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后宿敌成了我爸爸》浮华士

15、Chapter 15.亲密

　　伊格拖着长长的锁链在城堡中闲逛，尤利塞斯默不作声跟在后面，像条在阴影里森森游动的蛇。
　　这个场景实在过于戏剧性，吓得清扫血仆差点扔了扫帚跪下来。
　　虽然被强制关了起来，但三代血族并不安分。他的父虽然禁锢了他的自由，却格外纵容乖乖呆在自己身边的后裔，对他随意翻弄城堡的行为也熟视无睹。
　　在长长的走廊中，三代血族随意打开一个房间，露出里面挂满琴盒的墙壁，他略一挑眉，“这是什么？”
　　“……小提琴。”尤利塞斯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锁链一寸寸蔓延至他的方向。亲王轻声道，“一共一百零三把，五十六把来自血族，四十把来自人类。剩下的来源不明，但材料都是生物的骨骼，推测由亡灵法师炼制而成。”
　　而后，他又补充道：“请了人专门保养，并且定期租赁出去，以防虫蛀。”
　　伊格随手拿下一个琴盒，取出里面的提琴。他置琴身于左肩，压紧腮托，右手持弓，用琴弓试了试音准。
　　似乎是觉得音色不错，他便顺势拉奏了一曲。丝弦一阵震颤，流畅的乐曲从音孔倾泻而出。
　　三代血族略长的黑发没有扎起，柔顺地遮住后颈，露出一点锁链的轮廓。演奏中的伊格收敛了平日的张狂，反而流露出优雅的深沉感。
　　房间里悬挂的提琴投下弧形的阴影，在他身上分出斑驳明暗。铂金的光线晕出虹彩，仿佛把所有明艳动人的颜色揉碎了，掷于美人足下，一同醉死在起伏的音浪中。
　　尤利塞斯专注地凝视沉浸于演奏的后裔，暗蓝色的眼底映满了那人的影子。他听出了伊格弹奏的乐曲名目，并且感知到对方令人惊艳的水准。
　　在最后一个音拉奏完时，尤利塞斯轻声赞叹：“……很美。”
　　伊格小心地收好了提琴，并没有理会尤利塞斯。当他放下琴的那一刻，所有温和与优雅就一点点褪去了，三代血族又恢复了先前漫不经心的模样。他拂去衣袖的灰尘，走出了房间。
　　走廊里，伊格打开提琴收藏室旁边的门，尤利塞斯在一旁解释道：“这是画作收藏室。”
　　严格来说，用房间形容这里并不合适，因为它的面积已经相当于一个大殿，并建有内墙专门悬挂画作。伊格随意逛了几面墙，非常主观地评价道：“你的品位可真是死板又无趣。”
　　“那是很久以前的收藏了。”尤利塞斯并没有动怒，而是将目光转向画作，“现在的话……也许你会喜欢我的一部分藏品。”
　　伊格没接话，继续逛了下去。在后面的一些墙面上果然出现了风格截然不同的画作，扭曲的线条与抽象的形体构成了画面的主体，纷乱的颜色一抹一抹晕开，像是一个精神混乱的人在疯癫中的绘画。
　　“你居然也会收藏幻象派的画作。”伊格饶有兴致地笑了一下，语气微讽，“我还以为你这种什么都要完美对称的强迫症会接受不了呢。”
　　“我确实喜欢完美对称。”尤利塞斯侧首看他，“……但我想更靠近你一点。”
　　…………
　　伊格脸上的笑容差点就挂不住，他生硬地转移了话题，“所以你……还有什么藏品吗？不是、我的意思是，你还喜欢什么东西吗？”
　　尤利塞斯想了一下，“食物相关是血酒和甘荔，艺术相关是提琴和钢琴，技能方面有弓术、毒理和烹饪，法术方面偏向水、冰与暗及其衍生元素。”
　　伊格：“……啊。”
　　他原本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到尤利塞斯非常详细地回答了他的问题，还分出了类别。片刻后，伊格忽然反应过来：“你会做饭？！”
　　“你难道不会？”尤利塞斯反问道，“我记得烹饪是圣殿的生活必修课程。”
　　伊格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只会基础的吧。”
　　事实上毒理和烹饪是他得分最低的两门课程。教习他厨艺的老师在伊格学完基础课后，就迫不及待地把他赶出了厨房，并对打杂的修女感慨终于不用每天收拾炸掉的锅了。毒理教师每次授课都要请圣殿的治愈术士全程陪同，原因是他调制的试剂会时不时爆炸，威力十分可怕。
　　像伊格这种极度自负的性格自然不会觉得是自己操作有问题，他坚持认为当时学习的年龄太小，无法精准控制体内大量涌动的力量，所以做出来的东西在魔力的催动下就会爆炸。
　　后来他认识了卡曼——血族界最风流的浪子，一个话术与厨艺一样精通的男人。对方找他喝酒时经常会大展厨艺，同时鼓动他下厨，然后在伊格开始烹饪时大叫“快停下，不要往里面注入魔力了！！什么你控制不住？！锅要炸了！！”
