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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满楼红袖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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敏之捶首从屏风后转出,从眼底瞟了一眼武琼花,对敏月说:
“趁我不在,你又和他嚼我的舌根?”
敏月不服气,挽着武琼花的胳膊撒娇道:
“哥哥,京城里家家户户都在嚼你的舌根,哪轮得着我们?”
敏之好奇:
“嚼得什么?”
“说你纨绔风流,到处拈花惹草,还强抢民女,鱼肉百姓。”
“他们的话你也信?”
“我是不信,可说的人多了,假的也真了。”
“哼!我纨绔我风流,因为我有钱,我拈花惹草,是那些花草自动往我身上粘。。。强抢民女,哼哼,如果换个人从李侍郎那不成器的下流儿子手里救出那个孤女就不是强抢,怎么换了我就是强抢了?她到了我的府也是她心甘情愿,我可从未逼她。贺兰敏之名声不好,多一桩少一桩我也不在乎,只是你是我妹妹,也不还我清白?”
武琼花收好玉笛,朝敏月一挑眉:
“如何?我说他总有理由,你说不过他。”
敏月探出一双玉指,将腰间的月白含烟罗纱笼过肩头,莞尔笑道:
“说不过就不说了。。。武大哥,今晚你陪我到街上逛逛。”
那双手,实在美丽,武琼花看得出神。
见那那副痴容,敏月脸一红,啐道:
“武大哥,你不愿陪我?”
“不。。。好。”
武琼花习惯了顺从。
敏之却不高兴。
他十分不喜敏月与武琼花粘于一道。只觉这样大大地不妥,至于如何不妥,自己也说不上来。
他慌乱把敏月拉开:
“你和他那么亲热干什么?。。。当心被占便宜。”
敏月才不理,又挨了过去: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我喜欢武大哥,愿意让他占我便宜。”
“女儿家也不知害臊?你懂得什么是喜欢?”敏之笑道,
“我就怕你占了琼花的便宜。。。”
武琼花在一旁抿嘴而笑。
“哥哥!”敏月握起小拳头朝敏之捶了过来。
敏之一闪身,躲过拳头,拉起武琼花就跑,一边跑还一边朝敏月喊:
“今晚他得陪我,改天再借与你!”
急得敏月眼巴巴地瞅着两人消失在大门口。
“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兰春坊一众“红袖”漫卷残云般地翻飞舞动,招揽着胁下客鱼贯而入,黄白二物纷纷倾囊而出,悉数入了老鸨的荷包。
老鸨眼尖,一瞥见了门外常客,喜上眉梢:
“武大人,许久不见,您安福呀~”
敏之折扇一顿,微颔首:
“今晚似有盛事,又将选出哪位姑娘为花魁呀?”
老鸨陪笑,细细数来:
“牡丹,风月,含雪,十娘。。。都不及今晚这个。。。呦,大人可有雅兴?”
“今晚花魁是谁?”
老鸨神秘道:
“是位胡姬,从西域而来,身段舞姿具列上品,容貌也极佳,与我大唐歌舞伎相比倒是别有一番韵味,还请大人入内观赏。”
老鸨恭敬让礼,敏之抬脚待进,武琼花却不甚喜这烟柳繁花之地,在旁拦阻:
“大人拉了在下来,就为流连此地?”
敏之点头:“又不是第一次,你害得什么臊?”
武琼花哑然。
敏之不管他愿不愿,拉了便进。
他见多识广,虽在宫内早就见识过异国使者献上的胡姬,倒也不以为意,只是既然出来了,又在自家庭院闷了三天,不为这胡姬,也为那无以慰藉的心绪。索性要去逗弄一番,才泄了胸中烦闷。
一想到那总是摆出一副施舍姿态的姨母,对高宗献媚佯装恩爱为求名利的母亲,朝中大臣们鄙夷不屑的目光。。。
对了,还有那个不自量力的贤,温吞懦弱的弘,他就像呛了口水般窒息煎熬。来这里,消遣排解罢了。
武琼花得陪伴左右。
君臣之道,作奴才的哪有不遵奉主子命令的?
