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后宿敌成了我爸爸》浮华士

13、【大修】Chapter 13.疯狂

　　伊格垂下眼捷，眼尾勾出一抹猩红，“这种破坏的事情交给我就好……父亲大人。”
　　巨大的镰刀在他手中锋刃倒转，高高竖起，而后裹挟着劲风砸入地面！
　　霎时砖块碎裂，蜘蛛网般的纹路扩散开来。伊格毫不在意人群惊恐的注视，自顾自神展开蝠翼，向上一跃，飞到半空。
　　三代血族黑发飞扬在风中，沉重的血镰兴奋嗡鸣着，像只被主人纵容的恶犬一般四处撕咬。幻境在一波波疯狂的攻击下变得十分脆弱，人们的动作逐渐僵硬、凝滞，像是失去了操控丝线的木偶。
　　——这是一个机会。
　　伊格借着蝠翼与尤利塞斯拉开了一段距离，心中掠过无数盘算，埃德温是个彻头彻尾的理想主义者，但同时他也具有极大的利用价值。
　　圣殿在教皇的默许之下，将不再采取进一步的救援行动，就连与他关系亲密的圣女，都以避嫌为由被强制调离。他现在的处境绝对算得上孤立无援，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办法，他一点都不想搭上埃德温这条线。
　　可他已经走投无路了。
　　三代血族焦躁地转了一下刀柄，他必须想办法与尤利塞斯拉开距离，然后借机砸碎幻境角落，顺着缺口找到埃德温单独面谈。
　　想必对亲王来访如临大敌的公爵，并不会拒绝意欲反叛的敌方后裔，更何况相比于他留在亲王身边成为助力，公爵应该更想让他死亡或消失。
　　但这同时也是一件极难办到的事，因为尤利塞斯看他看得很紧，比起后裔，更像是在对待囚犯了。
　　三代血族略一振翅，想进一步向前时，地上的男人注视着他，不急不缓道，“回来，伊格。”
　　他的声音不大，却十分清晰地传入了伊格耳中。伊格动作一顿，随后像是没听见一样继续往前。
　　他左手无声无息地割开了右手的动脉，血液一股股涌了出来，在他的操控下晕成灿烂的光华散落在周身，形成一道薄薄的屏障。
　　尤利塞斯依旧注视着伊格，他的蓝眼睛里像是沉淀了最深的海，风暴与狂狼席卷了一切。男人缓缓抬起两把剑组成的长弓，另一只手凝出钝头的箭矢，拉满了弓弦，一字一顿道，“回来。”
　　他像一个贪婪而隐忍的猎人，妄想射下一轮美丽的红月亮。然而红月高悬，美丽到近乎邪恶，自由到近乎肆意，猎人只能苦苦追寻。即使侥幸射落攥在手中，也不过是短暂拥有，月亮终究会挣脱他的手心回到高天。
　　他只能——只能打碎这轮月亮，一片一片吞吃入腹，来填饱自己饥饿的肚肠。
　　伊格终于回头看了他一眼。
　　年轻后裔眼中的疯狂此时被一种极端的冷静所取代，他依旧高居于上，傲慢、狂妄且肆无忌惮，但自始至终都非常清醒。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并绝不为此后悔。
　　两人沉默地对望。镰刀与弓箭直指对方，却在不经意间彼此错开。
　　此时逐渐崩毁的幻境拼尽了最后一点力量，凝聚出汹涌如浪潮的黑暗冲向他们中间。突如其来的攻击阻断了两人的对峙，尤利塞斯眼前霎时陷入黑暗，而他攥紧手中近一人高的长弓，终于在暴怒下射出了致命一箭！
　　幻境剧烈地摇晃起来，伊格在冲击中稳住身体，让自己不至于从空中跌落。眼前的一切逐渐染上色彩，黑暗纷纷褪去，露出里层金碧辉煌的宫殿。
　　华丽的长桌摆放在铺着羽绒地毯的地面上，金发碧眼的男人坐在长桌主座，端起红茶优雅地呷了一口，他消瘦的颧骨撑起苍白的脸颊，隐隐透出几分疯癫。而他的后裔正拿着一根长长的羽毛笔，在一旁不停地书写什么。
　　伊格一脸意料之中的表情，转了下镰刀，缓缓笑了起来。
