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速之客》也无缘

2、二

　　第二天一早，顾璟又眼巴巴的去找林轩：“林轩，你说我这样，成不成事儿呢？”林轩皱着眉头看他：“什么成不成事？”顾璟干笑了一声：“我在外头惹了麻烦，如今带到你这里来了，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林轩冷笑了一声，没有答话。

　　顾璟舔了舔嘴唇，低声道：“我这回可真是吃力不讨好了，亓官家基本已经死绝了，速水堂和火雨山庄还如日中天呢，这回杀的也不知道是谁家的人，若是龙门镖局的，恐怕以后就和这走镖的结了梁子了。”

　　林轩瞟了他一眼：“你若是知道麻烦，以后就少惹事。”

　　顾璟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我就是气不过么，速水堂的不讲信誉毁了婚约倒也就罢了，偏偏连先前的聘礼都扣下了，我瞧亓官家那小子看上去人模狗样的，恐怕亓官家还真能给他撑出一二来。”

　　林轩又看了他一眼：“亓官家的小少爷？亓官家的表小姐吧。”

　　顾璟一愣，睁大了眼睛道：“你……你怎么知道……”

　　林轩低了眼：“亓官楚辰，那时就死在我面前，我怎么能不知道。”

　　顾璟越发愣怔，半晌才讷讷道：“原来如此……可是你……”

　　“几年前我下山了一趟，”林轩仍是面无表情：“正好碰到的。”

　　顾璟呆愣了一会，而后缓缓舒了口气：“不是你杀的便好。”

　　林轩点了点头：“不是我杀的。”

　　顾璟便笑着看他：“那就好，不然我如何和悦晴交代？”

　　林轩沉默了片刻：“你喜欢她？”

　　顾璟竟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走南闯北的游荡江湖，的确是还没有见过这样的姑娘……你不知道，我一眼就看出来她女扮男装了，哪有男人那样走路的……之后她看我的时候眼睛亮得很……”

　　“你还是离亓官家的人远一点的好。”林轩突然打断了顾璟的话，他虽然为人冷淡，但却极有教养，从不会做这些让人不悦的事情，顾璟也是一愣，试探着问道：“亓官家的人怎么了？”

　　林轩没有说话，拿起了剑往外走去。

　　“你去哪儿？”顾璟连忙跟了上去：“到底怎么回事？”

　　林轩没有回头：“练剑。”

　　林轩练剑最不喜欢被人打扰，平日里天塌下来也不会有人碍着他练剑。顾璟与他相交多年，自然对他的脾性知道的一清二楚，于是慢慢收了脚步，小声道：“那等你回来再和我说。”

　　林轩步下顿了一顿，不置可否的走开了。

　　箫云山庄平日里很是冷清，夜里也只有林轩在的地方灯会点多一些，别的地方都是零零碎碎的一两点星火，远远望去整个山庄就与一个空庄子一样，骇人的很。江湖上曾有传言，说是有人路过此地，外面下着瓢泼大雨，都不敢去大门屋檐下避一避，情愿再翻一座山头，去那边山上的一座破庙。

　　不过顾璟来了事情就不一样了，到处都点着明晃晃的灯火，烛台灯笼似乎都只有这一天是有用的。顾璟爱热闹，管家就会在他来的时候到处都点起光亮，林轩一直知道，但从没有说过不许的话。

　　绕过对他来说稍微有些刺眼的走廊，林轩拐进了饭厅里，他练剑常常忘了别的，尤其是心情烦躁的时候，等练完一套剑法，自然就定心了。山庄的事情一直是管家管着，他从不操心。

　　“他呢？”林轩坐定，却没有看见平时吃饭最积极，一到时间就准点出现的顾璟。

　　“庄主……”管家似乎有些难以开口：“顾公子他，走了。”

　　林轩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皱着眉头道：“留下什么话没有？”

　　管家弯了弯腰：“顾公子是接了一封信走的，没说什么话。”林轩点了点头：“信呢？”“信被带走了，老奴也没见着。”管家低声道：“庄主，昨日里顾公子不是还说……要在庄子里久留几日么？如今却……恐怕其中有些蹊跷啊。”

　　“嗯，”林轩应了一声：“他做事自有分寸，若是出了事，大不了我去收尸。”

　　管家见他这副模样便知林轩不愿多管此事，林轩承了林家一脉的冷心冷情，他在箫云山庄做事近四十年，历经了两任家主，于公于私，他都不希望顾璟出什么事，只有顾璟在的时候，林轩面上才有些表情，人也才有了些人气。

　　“庄主……”管家想了想，开口道：“真的不用……”

　　“不用，”林轩低垂了眼：“你找人探探消息就行了，别的不用管。”

　　管家应了一声，躬身退了出去了，找人挥了院子里的烛火，又把庄子变回了往日的模样。

　　箫云山庄一派仙境洞府的模样，自然不知道如今的江湖上卷起了多大的风浪。速水堂的这一趟镖被劫，几乎影响了大半个江湖，有头有脸的世家门派都在这场风暴中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亓官家曾经握着半个武林，武林盟主自开选一来一共选了十六个，有十二个出自亓官家，原本的亓官家本家所在是一处群峰，一共十二座，山峰和山峰之间没有桥，只有锁链连接，只有能用轻功从第十二座山峰一路飞到主峰的，才有资格成为本家的弟子，身份也与旁人不同。

　　若是不从锁链上走，那就只能从山脚下爬上去，山峰陡峭奇险，普通人要翻许久才能登到顶峰，因此亓官家与别家不同，家中没有守门护院，一是因为能在峰上的都已是一流好手，二也是因为天然之险稳稳的定住了他们的安危。

