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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Chapter 16.反叛 ...

  •   黑发红眸的血族双腿交叠,斜倚在高背椅上,细细的血线顺着基座一丝丝流泻,散成猩红的蛛网。
      他右手悬在空中,一个死相狰狞的头颅被他懒散地托举到高处,脊椎切面处的十字圣纹还清晰可见,只是此刻被鲜血填满了沟壑。
      亲王张开手指,头颅就从他掌中掉落在地上,滚了两下,仿佛一块被人随手抛掷的石头。索兰奇的十三位领主依次站立在王座下的过道两侧,恭敬地低垂着头。
      “这个月,第六次。”血族亲王漫不经心地用绸布擦拭手上的血迹,“看来我的城堡防守很不到位。”
      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十三个高等血族全部惶恐跪下,臣服于统治他们的暴君面前。亲王暗红的竖瞳在黑暗中发出幽光,他嘴角微微上扬,却没有显露一丝笑意,反而透出冰冷的残酷与狠戾。
      “从今天起,索兰奇堡由你们十三人轮流派人看守。如果出事,当天负责的领主剥夺封号,其余十二人平分他的领地。”伊格左手撑在雕花扶手上,苍白细长的手指在空中打了个响指,立刻就有血仆送上血酒。他抿了一口血酒,极具压迫感的目光扫过下方,似笑非笑道,“——索兰奇不养废物。”
      巨大的逆十字镶嵌在王座正后方,黑铁骨架延伸至大殿四壁,把阴影投在王座前的地毯。亲王隐没在十字中心的黑暗里,红眸中闪烁着恶意的光,蝠翼从肋骨伸展而出,张扬地展开又合拢,仿佛地狱里归来的魔鬼,浸透了世间最深的邪恶与疯狂。
      他高举起酒杯,肆意大笑起来,“为黑暗即将统治的一切,敬上祝酒!”
      血仆为十三位领主一一奉上血酒,他们随这至高的暴君一同举起酒杯,战栗中带着兴奋,高喊道:“为黑暗即将统治的一切,敬上祝酒!”
      &
      伊格睁开了眼睛。
      他无意识地用手臂遮住额头,残留的记忆片段还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仿佛那血腥的荣光仍加冕于他头顶。
      ……又梦见过去的事了。
      在同眠的棺材里,尤利塞斯紧搂自己的后裔,他似乎消耗了极大的力量,此时正处于沉睡之中。伊格在亲王怀里艰难地转过身,侧首看他,对方苍白的面容宛若瓷器,冰冷细腻中透出易碎的脆弱感。
      由初拥者血液凝成的锁链仍嵌牢在他的脖颈上,随着动作发出轻微的声响。伊格敛下眼底的情绪,眼神空茫地望向头顶的黑暗。
      他忽然感觉自己正在变得陌生,仿佛一统血族界的亲王真的已经死在了圣子手中,簇拥着猩红花朵的王座也随之崩毁。这具两百多年前的躯体里装着的只是一个迷路的灵魂,一个被逼上绝路、孤注一掷的囚徒。
      就在伊格陷入迷惘时,头顶的馆壁缓缓向下滑开,昏黄的光线涌了进来。棕发的法务官抱肩站在一旁,神色复杂地注视着他。
      伊格的竖瞳受惊般地收缩起来,他压低了声线,蹙眉道,“雅宾?!你怎么在这儿?”
      绿眼睛的青年定定看着他,“亲……尤利塞斯为了凝结锁链,用了一半以上的血液,所以现在非常虚弱。我趁机在房间里下了沉睡的咒术,他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
      伊格轻手轻脚地起身,背在身后的左手已经作出了施咒的手势。他警惕地注视对方:“……你想做什么?”
      “伊格·索兰奇……”雅宾放下手臂,双拳攥紧又松开,向来阴沉的面容竟显出几分犹豫,最终吐出支离破碎的词句,“……亲王殿下。”
      他的敬称仿佛一个咒语,把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拉扯到一起,生出了一种人是物非的荒诞感。
      伊格眯起眼睛,盯了雅宾一会儿,才缓缓道:“……什么意思,嗯?”
      “我恢复了一些记忆。”法务官如实答道,“……但这些记忆与现实相反。”
      伊格没有追问原因,也没有反复验查,只是淡淡反问道:“那么,你的态度是——?”