　　“初次见面，你好啊，埃德温公爵阁下。”
　　埃德温放下茶杯，露出略显憔悴的面容，“……你好，教廷的前圣子、肖斯塔科的后裔。你的父亲陷入了狂怒，由于他的力量过于强大，随时都有可能突破幻境，我们长话短说。”
　　伊格瞥了一眼他的后裔，那个唇角紧抿的年轻人正用埃德温的加冕武器不停编织幻境，似乎只要有一刻停歇，幻境就会分崩离析。
　　“好。”伊格直截了当道，“你想要什么、以及你能提供什么？”
　　“我要圣殿处理外族与人类关系的资料，你已堕入黑暗，这些于你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以割舍的东西。”说话间，埃德温用一种诡异中夹杂同情的目光瞥了眼伊格，“你的父亲封闭了自己的记忆，我无法直接获取，但我旁敲侧击得知了他的一些想法——关于你的。”
　　……尤利塞斯封闭了自己的记忆？！
　　伊格心中简直翻起滔天巨浪，他回忆自己看到的一切，难道尤利塞斯是故意……！
　　他不敢细想下去，只能飞快地答复道，“可以。我把圣殿调解种族关系、能供你参考进行改革的政策方案给你，你把你看到的东西给我。”
　　“成交。”埃德温打了一个响指。伊格知道在这种危机情况下他不敢食言，爽快地用血凝成一颗宝石，把圣殿内部的机密存了进去，扔给了金发的公爵。
　　“希望我们还能有下一次合作。”埃德温抬起头，他的眼白占比很大，乍一看就像是患有什么疾病，因而显得格外神经质。他将魔力注入宝石，简单验了下货，而后满意道，“感谢你提供的资料，改革中的红河很需要这些经验……毕竟有些根深蒂固的东西实在难以切除，我们迫切地想要找到参考。”
　　“祝你还能活到下一次交易的时候。”伊格耸了耸肩，“轮到你了，公爵阁下。你在尤利塞斯的记忆里感知到了什么？”
　　“你才被他初拥不到一个月，尚且属于血族幼崽的适应期吧？”埃德温侧了下头，意味不明地看着他，“适应期大概要三个月，在这个过程中幼崽会对初拥者产生心理和生理的依赖，不能长时间离开初拥者。但你最好在适应期里就想办法逃走，因为尤利塞斯打造了一座华丽庞大的地宫，一旦你过了适应期、可以独立生存时，他就会把你彻底关起来。”
　　说罢，埃德温吃吃笑了起来，“啊，他可是真是下了血本——四重禁术法阵，注入了自己血液的傀儡护卫，还有无数高等魔晶——这些东西一层层堆叠成囚笼，一旦被关进去，你将不会再见到除他以外的任何人，再没出来的可能呢。”
　　伊格闭上眼睛，寒毛倒竖的感觉像一条阴冷的蛇，缓缓缠住腰身。
　　他定了定神，直视埃德温，强行换了个话题，“你自己也说了，尤利塞斯力量强大，随时可能突破幻境——我想知道，你凭什么认为尤利塞斯在离开这里后不会杀你？”
　　这个问题问出的那一刻，埃德温猛地站起身，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他将手中的茶杯重重砸下，红茶泼洒而出，在地毯上凝结出褐色的伤痕。
　　伊格被他的喜怒无常扰得眉心直跳，他心中还有太多问题没有问出，各种疑虑堆积在一起，搅得他头疼。
　　“因为他不能！”埃德温纷乱的金发垂下，遮挡住上挑的眼尾，“哈哈！我能感觉到……他很强大，但仍被什么存在所制约，那个存在想让我活着，所以他不得不走一遍幻境，也不敢冒然杀了我……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迟迟没有撕碎这里？！”
　　伊格心中一凛，还没等他开口，一旁的三代后裔急忙道：“父亲在使用能力后会精神不稳定，所以说话有些颠三倒四，真实度也……”
