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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春蒐(一) ...

  •   农历的三月三,一场声势浩大的围猎在西京北面的邙山拉开了帷幕。
      每年春天,天子都要率领百官及门阀贵族前往邙山进行“春蒐”,今年这次格外的不同。因为两月后,便是太后八十寿诞,各国使臣纷纷来到西京为天子之母庆贺。今次的春蒐可以说不仅仅是一场行乐,还是一次向各国展现大胤实力的外交。

      从前我最爱热闹,这样的盛会我是非去不可的,但如今,周庭筠离世,我便再没了心思去凑这些红尘俗世的热闹。
      谁能料到,太子在元极殿为我陈情,说淮叶如今郁郁寡欢,不若今次将她一同带往邙山,看看山川草木也许心境能开阔些。父皇大约觉他儿子说的很对,便下了旨意要我同去。

      半月前筹备春蒐之时,我便知道,今年的“春蒐”父皇格外看重。
      前十日,夏部便领了旨意征召民众修田治林,虞部紧随其后率众量地广狭,划定所田之野。大司马极尽所能的提前安排可以想到的一切。
      三月三当日,队伍浩浩汤汤地行至邙山,虞部一早便寻了一处空旷之地,搭起来一个两寻高的席坐,想来便是今次活动的主场地“旗席”了。
      中常侍覃简得了陛下的旨意,命众人各自安置,正午时分“旗台”集合。
      女眷们休息的场地在西边,临着一条小溪。小鱼在收拾行李,我便站在溪边出神,有人从后面拍了我一下。我回头,发现是一个不认识的小姑娘,穿着不似胤朝女子,最特别的是,她扎了一头小辫子,显得娇俏无比。
      “这位姐姐你生的真好看!你是我长这么大,见过的最好看的人。我方才远远瞧见你,便忍不住想与你说句话。我叫独孤宝珈,你可以叫我蛮蛮。你叫什么名字啊?”
      原来她是北边朔叶城独孤城主的幺妹,他们也来祝寿了?我同她笑了笑,“原来女君是独孤阑的妹妹。我叫萧淮叶。”
      她惊讶地睁圆了眼睛,“你如何识得我的?而且你不仅识得我,还识得我阿兄!”
      我见她一派天真可爱,心中十分喜欢,便也愿意与她多说几句,“女君的兄长率部抵御匈奴,护住了朔叶城数万百姓的性命,是个值得敬佩之人,我识得他并不奇怪。听说他有个玉雪可爱的妹妹,我方才一听你说自己姓独孤,便猜到了。”
      她一把抓住了我的手,“你是第一个与我这么说的人,他们都指责我阿兄归顺胤朝,是朔叶的叛徒。淮叶姐姐我好喜欢你,你成亲了吗?要是没有的话,我让我阿兄将你娶回家做阿嫂吧!”
      她口中的他们,想来应该是朔叶城不愿归顺的几位老臣吧!
      当年朔叶城还是朔叶国的时候,受到了来自匈奴的侵略,孤独阑在没有支援的情况下,率部独守朔叶城五日。最终大胤边关守将褚境之出兵增援朔叶,两军合力退去了匈奴。经此一役独孤阑大约也意识到了,只凭借独孤家是守不住朔叶国,守不住一方百姓的,便归顺了大胤,自此朔叶国便成了朔叶城。
      我拍拍她的手,“令兄不在乎骂名,为了百姓安定归顺大胤,是胸有丘壑之人,绝非沽名钓誉之人可比。”远处仿佛又几个婢女在朝此张望,我提醒她,“仿佛有人来寻你了。”
      她顺着我的话回过头,“是我的婢女,淮叶姐姐我得走了,下次我再来寻你玩。”
      我点头道,“去吧。”
      独孤宝珈小跑着离开了,我看着她无忧无虑的背影,羡慕极了。
      小鱼过来同我道,“殿下,屋内已经收拾停当了。请殿下示下。”
      我抬头看看天色,“快到午时了,扶本宫更衣,咱们该去旗席了。”

      我赶到旗席时,昭仪和宝瑟已经安坐席上了。我向昭仪行了一礼,也不看她脸色便起身了,萧宝瑟要站起来冲我发火,昭仪一把按住了她的手。
      独孤宝珈欢快地冲我招手,“淮叶姐姐这里!”他的旁边坐着一个相貌俊朗的郎君,大约三十岁左右,想来便是独孤阑了,见我看过去,独孤阑颇有礼貌地冲我点了点头。
      我冲独孤阑行了一礼,又悄悄对独孤宝珈摆了摆手,寻了个角落坐下了。

