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速之客》也无缘

3、三

　　话音刚落，他便一把举起了自己的剑，剑身堪堪出鞘三寸，正好稳稳的架住了掌柜扫过来的匕首，兵刃相接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音。

　　“你怎么知道？”掌柜的手指勾着匕首的尾部的圆环转了两圈，又重新插回了自己的袖子里。

　　“从我进门开始，你的杀气就源源不断的冒出来了，”顾璟于是放下了手腕，剑又落回了剑鞘里：“不过我看你杀意不重，想必与我无冤无仇。”掌柜笑道：“不过是看上了那些银子……再说，若是我真的能够得了麒麟剑，再拿去卖，恐怕能赚到这辈子都花不完的钱。”

　　顾璟嗤之以鼻：“有钱？你也要有命花才行。”

　　掌柜也叹了口气：“反正我也杀不了你，就想试试，万一得手了呢？”

　　顾璟抱着剑看他：“我若是死在这里，恐怕箫云山庄不会让天字阁好过。”掌柜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末了干咳了一声道：“亓官悦晴已经去往扬州了，麒麟剑重出江湖，麒麟世家又一次回到了人们的视线，为了能够解开麒麟剑上的秘密，不少人把目光放在了亓官家的后人身上。亓官楚辰劫了麒麟剑，连带着他的两个妹妹都不得安生。”

　　顾璟挑了挑眉毛，没有说话。

　　掌柜问道：“麒麟剑真在你身上？你去找亓官悦晴解开麒麟剑法么？”

　　顾璟转过了身挥了挥手：“天字阁的规矩老板忘了么？除非我卖消息，不然你可不能问我。”

　　颍川到扬州的距离很远，顾璟很是担忧，天字阁已经知道了亓官悦晴的动向，那也就是说，大半个江湖都知道亓官悦晴往哪儿去了，只是她如今还有个亓官楚辰的假身份在，会关注这位亓官家表小姐的，恐怕人并不多。

　　那她又是在什么情况下写下那封信笺的呢？明显慌乱的字迹，一看就是为人追赶。顾璟赶着路，皱着眉头，林轩说亓官楚辰的死是他亲眼所见，但是亓官楚辰这个人却非他所杀。林轩与亓官楚辰没有什么交集，又是个冷心冷情的性子，会为了亓官楚辰出手伤人的可能性近乎没有，那也就是说，现在这个江湖上，知道亓官楚辰已经死了的人，除了林轩，至少还有杀了亓官楚辰的那个人。

　　那个人既然亲手杀了亓官楚辰，自然是知道亓官楚辰已经死了，也就明明白白的知道了，如今劫走麒麟剑的，十有八九，便是亓官家的两个小姐。

　　亓官悦晴如今的窘境，恐怕也是那人所为。

　　顾璟摸了摸怀里的信笺，他年纪小小便浪迹江湖，不愿意看亓官悦晴这样死在江湖纷争里。

　　扬州是速水堂所在之地，亓官悦晴如今前往扬州实在奇怪，她刚刚劫了速水堂的镖，如今却眼巴巴的把自己送上门去，一定有她的道理，只是顾璟想了许久，也没有摸出个头绪来。

　　江南下着很大的雨，整个扬州都被笼罩在瓢泼的大雨中，与诗句里那些斜风细雨的模样不同，像是整片天空都要倾倒下来的模样。街上几乎看不到行人，沿街的店铺也纷纷架起了木板，只怕雨水溅进了店铺里。

　　这是扬州大雨的第三天，连守城的士兵都只在城门下站了两个，这样的日子，他们实在想不出还会有什么人想不开赶着路进城。

　　还真的是有的，远处的官道上走来了一匹马，马上驮着一个人，雨幕太大，带起的水雾浓重，只依稀能看到那人戴着斗笠，披着蓑衣，浑身上下都淌着水，如今的大雨，这样的装扮一点用处都没有。他□□的马似乎也很不愿意在这样的日子里出行，走的极慢。

　　守城的士兵原本只当自己眼花，等那个人真的行到面前时才明白原来真是有人着急赶路成这副模样。

　　“这两日扬州闭城了，”士兵扯着嗓子喊道：“您回去吧，等雨停了再来。”

　　顾璟推了推自己的斗笠，露出一张风尘仆仆的脸来：“我有腰牌，能进得的。”

　　如今的城镇大多由官府和门派一同坐镇，二者都在同一个地方，却互不干涉，江湖事江湖了，武林门派不会插手官府的事情，官府也不会管束江湖上的恩怨。进出城门也有两种法子，一种是普通的通关文牒，另一种就是武林盟主发的腰牌。

　　拿的到腰牌的人自然都是在江湖上有些身份的，那两个士兵也知道自己的功夫和这些江湖人的功夫走的不是一个路子，若是两方闹得不愉快了自己绝对讨不了好，故而忙道：“我记一下就行，这么大的雨，什么事儿这么着急啊？”他虽不是江湖人，却也想打听打听江湖上是不是要有什么大事了。