      年轻的法务官垂下眼睫,褐发遮挡住他的额头,在眉目间投下阴影。在流淌的寂静里,他左手搭上右肩,缓缓单膝跪下,低声道:“四代血族雅宾,向您献上全部的忠诚。”
      伊格双眼微合,低头看他。晦暗的光笼住他的身形,勾勒出冰冷的薄削感,仿佛一支钉入夜色的半折长箭,伤痕累累却又凌厉锋锐。
      他自上而下地俯视效忠的四代血族,一字一顿道:“逃亡的四代后裔啊,血族亲王伊格·索兰奇从此庇护于你。”
      雅宾半跪在地上,陌生的热流涌入眼眶,记忆中的人与事逐渐重叠起来,身边的一切都变了,但又似乎什么都没变。
      他断断续续道,“我的记忆是教皇……不,应该说是我的兄弟,在神的旨意下传递给我的。”
      很快,法务官发现自己解释得并不清楚,继而补充道:“我与教皇雅各布·威斯敏是亲兄弟,我年长他四岁。二十四岁时我意外被黑龙所伤,陷入濒死,他找来了一个三代血族将我初拥,成为四代后我便与神圣世家威斯敏完全断绝了关系……很抱歉殿下,我与雅各布基本不来往,上个世界我不想被您猜疑,再加上我们征战教廷是两百年后,雅各布早已死去,我就没有告诉您这段往事。”
      伊格挑眉,“我用人从不关心出处,不过既然坦白了,就要更加彻底一些。”
      雅宾迟疑了片刻,知道对方看出了自己的隐瞒,最终还是缓缓道:“……我是威斯敏家族的长子,从小接受严格的法务教育。如果没有意外,我将继任大主教席位,成为教皇的候选人。”
      伊格凉凉道:“我记得威斯敏家族只掌握一个大主教席位。”
      “……对。”雅宾低下头,看着地面细碎的光点,“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共同经历过很多事,我甚至救过他的命……但在我被黑龙咬伤那天,他恰好得到了治疗龙毒的解药,只不过他没告诉我,而是找了个血族给我续命。成为血族后,我被迫离开神圣家族威斯敏,而他则对外宣称我病逝,自己成为了大主教席位的唯一继任者。”
      伊格非常主观地评价道:“啧……不错的手段,也足够心狠。”
      雅宾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起伏的情绪,“总之,雅各布在血族中也有所布局,他能找到一个三代就是最好的证据……在调查埃德温时我就怀疑他跟教廷总部有关联,那么铤而走险的改革,说不惊动教廷根本不可能,但来往方面做得是真干净,找不到一丝痕迹。”
      “就现状而言,教皇确实是一个很好的突破点。”伊格目光转向棺材中上尚在沉睡的尤利塞斯,向来强势的亲王因为大量失血,难得显出虚弱之态,“对了……你知道血族怎么弑父吗?”
      “我很久以前问过沃伦,他说只有经受非人的残酷虐待,才有可能突破血液维系的亲缘枷锁。”雅宾移开视线,他还是不太能接受上个世界的宿敌成为自己上司这个现实,“毕竟您也知道,初拥是黑暗之主赐予血族的衍生之礼,同时也是最牢固的双人镣铐,拴住了初拥者与被初拥者,使双方无法萌生杀意。”
      “其实还有一种简单的方法。”血族的前亲王走到床边,兀自拉开了厚重的帘幕,昏暗的烛光被白日光热尽数驱散,上午的阳光还不算猛烈,他勉强能承受得住,“黑暗之主在赐予血族初拥之礼时,还为他们准备了一把斩断枷锁的尖刀——一旦初拥者动了杀意,想要置被初拥者于死地,那么被初拥者就能暂时摆脱初拥的控制来自保。”
      雅宾怔了片刻,翡翠般的眼眸中写满了不可思议的情绪,“您不会想——”
      “尤利塞斯不会杀你。”伊格忽然道,他的话在此刻显得有些突兀,“教皇遵从神旨给你了记忆,说明你和埃德温一样,是神祇手中一颗平衡的棋子,也是尤利塞斯受制于某个存在而不能杀的人。”
      法务官没听懂他的意思,刚想问下去,却被伊格打断。
      “雅宾。”伊格垂首注视着棺材中安睡的宿敌,“如果尤利塞斯现在醒来,你有几分把握制住他?”
      他下意识地答道:“为了使尤利塞斯沉睡,我在房间提前施加了三层禁咒,以防止意外发生。他大量失血后应该没法摆脱我设下的禁咒桎梏。”
      伊格满意地打了个响指,“那么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还没等雅宾弄清他的意思,伊格猛地一扯脖颈的锁链,强行将尤利塞斯从沉睡中粗暴地拖拽出来。亲王睁开冰蓝的眼睛,昏沉的疲惫感让他难得茫然了片刻,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伊格一把掐住喉结,被迫支起上半身。
      “醒了吗?父、亲。”伊格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的,笑容里透着咬牙切齿的意味,“今天天气不错,是个适合上路的好日子。马上就要正午了,那时候的阳光足以杀死我们两个。”
      黑发的男人半边身体都靠在伊格身上,虽然喉咙被对方掐着,他却没有显现出一丝慌乱,而是眯起眼睛,像只受伤的大猫一样弯折着背脊,安静注视自己的后裔。
      如果不是他瞬间晦暗下来的眸子,伊格几乎真得以为尤利塞斯很冷静了。
      于是他拽过锁链,眸中浮现出狠戾之色,唇角却噙着笑容道,“愿意陪我下地狱吗……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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