　　黑发红眸的血族蹙眉注视公爵，直截了当道：“公爵阁下，即使你没把我弄到这里，我也会想办法来找你的。既然你知道我的圣子身份，想必也清楚我与尤利塞斯之间仇恨深重，我希望借助你的力量脱离他。”
　　顿了一下后，伊格继续游说：“失去后裔的血族相当于损失一大助力，况且你刚才也提到，尤利塞斯虽然强大，但他碍于限制不能杀你。那么帮助我离开他，既能削弱亲王的实力，又能从我这里得到更多圣殿的机密文件，同时也不会有性命之忧——这难道不是一个利远大于弊的选择吗？”
　　埃德温的后裔被游说得有些心动，忙碌之中还是抬头看向自己的初拥者，试探道：“父亲……您认为呢？”
　　“很有道理。”公爵随手敲了敲桌面，露出有些疯癫的笑容，“——但我拒绝。”
　　伊格没料到他会拒绝，神色错愕中透着阴沉。
　　埃德温五指插入发间，像是陷入痛苦的病人一样抱住自己的头部。他声音刺耳而癫狂，却浸着渗人的兴奋，像是舞台上尖叫的小丑，欣喜、愤怒与恐惧交织成曲，从振动的声带中急促演奏出来。
　　“我还能感觉到，在与你有关的事情上他会失去大部分理智……就像现在，他这样无所顾忌地破坏幻境让我非常痛苦啊，甚至因此崩溃而死都有可能……但他却完全没有收手，因为失去你的恐惧会盖过一切，他可以为你违逆那个存在……哈，我可不敢去揭恶龙的逆鳞！”
　　说到最后，埃德温甚至有些高兴地怪笑起来，张开手臂，在空中打了个响指，“你的父亲真是比我还像一个疯子！他也很痛苦呢，既要遵循那个存在的指令，又无法抑制失去你的恐慌与暴怒……你要怎么选择呢，前圣子？”
　　伊格手指紧紧攥住血镰的刀柄，因为太过用力，指节甚至发出了咔咔的声响。他眼底血色浓重，像一头焦躁的野兽，咬合住锋利的獠牙，不知该如何是好。
　　埃德温的后裔终于忍无可忍，大叫道：“父亲！”
　　在关系亲密的后裔的叫喊中，埃德温勉强恢复了一些理智，他晃了晃头，把灿烂的金发甩到脑后，露出苍白的额角。
　　黑发红眼的血族神情冷厉，他握紧手中的镰刀，仿佛攥住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他的手腕因为用力愈发血流不止，蕴含强大力量的血液被镰刀嗡鸣着吸收，原本冰冷的锈色金属逐渐晕开美丽的光泽。
　　埃德温定了定神，垂下嘴角，强行收敛笑容，“抱歉，有些失态了……我会把你送回幻境，你……你们如果想离开，就再攻击几下，幻境已经非常脆弱，出口随时都能打开。”
　　“我有个问题。”伊格眼眸不眨地注视他，“你大费周章地把尤利塞斯引到这里，仅仅只是为了在他的后裔身上套出圣殿的情报吗？我记得他封锁了我的一切消息，就算你从幻境里得知我是教廷圣子，萌生了交易的念头，那你一开始同意会面的目的又是什么？”
　　话音落下的瞬间，埃德温和他的后裔动作同时一顿。随后，埃德温收敛的疯狂似乎又一点点显露出来，在这紧要关头，他居然花时间重新凝聚出了一杯红茶拿在手中，绿眼睛沉淀着某种诡异而陌生的东西。
　　“是啊，这是为什么呢。”他微笑起来，像个木偶似地一点点转过头直视伊格，前言不搭后语，一字一顿道：“但、你、所、看、见、之、物、为、真。”
　　霎时，变化的一切像是被按下了休止符，书写的笔尖停了下来，震荡的幻境停了下来，就连散乱的光线似乎都凝滞如膏脂。某种东西被极速抽离了，可能是时间，也可能是空间本身，它们的存在在这瞬间失去了依附，像是一个个脱离了纸张的墨点。
　　伊格立在原地，莫名感受到了一种压迫到令人窒息的战栗，他的膝盖发颤，每一根骨头似乎都钉入了钉子，被磨搓到近乎柔软。
　　他忍不住跪倒在地毯上，极致的安静中骤然爆发出喧嚣，听不见的声音接触到肉|体表面，沿着骨血一路传递，最终在大脑炸开，无意义地、歇斯底里地反复呢喃起来！
