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7、声声慢 ...
-
当镇灵钟的灵力打到身上的时候,沈子期的脑海里居然浮现出了沈唤雪的影子。
他又回想起沈唤雪倒下镇灵钟下的场景,那样的痛苦却毫无反抗之力,那些仙门百家冷眼看着他在雪地中翻滚,看着他的血染红了整片雪地,却没有一个人愿意救他。
在他们眼里,好像所有的异族都应该被如此镇压,这就是天道。
可他偏偏不愿意屈服于这可笑的天道。
百年仙器的灵力一瞬间贯穿了他的身体,他一张嘴,一大口血就喷了出来,可他发不出声音,五脏六腑好像都被人紧紧攥住,四肢百骸都如同被一寸寸碾碎,所有的力气在一瞬间被抽走,他拼尽全力想要呼吸,但口鼻里全部灌满了血,第一声钟声就击伤了他的内丹,他倒在地上,身下的黄土已经被血浸透。
没给他任何喘息的时间,第二声破魔之音迎面而来,打地他毫无力气的身体猛地弹起,又重重跌落回去,他的体内爆出几声骨头折断的声音,旋即又喷出一大口血,应该是内脏被断骨刺伤所致,此刻他终于能发出声音,他咬着牙,痛呼声从牙关溢出来,听的所有人脊背发凉。
“暮涯!”
紫琅蹙眉跃到司暮涯身边,低声道:“再这样下去,他会死的。”
司暮涯结印的手在颤抖,可他依然道:“我知道。”
“你不会真的想让他死吧?!”
紫琅惊讶地看着司暮涯,道:“你知道他撑不过第三声的!”
“那就赌。”
“赌?赌什么?”
“赌他的命。”
“你疯了?!这是能赌的东西吗?!”
话音未落,钟声轰然落下,紫琅脚一跺,只听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响起,镇灵钟发出一声嗡鸣,即将落下的钟声竟然顿时烟消云散。
下一刻,重伤的沈子期蓄积了全身的力气,飞身扑向颜棠!
“咳!”
紫琅突然扶住司暮涯的肩,猛地咳出一口血,与此同时,寒烟与寒蝉从镇灵钟内飞出来,歪歪斜斜地飞到紫琅身边,终于支撑不住落到了地上。
“阿琅!”
司暮涯一把抱住紫琅,惊道:“你这是做什么?!”
紫琅眼前阵阵发黑,喘气都费劲,勉强道:“你这个人做什么都……都端着,等你明白了……人家早不知死了几十年了……”
司暮涯摇头道:“寒烟、寒蝉是你的魂魄,你拿魂魄去撞镇灵钟!咱们两究竟是谁疯了?!”
紫琅一笑,又吐出几口鲜血:“你还不知道吗……我……我……我就是……”
话未说完,身子一软,晕倒在了司暮涯怀里。
风驰电掣的瞬间,沈子期已经扑倒了颜棠,忍着筋骨寸断的剧痛将掌心仅剩的妖气尽数打进了颜棠胸口,甚至连五个指尖都深深刺进他的皮肉中,恨不能将心肝都一齐掏出来。
颜棠双目圆铮,眼白里瞬间爬满了血丝,他还来不及呼痛,黑色的血就已经从七窍中喷涌而出!
即使右手已经折断,沈子期还是拼尽全力撑起身子,指尖抽离带出一串漆黑的血花,颜氏弟子望着那一地淋漓的血水,一时竟吓得忘了动作。
“哥……”
沈子期从地上挣扎起来,慌乱地扯开衣襟,用还算干净的里衣将手上的血污细细擦净,这才轻轻拂去冰棺上掉落的砂石。
沈唤雪安静地躺在棺内,一如这世间纷乱从不能惊扰他半分,也无法惊扰他半分。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护好你……”
唇角滴落的鲜血在亘古玄冰上瞬间凝结,沈子期急忙用衣袖去擦,嘴里呢喃着:“对不起……对不起……”
“沈子期……”
司暮涯远远看着他,只觉回忆有时是种毒药,叫人永世不得超生。
而就在下一刻,司暮涯的瞳孔却猛地缩紧,五脏六腑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沈子期!躲开!”
沈子期猛地回头,颜家斩.马.刀迎头而下!千钧一发之时,沈子期向后一倒,顺着冰棺就地一滚,从背后握住了颜棠的手腕!
“我赢了……”
颜棠回眸盯着沈子期,沁着血的瞳孔里满是疯狂。
他一伸手,重重击向了冰棺!
亘古玄冰厚重,纵使他那一掌气势汹汹,亦只推开了一丝缝隙。
然而那不足一指宽的缝隙,便是红颜与枯骨的距离。
“不!”