　　顾璟笑了起来，露出他一口白牙：“急事倒是没有，只是有人等我，我若不来，他恐怕不会高兴。”

　　那士兵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却也识趣，知道不是自己能管的事，记好了名号便放顾璟进城了。

　　顾璟把马顺手牵给了他：“接下去用不着它了，暂且拴在你这儿吧，你替我看会儿。”那士兵面露难色：“大侠……这……不合规矩啊……”

　　顾璟又道：“如今你接了它，我若死了，它便是无主之马，你拿去卖，能抵你一年俸禄。”马匹本就昂贵，一匹马能换十个小奴役，那士兵听了先是愣怔了一下，而后犹豫着问道：“……大侠？”

　　顾璟挥了挥手，头也不回的朝扬州城里走去了。

　　即便下着瓢泼的大雨，也阻挡不了巷子里浓重的血腥气息，顾璟的靴子踩在长满青苔的石板台阶上，溅起了小小的水花，石阶两旁有引水渠，里面正流淌着被大雨冲刷下来的，稀薄的血水。水汨汨的流淌着，肉眼几乎看不见里面腥红的颜色，但是顾璟对血腥味实在太过敏感，只轻轻吸一口气，便知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拾级而上，心里有着自己的计较，三日前他又收到了一封模样怪异的信笺，落款虽是亓官悦晴，他却知道里面肯定有些蹊跷，那时他便有了些预感，恐怕亓官悦晴凶多吉少。

　　一个人死后是不可能流血流上三天的，可见那封信送来的时候，亓官悦晴想必还没死。

　　现在，可就不一定了。

　　顾璟与她并不熟悉，却也知道这姑娘的武功实在很一般，只在江湖防防身用便就罢了，若是遇上个二流好手，恐怕她也接不过十招，往日里称霸武林的亓官家，如今剩下的后人武功却稀松平常成这样，不禁让人很是唏嘘。

　　这巷子的尽头有一个人，顾璟知道，虽然那个人的气息很轻，大雨冲刷了他的气味，但是身上的杀气是挡不住的，那杀气混着血的味道冲他袭来，叫他避无可避。不是亓官悦晴，她没有这么好的、掩藏气息的本事。

　　巷子的尽头是一间院子，院门大敞，随着吹着的风开开阖阖，老旧的木门被雨水冲的发亮。门槛上俯卧着一具女人的尸体，顾璟只一眼便知道这个女人是谁，她头上的那枚玉簪，是她从亓官家带走的唯一的东西。

　　顾璟吐了口气，勉强勾了勾嘴角，摸了摸剑柄跨过了门槛。

　　院子中央站着一个成年男子，没什么特点的发型，普普通通的样貌，的确有做一流杀手的资质。

　　“你是谁？”顾璟问道：“速水堂的？”

　　速水堂表面上做的是江河航运的生意，背地里却一直接着些暗杀的营生，江湖上的人大多知道，不过武林盟主从没有说过要管上一管，于是大家都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是。”那人点了点头：“你又是谁？”

　　顾璟答道：“啧，你不知道我是谁，你就要来杀我么？”那人没有答话，只冷冷的看着顾璟，顾璟笑道：“我姓顾，名璟，小字明玉。”

　　那人答道：“不，你不是。”

　　顾璟冲他笑了笑：“你的意思是，我不知道我是谁，你却知道，是么？”他回头看了眼亓官悦晴的尸体，又缓缓舒了口气：“可惜了，我难得见到这么特别的姑娘，你便不知道怜香惜玉的么？”

　　那人又道：“你要替她报仇？”

　　顾璟状似无奈的叹了口气：“好歹与我有些缘分，如今死的不明不白，我自然是要替她收尸给她报仇的，若是你们暗堂堂主来，我恐怕打不过，但是你么，我还是十拿九稳的。”

　　被人如此轻视，那人却也不恼：“你知不知道她是谁？”

　　顾璟答道：“我当然是知道的，亓官家的表小姐，亓官悦晴。”

　　那人又道：“看来你不仅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你救的人是谁，亓官悦晴的功夫这么差，你没想过她如何劫得了麒麟剑的这趟镖么？”顾璟一愣，挑了挑眉毛：“那你说，这里的是谁？”

　　那人答道：“亓官悦雨。”

　　顾璟面上不动声色，心下却缓缓叹了口气，知道眼前的这人掌握的信息许是比自己知道的还要多得多。

　　那人见顾璟不说话了，便举起了自己的剑，抬了抬自己的下颌示意顾璟拿剑：“我的剑下不死无知人，现在你什么都知道了，我该动手了。”

　　“剑下不死无知人”正是速水堂暗堂堂主的规矩，顾璟挑了挑眉毛，暗道自己这回是大白天撞到了鬼，他抿了抿嘴角右手也举起了剑，左右不过是死了，只盼着林轩还记得有自己这么个人，别让自己像亓官悦雨一样，可怜巴巴的躺在那里，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