　　结局是两个人把餐桌搬到了楼顶，因为餐厅已经被炸得一片狼藉，血仆正在奋力收拾残局。
　　尤利塞斯似乎是笑了一下，“很符合你的性格。”
　　伊格闻言，顿时不爽地回击道：“但精通烹饪这件事可真是一点都不符合你的性格。”
　　“在你面前……很多事情都是可以改变的。”尤利塞斯轻声道，“那今天我来准备晚餐吗？”
　　伊格拽了拽脖子上的锁链，示意在这东西解开之前，一切都没得商量。
　　尤利塞斯遗憾地叹了口气，显然对自己的后裔非常没辙，看得伊格想打他。
　　“不是。”红眸的血族忍不住道，“你把我拴起来究竟想干什么？我又不会跑。”
　　虽然在场的人——包括他自己都知道这是句谎话，但这并不妨碍他借此试探尤利塞斯。亲王转向伊格，似笑非笑道，“你要是真这么乖就好了。”
　　伊格下意识脱口而出，“我要是真这么乖，你会喜欢？”
　　尤利塞斯猝不及防被他的挑衅震了一下，一时竟没接上话。
　　伊格盯着难得无措的宿敌，忽然露出充满恶趣味的笑容。他一把扯过亲王繁复的领结，把对方拉到自己颈侧，压低了声线，语气暧昧道，“你就是喜欢我这样，对吗？我越不能被你掌控，你就越兴奋……这是圣殿教给你的，要对危险的东西怀有征服欲。”
　　“……不。”尤利塞斯很快调整过来，他低下头，冰凉的发拂过伊格耳畔，话语仿佛情人间亲密的呢喃，“……是你教给我的。”
　　男人垂下眼捷，遮住眼底幽暗冰冷的深海。他拥紧怀里的血族，像是溺水之人抱住最后一根浮木，带着不顾一切的绝望与偏执。
　　“如果没有得到你曾经写下的笔记，我会比现在还要糟糕。”他声音极轻，“你明明也生长在囚笼里，却挣脱了那些枷锁，就像一轮美丽的红月亮，没有任何一条地平线能困住你的自由……而我就算拼尽一切撕碎桎梏，也始终被过去所折磨。”
　　伊格身体僵住了，原本用力的手也缓缓松了开来，像是失去了力气。
　　“我曾经很想成为你……成为一个自由肆意、为自己而活的人。”亲王声线渐低，像是沉入深海，隐没于一片晦涩中，“可我做不到。只有不断靠近你、攥紧你，我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伊格收敛了笑容，冷淡又散漫地注视着尤利塞斯。他眼底晕出猩红的血色，仿佛一只狩猎前的大型兽类，盘踞于丛林中，伺机发起致命的进攻。
　　“你爱我吗，尤利塞斯？”他好整以暇地反问，又自问自答道，“你爱你自己，就像我一样。你紧攥着我不放，不过是因为找到了一个病入膏肓的同类，我的存在让你不那么孤独，也满足了你的欲望。”
　　伊格没有等对方回答，自顾自说了下去，“你没有爱人的能力，尤利塞斯。我也没有，所有被圣殿选中、从底层一步步爬到顶层的人都没有。你只是在恐惧，恐惧失控，和那无爱的未来。”
　　他摸到了对方的肋骨，一对巨大的蝠翼从亲王的蝴蝶骨下伸出，缓缓展开，又一点点合拢，将他严丝合缝地困入其中。
　　眼前的光被尽数吞没，美丽的红月亮坠入深海，被拉扯向最黑暗的渊际。
　　“……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尤利塞斯的声音轻得连伊格都听不太清楚，“……我果然还是喜欢你活着。”
　　伊格已经无法顾及尤利塞斯说了什么，在这个黑暗的空间里，一切欲望都被无限放大，很快他就陷入深吻之中，断断续续地喘息起来。
　　“留在我身边，伊格。”亲王温和却强势地重复道，“留在我身边，我不能容忍……你被另一个古老强大的存在所觊觎。”
　　他最后一句话说得极轻，几乎是断在了黑暗里，悄无声息地没入依偎的暧昧中。
　　“很多东西只有加上筹码，才能玩得尽兴。”伊格从他令人窒息的拥吻里挣开一点距离，戏弄地笑道，“更何况，比起乖顺的笼中雀，征服一个不听话的后裔不是更有趣吗？”
　　“你不是筹码。”尤利塞斯叹息，重新搂紧怀中的人，“你是我的软肋，伊格。你若是被另一方所掌控，我就会输得一败涂地。”
　　红眸的青年肆意笑了起来，笑声却冷得让人心底发凉。他细长的瞳孔在黑暗中发出幽光，诡谲而艳丽。
　　“没有人能掌控我。”他轻慢地看着尤利塞斯，“——你不能，神祇也不能。”
　　亲王无声地注视自己的后裔，片刻后，他勾起唇角，“……知道了。”
　　他们仍亲密地相拥在一起，暗潮在无声无息间涌动不止。妄想吞噬月亮的深海掀起隐秘的风浪，高悬于天幕的红月倾注下不详的血光，一切沉默而疯狂，在这无边夜色里寂静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