沈子期猛地扑向冰棺,手忙脚乱地去堵那个缝隙,然而还是有点点飞灰从他的指缝中飞出,顿时飘散于天地间。
沈子期翻开手,沈唤雪的骨灰被风一吹,从此消失不见。
他的眼里什么都没有。
曾经的怨恨、狂傲和几乎不作数的那么一点希冀,都随着纷扬的骨灰一起尽数消散。
可他却笑了,笑得在场所有人毛骨悚然。
若有当年参与过围剿无忧城的人在场,定会发现,沈子期现在的笑,和当时沈唤雪求死时的笑一模一样。
“沈子期!稳住心神!”
司暮涯飞身跃到沈子期身边,伸手按住他的肩,喝道:“沈子期!”
沈子期回头看向他,司暮涯惊讶的发现,那双漆黑的眸子此刻竟猩红可怖!
下一刻!天震地骇的咆哮声响彻天地!
时隔十五年,沈子期再次现出了他庞大狰狞的原身,几乎与半座山头同高的黑色巨兽吞吐着雷电,利爪一挥便是山崩地裂,它嘶吼着,要将世间万物尽数踏于足下!
大地震颤着,整个镇江大营在它眼里不过是一只蝼蚁,漫天雷火随着他的怒意倾泻而下,人们尖叫着、奔逃着,脸上的恐惧和当年如出一辙。
司暮涯一把拉住东倒西歪的十七,急声道:“带紫微君先走!”
十七应声跑了几丈远,见司暮涯没有跟上来,又回头疾呼:“师兄!你要做什么?!”
司暮涯没有理他,他迎着灼热的流火向沈子期走去,一道道闪电与惊雷在他身旁炸响,狂风割伤了他的面颊,一丝鲜血蜿蜒而下,滴落在纤尘不染的衣襟上。
如果当时在阵前我没有拦着他,是不是事情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司暮涯心中质问着自己,可沈子期已然发狂,这种状态下它不认识任何人,也不会为任何感情所束缚,他一落脚,厚重的冰棺被碾成细渣,与人族的残肢碎骨混到一起,在满地的猩红中闪着细碎的光。
玄冰贵重,多少人穷尽一生难得一块,而此时,他们终于以这种方式得到了它。
司暮涯挥手,以灵力结绳,牢牢缚住了它的巨掌,但是在这种状态下的沈子期面前,人族的力量简直微不足道,它怒吼一声,将司暮涯扯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危急之时,一只弩.箭呼啸而去,正中巨兽后腿!
司暮涯御剑飞上半空,手中灵绳陡然用力,巨兽受了一箭陡然吃痛,性子愈发暴烈起来,长尾一甩扫平了半座山头,巨石古木在震天响的撞击声中犹如暴雨般倾盆而下!
“十七!”
十七一手抱着紫琅,一手撑起结界勉力遮挡,然而巨石坠落产生的力道何止千钧,没两下,结界上已是裂纹遍布,即将碎裂。
“完了完了!”
十七哭丧着一张脸,好像马上就能从眼眶里挤出两滴泪来:“紫微君,你再不醒,咱们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不知道是十七眼花了,还是紫琅真的听到了他的声音,下一刻,一道金光冲天而起,将铺天盖地的巨石打成了齑粉!
“天啊……”
十七仰着头,叹道:“紫微君……你也太厉害了吧……”
然而怀里的紫琅并没有回答他,十七回过神来,眼前不知何时站着一个身量极高的男子,他提着一柄造型诡异的长刀,一回头,眼珠居然是可怖的琉璃红色。
十七吞了一口口水,被吓得紧紧闭上眼,又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于是眯着一只眼偷偷去看。
只见那人看着他怀里的紫琅,眼神里似乎全是杀意,吓得十七一个哆嗦,心里默念道:“紫微君啊紫微君,你这是又招惹了谁啊,怎么这个时候来找你寻仇啊!”
念叨完,他又微不可见地挺了挺胸膛:“没事,拼死我也要护你一护,我十七的名号在江湖上那也是响当……”
没等他念叨完,眼前男子长袖一振,在他眼前悍然出刀!
十七猛地抱紧紫琅,惊叫道:“师兄!”
跟着他声音响起的,是巨兽痛苦的嘶吼声,庞大的身躯轰然倒下,身后一整座山被他整体压倒进了淅川江里!
只一刀,巨兽的右前腿几乎被整个砍了下来,整个淅川江两岸都飘洒着血雨,巨兽哀嚎,拼命想要再站起来。
长刀寒芒一闪,下一刀便是毙命之时!
雷霆之际,司暮涯从剑上一跃而下,朝来人衣摆一掀,跪了下来。
巨兽的獠牙就在他身后不足一丈远的地方,他能清楚感受到它呼出来的血腥气和细碎的呜咽声。
司暮涯朝来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一记大礼,额头磕在布满碎石的地上,他的血和沈子期的血混到一起,分不清你我。
“明王殿下,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