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相思一寸泪》木子走戉

19、第 19 章

　　七月七，是牛郎和织女相会的日子。
　　每年这日的夜里，方外谷都格外热闹，当然今年也不例外。
　　天才刚擦黑，谷中的医女们便三三两两的聚到了一起，她们围坐在烛火旁，边忙着手中的针线活边时不时的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往往刚说上那么几句就会引得一阵哄笑，每阵笑声里也都必然会有一位低着头红着脸的娇羞得不行的姑娘……
　　谷中的孩子们当然也断不会错过这撒欢的大好时机，他们人手一个喜鹊样式的灯笼，成群结队的在谷中穿梭着玩闹着。万人嫌的年纪，却也是透露无限生机与活力的最令人艳羡的年纪。
　　“牛郎和织女虽时时刻刻牵挂彼此，但每年却也只得见上那么一面。即便如此，世人却还要向他们乞求好姻缘……自己都求不得的朝朝暮暮，又怎么施与他人……”
　　苏云落靠坐在左卿辞的怀中，透过窗子看着谷中围坐着的笑颜如花的少女们轻叹道。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只要心是在一起的，世间便再无分离”左卿辞侧过头吻了吻妻子的鬓角：“就像你我，这一路走来虽聚少离多，笑寡泪盈，可我们的心里始终都装着彼此……云落难道觉得这不是一段好姻缘？”左卿辞抚了抚苏云落高高隆起的腹部，笑问道。
　　“我向来没你会说的”苏云落赌气似的拍掉左卿辞的手，她虽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但声音中却难掩失落。
　　左卿辞又何尝不知道苏云落为何而失落。
　　自上次施针过后，命是续下了，可他的精神却是一日不如一日。本是说好了今日要陪她赏星星的，奈何身子实在不争气，持续低烧了一整日，实在是半点力气也无。
　　虽说如今这般光景他们二人也不是没有料想到，但料想与现实之间往往还隔着一丝希望，当希望的曙光被现实彻底遮挡，剩下的就是料想不到的失落和悲伤。
　　苏云落知道左卿辞不仅料想过现在更料想到了将来，但她不知道的是左卿辞料想的将来不止有女儿还有她，唯独没有自己……
　　“看来云落还真的不觉得我俩的姻缘是顶好的”
　　左卿辞故作委屈的说道：“娘子是嫌弃我了，嫌我穷，嫌我不赚钱，嫌我没有时常给娘子买新衣裳、置办新首饰……”
　　瞧着左卿辞小媳妇一般委屈巴巴的样子，苏云落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你惯会哄我的”。
　　“娘子笑了便是不气了，便是觉得我俩是好姻缘了？”
　　“我……”苏云落刚要开口便觉腹中一阵疼痛，她皱着眉低头看了看，一块‘小丘’微微凸起。
　　“看看，女儿都觉得我说的对”左卿辞笑道。
　　“眼瞧着她都要出世了，我们还女儿、宝宝的叫着，不如给她取个小名吧”苏云落直起身子扶着腰慢慢转了个方向正对着左卿辞。
　　“娘子说的有道理”左卿辞垂下眼帘略微思索了一番，他忽而抬起头拉着苏云落的手难掩兴奋的说道：“不如就叫小小吧！”
　　从左卿辞的语气中，苏云落能听得出他对这个小名应是甚为满意的，然而……‘小小’……是否随便了些……
　　看到苏云落略显失望的神色，左卿辞抬手刮了下她的鼻子：“怎的，娘子可是不满意？”
　　“倒也不是，只不过虽是小名可好歹也是要叫一辈子的……”她抬眼看了看左卿辞，眼中有些许专属于小娘子娇羞的嗔怪。
　　其实苏云落还有没说出口与的后半句，她自知左卿辞定是没有那长久的寿命陪女儿长大，而自己也是要时刻跟着他的，到时这世间便只剩小丫头一个。那种孤寂和无助没人比她更懂得，所以她便想着要在能为女儿做的事上都做到极致，来弥补阿辞的无奈和自己的自私给这个孩子带来的伤害。
　　“傻云落，这可是我们的宝贝女儿，我怎么可能随随便便的给她取名，即便是小名也自是有寄托的”左卿辞握着苏云落的手又紧了紧，看着她的眼中是无尽的柔情。
　　“叫小小能有什么深意？你莫要诓我。”
　　“叫她小小是希望我们的女儿心要小，小到只装得下亲近之人；眼要小，小到只看得了当下光景；她的手也要小，小到可以被一人严丝合缝的握在掌中……
　　我们的女儿啊，我宁可她只做一粒随波逐流的尘土，也不愿她长成抗风挡雨的大树……树虽吸取阳光雨露，却也要滋养万物。虫鸟靠它栖身，大地靠它固土，连空气都要靠它除浊出新。
　　它施予万物万万年不间断，却唯独只吝啬了与她同气连枝的叶子，只给得它数月的倚靠……它担得了万物的生计，却负了与自己最为亲近的……它背负的太多，活得太累，心里太苦……还是小小的尘土好一些，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顾，只跟着风走就是了……”
　　左卿辞微笑着抚了抚苏云落的脸颊：“我的父亲为了国舍了我、舍了家、舍了命，最后的光景里，他希望我可以远离是非只做自己，可我却也没做到”左卿辞苍白的脸上显现出了三抹绯红，一抹在鼻头，两抹在眼梢：“我最终也还是得为了大盛舍了命、负了你……可我们的女儿不一样，她不姓严、她姓左，我希望她的一生只为自己活！”
　　“阿辞”苏云落回握住左卿辞抚在自己脸上的手：“你并未负我，我甘愿的。”
　　正当两人四目相对以泪传情之时，窗外传来了一阵让人难以忽略的喧闹。
　　左卿辞和苏云落闻声向窗外望去，漫天的繁星似是都汇聚到了一处，形成了一条璀璨的天桥，天桥旁的两颗更为闪耀的星斗虽在繁星的衬托下更显耀耀生辉，但也始终没能汇于一处……
　　不同于谷中众人的赞美欢呼，此时左卿辞的脑中不禁回想着苏云落刚刚说过的话‘自己都求不得的朝朝暮暮，又怎么施予别人’……
　　虽嘴上说着情长不求朝暮，可如若有那般滔天的福气，谁又会嫌相守一生过于长久呢？
　　“鹊桥渡有情人一年一会，黄泉引相思人一世一寸泪”
　　左卿辞望着窗外的景象又想到自己与苏云落的往后，不免心生悲凉。许是因着被这些日子的温情养的娇气了，从前眼睛都不用眨便能忍下的酸涩此时竟如此轻易地拖口而出。
　　左卿辞对自己的一切选择都是甘愿的，然而即便再甘愿，也难免心生遗憾……
　　“黄泉引不出我的泪，这世间能引我流泪的唯有与你分离”苏云落倾身上前，吻掉了左卿辞眼角晶莹的泪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