　　[但你所见之物为真]
　　[但你所见之物为真]
　　[但你所见之物为真]
　　…………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伊格黑发散乱地伏在地上，双翼垂下，浑身发抖。桌面、地毯、红茶、埃德温与他的后裔——这一切似乎都沦为仿佛布景的存在，时空静止而粘稠，他就像一只细小的昆虫，被黏在了这恐怖的罅隙里。
　　这种感觉远远超过了他直面神祇所体会的威慑，它跨越了理智，跨越了本能，直接作用于组成身体的每一部分，作用于意志构建的源头。它是因果，是规律，是至上的法则，言出即法随！
　　[但 你 所 见 之 物 为 真]
　　伊格恍惚地自言自语：“所见……所见之物……我见到什么了？”
　　——尤利塞斯，见到了尤利塞斯，以及他的过去。他父母惨死于狼人口中，自己被教廷收养，圣子时阅读了伊格先前留下的笔记。
　　——尤利塞斯。一个人，只有他一个人成长、生活，孤独地、无可救药地滑向深渊。
　　这个想法占据了他的脑海，与一切知识真理并驾齐驱。它是发生过的既定事实，是时间线上过去的一个点，不可磨灭、无法改变。
　　于是时空又恢复了流动，不，应该是河水在淌过鹅卵石时凝滞在了半空，缓缓回退了一步，然后绕过石块，再涓涓向前流去。
　　…………
　　埃德温定了定神，垂下嘴角，强行收敛笑容，“抱歉，有些失态了……我会把你送回幻境，你……你们如果想离开，就再攻击几下，幻境已经非常脆弱，出口随时都能打开。”
　　伊格蹙眉看他，他似乎有什么话想问埃德温，却又没有任何问题可问。
　　最终，他只能不冷不热道：“你害怕得罪他，就不害怕得罪我吗？”
　　另一个三代后裔闻言警惕地看向他，埃德温终于恢复了原先的正常，平静道：“我是二代，你是三代，难道你认为自己可以战胜受过黑暗之主加冕的领主吗？”
　　伊格很快抛却了先前的疑惑，侧首道，“……说不定呢。”
　　他嘴上这么说，背脊却向下低伏，然后轻巧前跃，弧形的血镰勾住桌角往后一带，将长桌甩向一旁的埃德温，自己则借住反方向的冲力直奔埃德温的三代后裔！
　　公爵意识到了他的图谋，但因为先前已经和后裔拉开了距离，根本来不及阻止对方把刀刃架上后裔的脖子。
　　伊格的红眼睛里终于透出几分残酷与狠戾，他勾起唇角，漫不经心地笑道：“你猜，在尤利塞斯杀死你之前，我能不能先杀了你的后裔陪葬？”
　　埃德温没料到他也是个会拼到鱼死网破的疯子，惊怒之间竟没反应过来。他的后裔身形一僵，原本飞快写字的手也停了下来。
　　被分离开来的攻击终于姗姗来迟，罗网般密集的箭矢从穹顶坠下，像下了一场铁雨。箭头钉入的地方爆发出强烈的魔法光芒，将地板灼烧出一个个狰狞的洞。
　　后裔顾不上架在颈上的刀，匆忙再编织出一个幻境，勉强拦住了下一波攻击。埃德温本就不稳定的精神在后裔受制后彻底崩断，他瞳孔缩得细若针尖，庞大的蝠翼从背后伸展而出，拍打出劲风，竟是下一秒就逼近了伊格！
　　一旦停止编织剧本，尤利塞斯就会冲破幻境来到这里，所以公爵料定伊格不敢真地伤害自己的后裔。他猛地从身侧抽出贵族军刀，剑尖直指黑发血族，毫不留情地破空刺去！
　　伊格挟住后裔，镰刀从左手切到右手，锋刃骤然倒转，拦截住公爵的致命一击！电光火石间，他流血的右手指尖在受制者的后颈画下一个符文，猩红的符文在画完瞬间就融入皮肤，了无一丝痕迹。
　　做完这一切后，他一把架起镰刀，打量着满眼血丝、浑身狼狈的埃德温，毫不掩饰地露出兴奋的神色，而后竟放声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