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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为红颜凭栏冲冠 ...

  •   在贺兰府多年,武琼花的确从未与任何女子亲近过。
      除了当作妹妹一样的敏月,即使再国色天香,沉鱼落雁般风情万种的女子,他都保持一丈开外的距离,从不假以颜色。
      不是她们不够美丽。
      女人的美貌在他的眼中是比罂粟还要蛊惑千倍的毒,尝过一次,才懂得它的狠辣。这种狠辣弥漫在他周身十余年,控制着他的身体,消磨了他的意志,最终瓦解了他对女人一切美好的幻想。这种狠辣,让十年前尚处在青春期的他,从一个不谙世事的懵懂少年,过早过快地认清了情欲摧毁一切的能力,戴着欢愉面具下的男女情爱永远都像迷一样那么不可捉摸,都像误入沼泽一样那么危机四伏。
      自从那个叫红萼的,辛辣如椒的漂亮女人,为了复仇而接近他,掠夺他圣
      洁如雪的爱情,却用鹤顶红亲手下毒企图毒死他之后,他就对灿若夏花的男女情爱彻底绝望了。
      他改名更姓辗转来到长安,到成为贺兰敏之的贴身亲卫,这么久的时间里,他渐渐忘记了自己以前的名字和身份,渐渐忘记了与那个女人的纠葛。
      只是时间能冲淡一切,却无法淡泊无痕,女人为他留下的,除了那些深烙在心灵深处的记忆疤痕,就是最致命的了断:在面对女人时,他不再是个男人,在面对女人时,她们就如鹤顶红一般,鲜艳妖娆却充满剧毒,让他望而却步,铩羽而逃。
      那个惯用毒药的美丽女人,残酷无情地夺走了他的所有,他的身份姓名,财富家庭,还有他的爱情和性别。
      他成了一个无法再爱女人的男人。对他来说,她们白璧般温润柔滑的胴体比冰凌还要冷酷刺骨,夜莺般娇嫩婉转的侬语比焦雷还要干裂震耳,那些女人,只要碰触上一点皮肉,他立刻就萎顿了。
      这样痛苦的经历,他从未对贺兰敏之,对任何一个人提起。
      而此时他却惊讶地发觉,那颗本已麻木的心因为贺兰敏之的一句玩话而再度变得敏感,这让他感到恐惧,为了掩饰这恐惧,他微笑着,尽量装做毫不在意,可是愈是如此,他的笑容,就愈加僵死。

      贺兰敏之不忍心。
      他心思缜密,心窍玲珑。从武琼花眼底掠过的那抹悲凉:
      如此浓烈沉重,虽转瞬即逝,却不能不让人驻足凝思。
      那悲凉,让他对自己轻率的近乎伤害男人自尊的玩笑颇感不安和后悔。
      那悲凉,让那个人看起来并不像一位武士,倒更像一名背井离乡的吟游诗人,即使在贺兰府居住了多年,仍无法从他忧郁的笛声和目光中找到最温热的归属感。
      他是悲伤的,他想,他兢兢业业地履行着作为一个仆人所应有的顺从卑微,履行着作为一个侍卫所应有的忠诚勇敢,可是他作为他自己,能看到的,就只有空乏松散的笑容和深沉面孔下掩盖的无奈与酸楚。
      他常常在揣测,他究竟经历过怎样的伤害?
      不愿放弃任何一个可以试探他的机会,所以明知会触痛他的心神,仍放肆盘问。
      他索性开闸放洪:
      “你喜欢她么?”他指着台上胡姬庄重问道。
      他如实回答:
      “不喜欢。”
      “她不美么?”
      他抬头朝阁楼瞥了一眼,摇摇头:
      “不,她很美。”
      他得寸进尺了:
      “那我把她弄进府去,让你娶了她如何?”
      他震惊了,仓惶拒绝:
      “不不!我不要!。。。大人。。。小人无福消受!”
      “怎么无福?我看你是极有福。”他咄咄逼人。
      “不不!小人不敢。。。不,不是不敢,是不想。。。小人不愿。。。”
      他想起十年前的红萼,心慌意乱。
      “呃,是了。。。”他佯装大悟,“你是嫌她出身青楼,配不上你。”
      他更语无伦次,两手紧攥玉笛,局促不安地捏搓着,论才思口舌,他敏捷伶俐均不如自己主子:
      “不,不是。。。小人。。小人。。。”
      悄悄再望那花魁,一样大红的衣衫,一样俏丽的风姿,仿佛是另一个红萼,冷汗倏地从后脊窜到脑心。
      敏之欺人:
      “别小人了!今晚本大人替你做主,收了这美娇娘。你稍安勿躁,待我去夺魁。”他也不知哪来的力量,明知这样本分本心,却一味往火里推他。他是赌着气,气他对他有所隐瞒。
      “大人!”
      武琼花还待拦阻,周围已经闹闹嚷嚷喊成一片,他的声音无奈地被淹没在那如潮的声浪里,眼睁睁地看着敏之参与到竞拍者的行列。

