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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刀、剑、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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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敏之与武三思为了夺魁争执不下。
武三思先发难:
“贺兰敏之!你事事与我作对,时时与我做对,怎么我看中的人你偏要与我争抢?以前是欢沁,现今是这胡姬?我真不明白你除了那张俊俏脸蛋,哪里招得姑母喜欢?你有何倚仗在长安城作威作福?告诉你,今日这花魁我是要定了,你若与我相争,休怪我这金丝刀不长眼睛!”
他抽刀亮相,两道粗眉竖立,瞪眼。
金丝刀,色如金,韧若丝,刚若铁,长约三尺,宽约两掌,是一把刚柔并济的好刀。
在武三思的手里,却是一把杀人刀。
用这把刀,他不知为自己今日的地位屠杀几千,可好刀就是好刀,杀的人越多,刀刃反而越锋利,它不会因为嗜血过多而失了本性,恰恰相反,在合适的人手中,它更能发挥自己作为上等兵器的威力。
见他发难,武琼花反应神速,从腰间抽出“蛇弓”挡在敏之身前。
他的兵器叫“蛇弓”,却不是一把弓,而是一条鞭。
蛇弓鞭,动如蛇可逶迤千里,连绵不息,韧若弓,只要把首尾机关相接,弯成弓样,就堪比刀剑。
“武大人若想在此动武,小人的长鞭也莫等闲了!”
他跨步下腰,手腕翻上,蛇弓鞭静静地盘在地上,准备迎战。
如果要敏之与武三思正面交锋,麻烦可就大了。
武琼花心有余悸。
两年前,为了一个叫欢沁的娈童,两人拼得你死我活,两败俱伤,直闹到武后那里,武后盛怒之下,把二人官阶各降三级,娈童发配边疆,永不进长安。
这件事曾轰动整座长安城,成为百姓饭后谈资,经久不息。
红颜祸水,蓝颜又何尝不是?只是那叫欢沁的娈童,金发碧眼,与唐人相貌二致,却是美貌至极,本是城内一富贾远渡重洋,从海外运抵长安,起名欢沁,可惜见过他真实相貌的人寥寥无几,只能妄加揣测。而这位富贾为了谋官,本打算把他献给武三思,谁知富贾的儿子在赌坊输了许多银两与贺兰敏之,为抵偿债务,竟瞒着老爹把欢沁送给了敏之偿债,富贾早就放了话,却交不出人,只好换了别的宝物呈上,可是武三思听说是自己的死对头得了人,竟带人跑到贺兰府强抢,结果不言而喻,双方大战一场,闹得不亦乐乎。
至此,武三思与贺兰敏之算是结下了不解之怨。
武琼花从余光窥得敏之双目圆睁,双瞳喷火,一张白净的俊脸也红涨,牙关恨恨地咬着,似要吃人般瞪着武三思。
武三思也是一样神态。
武琼花知道一场恶战不可避免,只好凝神迎战,撩起长鞭在空中抽打了一个结,鞭身与空气磨擦,发出清脆巨响,慑人心魄。
“武大人,恕在下得罪!”
他昂首挺胸,气势如虹。
武三思不敢小瞧了这个御赐的贴身侍卫。
自从两年前贺兰府的一场大战,他真真切切见识到了武琼花的一身本领,那条银色长鞭在他的手中不再是一条鞭子,却化身为千种姿态,有时似蛇狡狯猾诈,有时似江河奔腾涌动,有时似虹日横贯千里,有时似霹雳轰天动地。长鞭柔软而刚硬不足,可是在他的掌控下却如信手拈来,可快可慢,可重可轻,可展可缩,可刚可柔,也不知他使得是何鞭法,银鞭配上他一身青衣,舞将起来,但见缕缕银白裹着一团青云,如行云流水,落英飞花,玉树当风,琼叶飘洒。把一根鞭子使得如此洒脱不凡又威力无穷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他下意识地摸摸左肋下侧,两年前的鞭痕依旧隐隐作痛。
如果姑母把武琼花赐予自己作贴身侍卫就好了,贺兰敏之又在何话下?
为了把他收在自己座下,他没少花功夫花精力,可是这武琼花似乎无贪无欲,无念无求,平素一张亘古不改我不犯人,人不犯我的清水面孔,好像这世上任何事任何人都与他无关,即便是他的主子贺兰敏之,也似乎难以掌控他的喜怒哀乐。
与贺兰敏之十分的情绪化不同,武琼花如一潭汪洋,深不可测。
他的弱点究竟在哪里?