　　如此大厦一朝倾颓，着实在江湖上引起了一场腥风血雨，亓官家被灭之后，江湖上的三教九流纷纷冲进亓官家，想要瓜分这个超级世家的财物珍宝，而真正的幕后黑手却一直为人们所忽略。

　　久而久之，也没有什么门派世家会去为亓官家主持公道了，毕竟在亓官家覆灭之后，就算没有拿到真金白银，大家还是都或多或少得了些的好处，谁还有脸管谁呢？

　　亓官家又被称为麒麟世家，有传家宝麒麟甲和麒麟剑，麒麟甲已在纷乱之中遗失，麒麟剑便是龙门镖局运的那趟镖。

　　十七年前，也不知道速水堂是做了什么，硬是搭上了亓官家这艘大船，当时亓官家的嫡出少爷也才八九岁，速水堂的那位小姐才刚刚出生——如今江湖上普遍传闻是说亓官家的夫人与速水堂的夫人是手帕交，两人都是武林世家的小姐，早在成亲前就定下了娃娃亲，没想到亓官夫人入了亓官风的眼，一跃成为了整个武林的至高峰。即便如此，在速水堂的第一个小姐出生之后，亓官家仍是答应与速水堂结亲，江湖上何人不称赞亓官夫人有情有义？

　　当时亓官家还曾放话，库中宝物任其挑选，未曾想速水堂一挑就挑了麒麟剑，亓官家虽是不舍，但是作为一大世家，自然应该信守承诺，便把麒麟剑当做聘礼送进了速水堂——

　　毕竟速水堂的脑子不笨，送嫁妆的时候麒麟剑肯定还会被送回来，不然成亲就成了结仇了。

　　只是做做脸，亓官家也就应下了，也好彰显一下自己对于这门亲事的看重。

　　然而若仅仅只是一把利可断金的宝剑，恐怕不会引起这么多的轰动，这剑的不同之处在于，传言亓官家只传嫡系的功法麒麟剑法就藏在剑中。

　　亓官家被称作麒麟世家自然不仅仅只是因为他的两件宝物，更因为他们家的独有功法，传言习得麒麟剑法，不仅内力大涨，且刀枪不入，更有延年益寿的功效。而这绝世的剑法，因为亓官家嫡系的子弟只剩亓官楚辰一个，亓官家覆灭的时候他还不到十岁，早早的就已经失传，如今亓官楚辰死了，麒麟剑法自然也就从此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中。

　　因此麒麟剑一出，江湖立刻一片哗然，无数的人对麒麟剑，麒麟剑法趋之若鹜，速水堂和火雨山庄自然也知道这一点，左防右防却没有料到还是有人劫了镖，而且此人身份特殊，竟是顾璟。

　　顾璟此人，无父无母，一介孤儿，幼时投入元谋真人门下，后又投靠了箫云山庄，虽然没有世家身份，又没有门派撑腰，背景却硬的很，而且他常年独自浪迹江湖，想要找寻他的踪迹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他从不故意隐藏自己的身份，却也没有自报家门的习惯，真要在偌大的江湖上找到他的位置，仿佛海里捞针。

　　江湖上的人大多数都不知道顾璟和林轩之间的关系，但是这么多年箫云山庄对顾璟的照顾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看得出来，白道上是没有人敢在明面上追杀顾璟的，顾璟再怎么说也是白道人士，且大多数人都对他颇有赞誉，如今出了这事，有些脸面的也只说他必有隐情罢了。

　　只是黑市里的价格却是被慢慢的炒起来了，顾璟的人头已有人悬赏了五百两纹银，且明明白白的追加着：“若是能找得到麒麟剑，可另加赏金，上不设限。”

　　顾璟抱着胸看着面前的掌柜：“速水堂的人当别人是傻子么？若是找得到麒麟剑，还会有给他们带过去么？”那掌柜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非也非也，这也不一定就是速水堂的单子，这两日要你的人头在黑市上可多了去了，要麒麟剑的也有，不过不多，毕竟不是什么人都吃得下的大单子。”

　　顾璟的手指敲了敲台面，笑着看向了胖乎乎圆滚滚的掌柜：“我今日来可不是为了听你说我现在的日子多难过的，我是，想买一通消息。”

　　掌柜眯着眼笑了起来：“想买什么消息？”

　　“亓官悦晴，”顾璟从袖子里摸出了一封信笺来，这封信看得出是在极其慌乱的情况下写下来的，写字的力度太大，墨水渗过了纸背，且字迹歪扭，十分凌乱：“我五天前收到了这封信，说是她在颍川等我，如今我到了这里，却遍地找寻不到她的踪迹。”

　　掌柜的眼睛原本就很是细小，如今笑起来更是眯成了一条缝：“我这边的消息，价格是不一样的，你……知道的吧？”

　　顾璟冷笑了一声：“怎么？你担心我付不出钱么？”说着便从袖子里掏出了三枚金叶子扣到了桌上：“黑市的消息，最贵的不过三枚金叶子，这些，够了。”

　　掌柜没有说话，只摇了摇头，伸出了两根胖胖的手指。

　　顾璟也不理他，又道：“如今我的命值钱的很，想要我命的人多了去了，我走了以后，来买我的消息的人恐怕不会少，你只赚不赔。”

　　掌柜挑眉道：“哦？你不介意么？”

　　顾璟轻笑：“你不是也想要我的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