      “底价三百缗钱,请各位量力而为,出价高者夺魁!”
      妓院老鸨早迫不及待,只期待出价愈高,赚得盆满钵全。
      “我出三百五十!”
      一个市井商贩,粗衣陋衫膜样的人叫道。
      “没进过青楼么?每次加价至少一百缗!”
      老鸨骂道,一脸地嫌恶。
      “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
      商贩不声响了。
      商贩卖鱼为生,身份低贱,地位卑微。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天天单调疲乏的劳作之后,不过想找些为人,为男人的乐趣。
      三十而立,他没钱娶婆娘,只好在这青楼里望梅止渴,闻闻女人香。
      喊价,不过凑个热闹。
      三百五十缗要卖出多少条鱼才换得?换美人还远远不够。
      他叹息着告诫自己,还是安守本分,找个癞婆娘。

      “我出四百!”
      另一个书生膜样的俊秀青年喊道。
      老鸨一见他穿着,青布一件,陋帽一顶,更是瞧不起,暗骂:
      “呸!书呆子,放着圣贤书不好好读,跑到青楼找姑娘,火无处撒了?”
      “六百!”
      “七百!”
      。。。。。。
      这一百一百地喊上去,天亮也换不来座金山。
      如果武将军和兰台大人能暗地竞争,那价码就能抬上去了。
      她踮着脚朝梁柱后端坐的武三思瞧了瞧——武三思正稳稳地饮茶,并没喊价。她又朝前望了望,贺兰敏之正与身旁的武琼花低语,也没喊价的意思。她心急火燎了。

      喊价已经喊到了一千五百缗。
      没有人再出更高的价格了,大堂里短暂的平静。
      贺兰敏之觉得该是出手的时候了,他朝武琼花使了个眼色,武琼花犹豫地举起手叫道:
      “贺兰大人,三千缗!”
      他声如洪钟,势如破竹。
      一众哗人。
      敏之得意摇扇,加双倍,欲一锤定音。
      老鸨立时喜不自禁,半晌无人再竞价,老鸨刚要宣布敏之夺魁,只听一侧传来雄厚嗓音:
      “武三思武大人,四千缗!”
      武三思从一侧信步踱到敏之面前,冷笑一声:
      “兰台大人万福呀——”
      他随即正色道:
      “英雄所见略同,没想到大人与在下同时看中那花魁,只是花魁只有一个,这倒难了——”
      敏之黑脸:
      “不难!竞价高者得,入乡随俗,你我都得守规矩!”
      武三思从鼻孔哼一声,白道:
      “好啊,就请大人出价吧,大人出何价,在下都加一千!”
      “你?”
      敏之强自按住怒火,耐心与他周旋:
      “我出。。。一万缗!”
      武三思轻笑:
      “一万一千!”
      “一万五千!”
      “一万六!”
      。。。。。。
      两个人相持不下,一个出得高,另一个就出得更高,最后价码竟攀升到了三万,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再看老鸨,高兴得半晕过去,早被妓院伙计抬了下去。
      这价码,高得离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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