而且这贺兰敏之从来就是我行我素,不论干什么,都自做主,不理旁人。
他得追随。
武后曾吩咐:“武侍卫,今后敏之就托付与你了,规劝他,善待他,庇护他,他好了,要称赞他,他不好,要矫正他,不离他,不弃他,把他当成亲人,当作生命。。。”
他谨遵圣命,从此成了他的贴身侍卫。
此时的兰春坊满满当当地挤了一大堆人。均纷纷向大堂中央的二层阁楼翘首企盼着,等待花魁的登场。
阁楼和旋下的楼梯栏杆上,藤绕着大红彩绸和帐幔,楼梯上铺陈着同样大红色的波斯地毯。
兰春坊更像一个大染缸,一众嫖客,暂褪去原来本色,一头栽入。
有高官,有市井,也有骚客。
在这里没了三六九等之分,只问银钱说话。
谁出的价钱高,花魁就相伴一年。
一年后,若雇主花魁皆自愿,出了银两,赎了身,便可自由去留。
这是花魁自抬的身价。可能是担心自己初入中原,举目无亲,为获唐人青睐,才出此策。
倒也好,如果对她不满意,还可“退货”。
敏之心中打算着,且看她如何姿色。
武琼花仍无心贪恋美色,看似心不在焉地左顾右盼,实则暗中观察有无杂人。
妓院这种场所,无一不是杂人,即使如兰春坊这种稍高级一点的妓院,只要钱财丰盈,门槛一样地放低。
而他所谓的杂人,是对敏之有无利害的人。
比如,此刻他恰巧在人群的最侧边,看到了武三思。
武三思,武后之侄,位列右卫将军。
武琼花十分了解,相比敏之的桀骜不驯,武三思更像一个生命力顽强的硕鼠,急功近利,贪得无厌,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他极力讨好自己的姑母,不遗余力为其封后扫清道路,获得武后充分的信任,自己也由此平步青云。
他是武后的子侄,也是武后的一把不算锋利,却能杀人的短刀,在那个外戚不能干政的时代,他却凭借如簧巧舌,姻亲血脉,在朝中担当重任。
武三思与贺兰敏之虽为近亲,却如死敌。
敏之不齿于武三思对武后的献媚,武三思不屑于敏之的纨绔作派。
不是冤家不聚头,一山不容二虎。在兰春坊这么座小庙里,难容两尊神佛。
武琼花顿时涌上不详的预感。
他再次朝武三思那里望去,迎面刺来的,是两道锐利的冷光。
对方同样在观察。
武琼花又看了看身前的敏之,一束长发如瀑倾泻,一根二尺白玉带绕挽而成,柔顺地垂落在他挺直的脊背上。
他这才发现,连背影都如此俊逸,这个人果然是天赐之物。
对于危险,敏之丝毫未觉
武琼花想上前提醒,冷不防敏之突然回头,朝他笑道:
“那花魁要出来了。”
果然,笙竹管弦停奏,旁人均屏气凝望,等待一睹花魁尊荣。
一串银铃声响叮咚而至,阁楼上,众人只觉一团红雾袅袅飘至面前。
只见她,头挽追云逐月髻,红珊瑚攒成牡丹花开富贵簪,斜插云鬓,大红的窄袖宽领罗纱胡裙长过脚踝,腰束坠金镙银扣丝绣腰带,腰细如柳,胸丰如丘,一痕抹胸遮不住春光无限,一副面具令万种风情看不透。
那面具,如凶神恶煞,眼若铜铃鼻如钟。
敏之认得,是兰陵王。
兰陵王,北齐高祖之孙,勇猛智慧,只是容貌太过俊美,唯恐上阵不足以慑敌,故戴上假面。
男子为杀敌不得不戴假面,若女子戴假面,除了面容尽毁无法示人,就是太过美貌了,恐担红颜祸水的罪名。
敏之不禁好奇,她美貌到如斯地步?
众人屏气凝神,等待最后揭榜——
面具缓缓摘下,不经意乍泄的,是倾国倾城。
在场立刻惊呼一片,骚动顿起,每个人都自动向前涌去欲近芳泽,却不留神脚下,马上就有几个被绊倒的。
“哎呦!”声一片,不绝于耳。
武琼花伸出胳膊,用力护住贺兰敏之,把他从拥挤的人群中奋力拖拽出来,才松气。
敏之涎笑道:
“琼花,这女子果然绝色,我想要她!”
武琼花摇头劝道:
“大人自便,只是府中绝色还少么?”
敏之撑起折扇:
“这你就不懂了,‘绝色’哪里嫌多?”
武琼花瞄了一眼花魁道:
“在下是不懂,若是绝色,就该独一无二,如此众多的‘绝色’,如何担得起独一无二?”
“匹夫之见!”
敏之不屑,收敛笑容,盯住他问:
“我才想起,在府中多年,你还未近过女色吧?每次逛妓院,你都等在大堂,也不叫姑娘。。。”
他凑近了沉声说:
“该不是。。。不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