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无来时路》失眠的睡神

2、第二章

　　德尔菲尔侯爵对联姻的热情相当之高，一再要求尽快完婚，国王也表示支持，反正已是定局，我也无意反对，任由他们折腾去好了。庆功宴的第二天一早，我还没从宿醉中醒来德尔菲尔家的聘礼已经进了门，丰厚的令人咋舌，想来纳劳一年的收入大概也不过如此，看来我把自己卖了个好价钱。大箱的金银和绫罗绸缎看得我心烦，便让人叫拉菲尔过来帮忙，这些东西明着是送给我，真正用得上的人还是阿尔萨斯。

　　战后当然少不了军队的整备，因为大婚将近也没人真的指望我能专心军务，部下们和拉菲尔包揽了大部分的工作，我也乐得清闲。婚礼的事情都是德尔菲尔家的人在办，反正侯爵盛情难却，正好也让我省心省钱。于是我有了大把的时间喝酒玩乐，那段时间我喝的酒怕是这辈子剩下的时间喝的加起来还多。我记不得到底有多少次喝的烂醉如泥被拉菲尔从外面捡回来。每次酒醒后，他那想劝解又不知如何开口的表情只让我想喝更多的酒。我每天的生活就在狂饮和酒醉的昏睡中周而复始，将所有的一切都屏蔽在醉生梦死之外。

　　直到有一日，我醉倒在公园里，叶尼塞夏季常有的暴雨浇醒了我。我躺在泥水中任由肆虐的雨水倾斜在身上，酒精带来的燥热在豪雨的冲刷下渐渐褪去，头脑也慢慢清醒起来，那天晚上的情景不受控制的在脑海中闪过，阿尔萨斯没有表情的脸尤其清晰……阿尔萨斯……这就是我的可悲之处，只要意识还清醒就总会想到他，哪怕是在这种时候……麻木不仁的感觉突然消失了，胸口向被刺进了一把匕首，痛的不能呼吸，我揪紧胸前的衣服，却止不住那绵绵的痛楚，像个孩子一样哭起来。也不知哭了多久，突然被拉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我试着看清来人，可是眼睛被雨和眼泪浸得酸涩不堪，于是只是想落水的人抱住浮木一样紧紧地抱着来人，继续哭。那人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紧紧地抱着我，隔着湿透的衣服传来的体温和心跳慢慢的让我平静下来……

　　等我醒过来已经是在自己的床上了，我猜我最后大概是昏了过去。这是我这段时间来头一次清醒，环视房间，只有拉菲尔在，说不出的失落感悄然攀上心头，随即暗骂自己的愚蠢，那个人当然不能在这里，乌瑟既然大费周章的用一场政治婚姻绑住我的手脚，自然是不会高兴看到他跟我在私情上藕断丝连的。见我醒来，拉菲尔立刻过来察看。我想问他昨夜是不是他找到的我，但最终还是没能问的出口，事已至此，那是到底是谁能有什么不同？拉菲尔是个体贴的人，什么都没有问，虽然毫无疑问他对我近乎自虐的放浪形骸是十分不赞成的，我一直都明白……只是，我也是人，同样会怨恨。

　　“你的母亲和妹妹明天到。”拉菲尔递给我水时说道。

　　我愣了一下，有点回不过神来，酒虽然醒了，脑袋还是昏昏的，竟然有点反应不过来为什么她们会来叶尼塞。

　　拉塞尔看出我的迷茫，叹了口气，“是我写的信，这么大的事，她们怎么能不在？”

　　“也是，终生大事嘛。”我自嘲道，胸中说不出的憋闷。

　　自那日起，我的生活恢复到了以前的样子，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我很庆幸没让母亲看到我烂醉如泥的样子，我不想徒然惹她伤心。我是家中排行第二的孩子，纳劳伯爵这个头衔本来是轮不到我的，如果哥哥没有在一次边境争端中意外丧生的话。大哥死后，父亲忧伤过度一病不起，领地和格利芬家族都急需有人主持大局，于是当时在精灵王国奎尔萨纳斯进修魔法的我被强行召回，然后顺理成章的继承了爵位，由魔法师变成了骑士，过去的种种也为了家族的体面被掩盖。母亲知道伯爵的头衔从来的不是我想要得，也知道我放弃了自己打拼来的一切回来继承家业更多的是出于对她们的义务，而讽刺的是真正隔开了我们的也正是她的内疚，她不知道如何面对我，也不知道如何补偿多年来对我的忽视，相应的她眼中的歉疚则时时刻刻提醒着我自己的身不由己……最终所有的亲情似乎都化作了无法跨越的沉寂之墙，大家都只是借着彬彬有礼的面具逃避彼此。

　　我最后一次回纳劳是去主持德芬的婚礼，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久别重逢的家宴一如既往的冷寂。母亲应该是看出了我的不快，小心翼翼的草木皆兵，几乎在一直察看我的脸色，德芬倒像想问些什么，只是每次刚一开头就立刻被母亲打断。我猜她大概是想问这次的联姻，虽然从来没有告诉过她们我和阿尔萨斯的事，如果她们从别的途径听到风声我也不会意外，毕竟这世上能快过流言的东西大概没有几样。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妹夫葛文闲谈着，厨师精心准别的菜肴吃在嘴里味如嚼蜡，我突然意识到这些我称为家人的理应亲近的人们是如此的陌生，以至于除了礼节性的寒暄外无话可说。

　　要是哥哥法布斯还活着的话一切都会不同吧，光宗耀祖，创出一片天地是他从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有的理想，从我记事的时候起他就已经在为成为父亲合格的继任者而努力了，恒心、毅力和才能他都不缺，他唯一需要的只是幸运女神的些许眷顾。要是没有死在那次近乎愚蠢的远征中的话，他才应该是纳劳伯爵，格利芬家族的族长，也许父亲现在还会活着，母亲和德芬也会比现在快乐，我可能根本不会来叶尼塞……不会遇到阿尔萨斯……每个人都会快乐，而不是坐在这所冷冰冰的房子里受罪。可惜，如果只是如果……

　　第二天，母亲几乎立刻就开始为将至的婚礼忙碌了，逐一打理我沉湎醉乡时抛到脑后的那些琐事，就像三年前我们为德芬的婚事作准备的时候那样。我很感激她什么都没有问，也没有任何的评语，不然我也许会崩溃。母亲应该对德芬下了禁令，虽然与生俱来的好奇心让她和我在一起时常常坐卧不宁，她终归没有提任何与这次联姻有关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