软却无法挣脱的绸,一丝一丝把他裹缠。
      他闻到了熟悉的血腥味,那是初拥者的血液,对被初拥者有无法抵抗的诱惑。
      但恐惧攫取了伊格所有的感官,猩红色的瞳孔缩得细若针尖 。巨大的蝠翼把他收拢到亲王的怀中,然后一点点收紧,带来近乎窒息的错觉。
      ——就像一只入茧的蝴蝶,满怀挣扎不甘,被强行拖入象征安全与束缚的丝里,然后眼睁睁看牢笼一丝丝织就,将自己活活围困至死。
      “……父亲!”他忍不住大声哀求道,“不——”
      苍白的手指抚上三代血族的面颊,血顺着手腕割开的口子一滴滴往下渗,晕染在青年的唇齿和发间。尤利塞斯紧紧拥他入怀,仿佛要把后裔嵌入自己的肋骨,从此共享同一颗跃动的心脏,永不分离。
      细长的锁链在相拥的两人中间暧昧摩擦,尤利塞斯抬起他的下巴,伊格被迫露出修长的脖颈,然后就听见咔哒一声——锁链被轻轻扣上了。
      恍惚间,伊格竟觉得它像一条脐带,暗红血腥,维系住最亲密的血缘,却又结下无法挣脱的牵绊。
      尤利塞斯餍足地叹息一声,他垂下眼睫,掩住一片晦暗的蓝色。
      “你被[它]触碰了。”他在伊格耳畔轻声道,“是我的过错,没有看护好你……所以接下来,我会将父的职责,履行到底。”
      &
      圣殿。
      教皇雅各布·威斯敏身着白金华服,满是神圣纹章刺绣的斗篷从肩头拖曳至地面,半露出内侧金红色的丝绒。
      他手捧十字权杖,在七十七支水晶烛台光芒的映照下,将权杖浸没在圣水中。没有脸的神像在池中高高挺立,晶莹的泉水顺着祂乳白的身躯流淌倾泻。
      九十九名身披白袍的教士掌心合握,头颅低垂,立于教皇身后肃穆祷告。庄严的颂神曲像浪潮一样在高拱殿堂中回响,惊飞了停驻在尖顶的鸽群。它们睁着血红的眼睛,掠起一阵雪白的风。
      璀璨的光随巨日聚集到圣殿教堂的尖顶上,远远看去竟像把太阳钉死在了天幕上,于是这至高神圣的祭祀凭空增添了几分诡谲。九十九名圣徒同时唱起迎神的咏叹,在一片光华浮乱之中,万灵万能万福的主神终于降下神迹。
      祂在日光中显现出模糊的轮廓,像云,像群鸟的掠影,带着一触即散的脆弱感。祂抬起手臂,光便坠下,坠入殿堂,坠入圣水池中捧着权杖的教皇手中。
      教皇恭敬地承接神旨,而后神祇离去,云消雾散,唯有巨日居高临下,光焰遮天。
      典礼结束后,雅各布回到了自己处理事务的宫殿,原本恭谨肃穆的表情瞬间冷凝下来。他摩挲着戴在大拇指的权戒,翡翠绿的眼底蒙上一层浓重的阴翳。
      此时,教皇撕下了温和的伪装,暴露出属于上位者的阴戾。他反复褪下权戒再戴上,像是在做什么极为艰难的抉择。
      最终,雅各布作出了决定。
      教皇褪下白金长袍,换上便服,施展禁咒离开了圣殿。随着魔法光芒的消逝,雅各布站在了一片蓊郁的丛林中,已经不再年轻的教皇注视着掩映在树林中的木屋,露出了复杂的怀念之色。
      魔力的涟漪在空中层层荡开,他的到来给这里的另一个主人传递出了信号。于是他站在原地等候,振翅的声音由远及近,雅各布没有抬头,因为他太清楚来者是谁。
      幼年时,他们曾在这座木屋中度过了许多美好时光,然而岁月如刀,转瞬间便物是人非。
      棕发的教皇走进木屋,拉开里面的凳子坐下,动作间满是熟悉的痕迹,虽然这并不符合教皇尊贵的身份。另一个人收了翅膀进屋,他有着与教皇一样的棕发绿眼,相似的五官轮廓,可他更加年轻,仿佛时间在他身上停滞了一般。
      “雅宾·威斯敏……我的兄长。”教皇缓缓抬起头,仰视对方,“好久不见。”
      四代血族冷淡道:“好久不见。”
