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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何解(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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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书吓地跪在地,上下牙同下牙打架,“裴少卿明鉴,小人句句属实。”
聂云归摆摆手,示意裴揽月莫要吓着文书,“本官信你,你接着说。”
文书向他磕了一个头,“当年的事,小人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驸马自搬去静园,四年间几乎同公主没有什么往。
怪事就出在半年前,驸马突然每日出入洪范楼抄书。往日里抄书这种小事都是司墨来做的,今次驸马却亲自前往,小人猜测抄录的定是本顶要紧的书。”
聂云归在心里叹了口气,想必便是那本《药典》了。
“半月前周驸马曾见过永嘉公主你可知晓?”
文书跪在地上摇了摇头,“小人不知。自从正和十九年傅美人之事发生后,驸马便不怎么相信小人了。”接着他仿佛被勾起了什么伤心的往事,哭泣道,“小人实在愧对公主同驸马。公主从掖庭深处将小人捡出来,小人因为公主体会了做一个人滋味,又因为驸马知道了人世间除了吃喝享乐还另有一番经天纬地,但是小人做的事,一桩一件皆是辜负公主与驸马。”
聂云归不耐烦听人哭,“你莫哭了,你如今说出实情,协助大理寺查清命案,驸马泉下有知必定欣慰,想来也不会怪你了。”
没想到文书听了这话哭得更凶了,裴揽月看了聂云归一眼,这位大人还真是不会安慰人啊!便黑着脸道,“你莫哭了,想挨板子吗?”
文书吓得止住了眼泪,跪在地上小声抽泣,裴揽月没给他喘息的机会接着又问,“你说‘有人要杀你’。这个结论是如何得出的?”
文书一边打着嗝一边道“是小人自己揣测的。四年前,牵涉进傅美人之事的仆婢就没活下来几个,小人有幸苟活于世上,心中总是惴惴不安。如今驸马知道这件事已经死了,小人这般蝼蚁一样的人,怎么和皇室抗衡。”
裴揽月立刻道,“你说清楚,如何叫驸马死了,你更无法同皇室抗衡了。驸马死前到底在秘密谋划些什么?”
“裴少卿,小人没有这个意思。”
聂云归本能的阻止了裴揽月,“隐云,今日就到这里吧,带文书下去歇息。过几日,没准文书便又会想起一些叫他忘了的事。”
裴揽月虽然还想再问,碍于自己的上峰这么说,便也只能躬身应诺。
聂云归和裴揽月各怀心思的离开大理寺狱。
文书的话,裴揽月想不通,但是拿到了药方的聂云归是知道的。萧淮叶也许并不是她自己说的那样,只是把消息递给昭仪那么简单。她一定参与了这中间的一些环节。以至于她说,该认下的她认了,不该认的,她便是死了也不会承认。
最后文书的话,让他不寒而栗,所以他及时制止了裴揽月再问下去。
如果整件事的幕后主导者是元极殿上坐着的那个人,那么一切的细节便可以说的通了。
驸马为何在行刺最后放弃了抵抗,因为他知道了要杀自己的人是皇帝,这是如何逃也逃不过的劫。
永嘉公主和周氏满门为何丝毫不阻止驸马下葬,因为他们知道,案子不论怎么查,都不会有结果。
沈隽为何会直接被关押在大理寺狱,因为陛下想要他死在大牢里。想到这里他突然很庆幸前两日听了郭巳的话,着人散布沈隽不治生亡的消息。现在想来,消息一出,当真一点水花也没有。
而最值得疑惑的是吴妙山满门一夜之间遇害,案子虽然交给了大理寺,但是他本人却被陛下亲自下旨安置在了尚书台静养,这便是变相软禁了。
倘若真的是这般,那么这个案子到这里便可以不必查了。一意孤行只会有更多的人送命。可是陛下为什么要这么多人的性命呢?找不到动机,这一切便不成立。
带着这样的困惑,聂云归回聂府见了他的父亲。
聂太傅,又称聂笑虎,他同太尉的暴脾气不一样,他总是眯着眼睛,和和气气的样子。但朝中谁都知道,“聂太傅,惹不得”。那可是连顽劣的太子都治得服服帖帖的人。
聂云归见了他爹,乖乖下跪,“阿耶。”
“起来吧!周庭筠的案子查的如何了?”聂太傅倒是一副慈父样子。
“线索很多,但是拼不成完整的圆。”
聂太傅想了想,“若是很难,那便不查了吧!阿耶去同陛下说。就说,你能力有限,查不了这个案子。”
聂云归嚯地抬头,“阿耶这是何意?”连阿耶也这么说,是这个案子到这里便真的不能再查了吗?“阿耶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正和十九年到底发生了何事?”
“亭君,莫查了。周家搭上了一个周望山还不够吗?如今还要我们聂家搭上一个儿子吗?听阿耶的话,这个案子不论查出什么结果,你心里都不会好受的。”
聂云归跪下道,“阿耶知晓亭君是什么样的性子,从来只有亭君想做与不想做,没有亭君能做与不能做。阿耶不说出原因便让儿子放弃,恕儿子办不到。”
太傅叹了口气,“也好。你阿娘常对我说,许多事情只有让你早日吃些苦头,你才能彻底死心。”
那天夜里聂云归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着白日里发生的一切,吴妙山、崔竹道、文书、萧淮叶的脸在他面前一一划过,关系谱让他画了一遍又一遍。
究竟是周庭筠案中套吴妙山案,还是说这是两个毫无关联的案子。
而那一天夜里,难以入眠的人有很多,当然也包括在尚书台静养的吴妙山。
三更时分,一位不速之客悄悄造访了尚书台。卧在榻上的吴妙山慢慢睁开了眼睛,他等这个人已经等了很久了。
那个人带着面具,穿着一身宽大的黑色斗篷,轻手轻脚地翻过窗,走到榻边对吴妙山说,“若仪已经安全了。”若仪是吴妙山的女儿,吴家在这次灭门案里并不是一个吴妙山活了下来,还有他的女儿吴若仪。
吴妙山坐起来对他郑重行礼道,“多谢兄台。”此时他那双眼睛全然不似白日里浑浊呆滞。
那个带着面具之人似乎笑了一声,“我就说,天子御口亲赐的‘狂生’,怎会如此不堪一击?老弟何时走?某助你脱险。”
“我不能走,吴妙山必须是个傻子,这样我的女儿才能安全,‘落日山河’才能安全。吴妙山这辈子,最痛恨不守承诺之人,我便是死了,也不会食言而肥。还请兄台帮我转告小女,必定不要忘了父亲教她那几个字。”
面具人沉默了一会,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么老弟你自己保重,某替你照顾好若仪侄女。”
吴妙山背过身去,“你自去吧。便当此后世上再也没有吴守静这个人。”
面具人走后,吴妙山松开紧攥的手,他知道,倘若方才他答应了面具人一同离开此地,不出两日,他同若仪便都得死。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若仪,阿耶只能为你做这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