武三思绞尽脑汁,只要找到他的弱点,贺兰敏之的这道屏障就不攻自破了。
此时,他只得横刀应战,与这个强劲的老对手再次交锋。
他先发制人,一招“金舞银欢”,挽刀花冲上前,刀锋正奔对手心脏而去。
武琼花见他一出手就是狠辣招术,也不惊慌,沉着运气,气透腕力,鞭柄在手中划了一个小圈,鞭头如蛇头般昂立,瞬间缠绕在金丝刀身上。
这招,叫“金蛇出洞”,是他自创的鞭法。
武三思忙屏气拉紧金丝刀,两人暗自运攻,竟僵持了起来。
武三思再清楚不过,论气力论武艺,他都不敌武琼花,如此僵持下去,自己必输无疑。他脑筋飞转,擒贼擒王,武琼花怎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身后的贺兰敏之,一旦擒住贺兰敏之,要他放下屠鞭他还不乖乖听话?
想罢,他突然转身卷刀过去,看上去好似冲着武琼花去,实则从腰身抽出一把软剑,到近旁弃刀改路,手持软剑朝敏之奔去。
武琼花没料到他出此招,大叫“不好”,想要补救,却已经来不及了,剑到封喉,武三思擒住了敏之,匕首抵在他喉下。
轻易得手,他暗地欢欣,对武琼花喝道:
“把鞭扔了,不然我杀了你主子。”
武琼花不动,他寻思计策。
“我再说一遍,把鞭扔了,不然我杀了他!”武三思目露凶光,剑锋又近了些。
武琼花只得扔掉蛇弓,先沉着应对:
“武大人,您不敢杀我主子。”
“我怎么不敢?”武三思扬起脖子,剑锋更近了。
武琼花心下一紧,大胆道:
“您不敢。我主子若是在您手上丢了性命,想必皇后千岁也不会徇私。”
武三思一愣,想不到他看上去不声不响,也懂得利用别人的弱点。
“哼,我与他斗了十几年,烦恼了十几年,今日也做个了断,不是他死就是我亡,皇后要怪罪,大不了我项上人头一颗!”
“不是一颗,恐怕。。。是几十颗。您认为皇后陛下会见得了自家骨肉相残么?”
“谁与他是骨肉?他这副狼心狗肺,还当姑母是至亲么?”
“好吧,怎么说,贺兰大人也是您姑母亲姐姐的儿子,贺兰大人有个什么,您认为陛下会不闻不问么?”
武三思冷笑道:
“我当然知道姑母会怪罪。我也不要他性命。。。”他横眼翻了翻,说:“只要你跪地求饶,自残一指,我就放了他。”
武琼花一惊:
“您这是在报两年前我打您一鞭的仇啊。”
“是又怎么样?你切不切?你要是不切,我就废了他。”
武琼花看看敏之,敏之脸色惨白,紧紧盯住他摇头:
“不要听他的!”
武琼花慢慢蹲下,从地上拾起金丝刀,慢慢伸出左手臂。
“不要!”敏之大叫。
“我要右手食指。”武三思竖起自己的食指说道,“快,把食指切下来!”
刀换到左手,武琼花把右手食指贴到刀口最锋利处。
“我切了手指您就放了贺兰大人,说话算数么?”
“哼,当然,你切我就放。”
“好。”
敏之挣扎,无奈双臂被武三思的人架住动弹不得,只能大叫:
“武琼花我命令你不准切自己的手指!”
他莽撞却固执的样子,让武琼花顿感暖意,微笑道:
“这个时候您就还命令我么?随我去吧。”
收敛笑容,牙关收紧,右手猛力往上一挥,咔嚓一下,金丝刀锋利无比,不过刹那之间,武琼花的右手就只剩下九根指头。
十指连心,尤其食指,眼见鲜血从断指处涌出,顷刻间染湿了他的袖口。
红色与青色混融着,不知是何颜色。
他疼得钻心撕肺,额头挥汗,颤抖着。
“武大人,这样行。。。行了么?”
武三思没料到他如此快意,说动手就动手,为了贺兰敏之,他竟不含糊。
心中竟是万分佩服。
他命人放开敏之,正色道:
“行了,你倒算是一条好汉,为了主子竟肝脑涂地,贺兰敏之这公子哥儿也不知哪辈子修得的福分,能有你这样的人保护左右。今日之事就此作罢,什么花魁,你们想要就拿去吧,武某才不稀罕那种庸脂俗粉。”
说罢,竟带人一阵风似的散了。
敏之搀住武琼花,只觉得心脏绞痛,他哽咽道:
“何必呢?以你之力,不知能找到多少营救方法,却用了一个最烂的。”
武琼花强忍疼痛,笑道:
“武三思是亡命之徒,我就怕计策还未想到,他就先要伤您了。”
敏之默默不语,从地上拾起断指,从里怀掏出绢帕,小心翼翼地包好:
“回去我差御医,把你这断指接上。”
武琼花笑道:
“断指岂可续借?您当那些御医真是神医么?。。。少一根指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还对得起‘第一神鞭’的美号。”
敏之见他受伤还不忘说笑,知道他是怕自己担心故作轻松,心中更是酸楚:
“我看‘第一神鞭’得变成‘九指神鞭’了,伤成这样,以后使鞭只得用左手,这右手。。。琼花!”
武琼花昏倒在他怀里,右手已经肿成紫色了。
那刀,有毒。
敏之俊目如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