      雅各布叹息道:“你还是这么年轻,性格也没变多少。”
      “不要演这种兄友弟恭的戏码。”雅宾打断了他的叙旧,“我欠你一个人情。直说吧,你想要什么。”
      教皇忽然沉默了。他眼角已有细纹,虽然修习魔法的人寿命会延长,四十多岁算是正值壮年,但他身上仍有掩饰不住的岁月痕迹。两人比起兄弟,反而更像是父子。
      “……好。”雅各布起身,离雅宾近了一些,“我此次前来,是——”
      说话间,他藏在长袖中的手腕猛地弹出一枚长十字,径直向血族刺去!雅宾对他并非全然信任,察觉到劲风突袭,身形一转便退避开来。然而十字以极端迅猛的力量,追寻他气息而来,猝不及防间就贯入了血族的胸膛。
      雅宾本能地躬下身,做好了抵御痛苦的准备。但雅宾没想到的是,这是一枚逆十字,并没有真正伤害到他,反而把一段记忆灌注到了他的脑海里。
      “……兄长。”教皇声音苦涩,“我对你有所亏欠,所以立下誓言,永不会伤害你。”
      他知道自己这句话说得格外荒唐,教廷最高统治者教皇立誓要永不伤害一个血族,这比荒诞剧的台本还要像个笑话。
      但一切都是他亲手缔造的,骨肉相连的血顺着他的指缝一滴滴淌下,流成一道猩红的裂缝,分隔了曾经亲密无间的两个人。
      雅宾受困于记忆之中。他在茫然间听到一声居高临下的质问——
      “你效忠于谁?”
      ……效忠于……谁?
      肖斯塔科的家徽在他脑海中一点点淡去,取而代之的是黑发红眸的青年展开蝠翼,浮在半空中。
      他甩过镰刀,强势而张狂,血色的华光在他的操控下从空中坠落,拥簇于半跪的自己身旁:“逃亡的四代后裔啊,血族亲王伊格·索兰奇从此庇护于你。”
      效忠于……
      “别露出一脸想吃人的表情,雅宾。”端着茶杯悠闲享受下午的亲王耸耸肩,“我知道你反对我与圣子接触,但好歹对你的上司有点信心……啊!不要拿文件砸我!!”
      雅宾无法抑制地捂住头,支离破碎的片段在他脑内横冲直撞,却又带着刻骨的真实,好似他曾亲身经历过。一切都被滑稽的颠倒过来,他心存戒备的人收留了流浪的自己,而现在效忠的主人则是悲剧的始作俑者。
      他挣扎着扶住椅背,勉强撑起身体,“……你从哪里得来的这些东西?!”
      “……神祇。”教皇神色复杂地注视着他,“光明之主降下神旨,命我将它带给你,我看不到里面是什么……你怎么了?”
      “不可能……”雅宾几乎失去所有力气,喃喃自语,“一定是假的……这不可能!”
      雅各布想上前扶他,却被一把推开。他只能尴尬地站在原地,试探道:“神祇没必要大费周章只为针对你,也许祂想利用你来影响什么人,是教廷的前圣子伊格·索兰奇吗?”
      雅宾闻言,却拾回了些理智,警觉道:“与你何干?”
      他说罢,猛地展开蝠翼,顺着敞开的门飞离了木屋。因为身形有些不稳,还撞歪了半个桌子。
      雅各布伸手想挽留,却只抓住对方振翅带起的细风。
      当多年未见的兄长离开后,伪装的温和才被他一把撕下。教皇徘徊在桌边,阴鸷之色溢于言表,像一头暴怒的中年雄狮,对威胁他至高地位者展现出了强烈的攻击欲。
      但随后,他脸上又露出痛苦的神色,低下头落寞地扶正了桌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Chapter 14.锁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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