      不多时父皇携着太子来到了旗席,众人皆起身行礼。
      父皇好像心情颇好,笑着让众人起身,又询问大司马是否到了时辰。大司马望了望日头,躬身道,“回禀陛下,还有一刻。”
      父皇点点头,“既然未到时辰,咱们便说说话。朕记得去年春蒐,得月猎了一只花豹。得月啊,今年春蒐可有信心再猎一只花豹啊?”
      周怀瑾起身道,“微臣前两日练剑伤了手,想来今次要辜负陛下的期望了。”想来不是伤了手,而是周庭筠死了他不愿杀生而已。春蒐不会因为周庭筠的离世便取消,该参加的人也不会因为周庭筠的离开而不参加。周家明白不能将自己的痛苦强加给别人的道理,便只能自己委屈自己。周怀瑾如此说,已是最得体的回答了。
      父皇愣了一下,太子马上道,“儿臣记得去年春蒐,聂寺卿与褚将军比试的情景。当时他二人约定:自左而射之,达于右腢为上射,达右耳本为次射,左髀达于右为下射。”巧合的是那日他二人同时射中一只狐狸,玄羽箭为上射,白羽为次射,父皇命人上前查看,玄羽为褚将军。在场皆为叹服。”
      独孤宝珈听了拍掌道,“有趣!有趣!今次还能见到这样厉害的技艺吗?”
      父皇见到坐下一个陌生小丫头插嘴也不生气,呵呵一笑,“你是独孤家的丫头吧?”
      独孤阑站起来,“陛下恕罪,舍妹年幼不懂殿前礼仪。”
      父皇摆摆手,“她说的没错,朕也十分期待今年能再见到这样的技艺。”
      话音刚落有便听萧宝瑟自告奋勇道,“这有何难,女儿也能做到,只是女儿缺了个比试之人。”说罢,拿眼神觑了觑我。
      打萧宝瑟一开口,我便知道一准没有什么好事。还没等我开口,独孤宝珈便开心道,“这位姐姐,我来同你做对手,怎么样?”
      萧宝瑟见目的没有达到便对独孤宝珈说,“女君怕是不熟悉西京的规矩呢!”想了想又改口道,“女君是客人,本宫便让女君三箭。”她对独孤宝珈抿嘴一笑,“女君,咱们场上见了。”
      独孤宝珈向她一拱手,“那便这么说定了!”
      话音刚落,传来一声悠远的号角声,午时已到。
      大司马站到旗席正中,宣读狩田令,猎场两边的将士纷纷竖起旗帜,猎场的南面打开了栅栏,鼓响六十声,由天子带领进入了围场。
      众人跟随天子大绥、小绥逡巡两轮,第三轮便是自由逐猎。
      我一直跟着独孤宝珈,总觉得当时在旗席上,萧宝瑟那个样子,仿佛又有什么坏心眼,独孤宝珈年轻气盛,怕是要吃萧宝瑟的亏。
      邙山地势复杂,植被茂密,即使每年都来还是会迷路,更不要说独孤宝珈这样第一次来到西京的小姑娘。
      这可真的是个粗心的小姑娘,我一路跟在她后面,她竟然毫无所觉。
      我慢吞吞地坠在她身后,陡然间感觉一道冷风自我的鬓边划过,一支箭急速地自我而过,直指向独孤宝珈,我下意识的一鞭子卷向飞出去的那支箭,再回头看向箭来的方向,萧宝瑟停马搭弓,正准备出第二支箭。我一下明白她要做什么了,什么比试,都是假的,她要杀了独孤宝珈,嫁祸给我。这个女人是疯了吗?随意便要杀害使臣,她当得起这个罪名吗?
      我大声喊道,“蛮蛮小心!”
      独孤宝珈应声回头,但是已经晚了,萧宝瑟这一弓搭的是两支箭。她的箭法是同周怀瑾学的,便是同男子比较也不会轻易败北,别说一弓两箭,就是一弓四箭于她而言也不在话下。
      我策马挡到独孤宝珈身后为她生生接了一箭,而另一支箭惊到了独孤宝珈的马,驮着她奔向了丛林深处。

      我所处的位置是个有些高度的土丘,我自马上摔下,又因地势略高翻了几翻,很快便晕了过去。
      再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的左肩插着萧宝瑟的那支箭,差一寸便要入了心房,右腿也疼的无法动弹,想来该是骨折了。我有些自嘲的想,从前让萧宝瑟吃了那么多亏,如今到好,一次全还回来了。
      其实我并不是很担心无人搭救,小鱼见我不回去,一定会回禀父皇,不多时便有人来寻来,只是这里偏僻的很,想要寻到怕是需要一些时间。这样一来今晚我大约是要宿在这荒山野岭,倘若遇上虎狼,便只能做它们果腹的饭食了。
      山风拂过树冠发出沙沙的声响,我静静的听着周围的动静,生怕一个不小心招了狼来。但有时候真是怕什么便来什么,不远处亮起了一双绿油油的眼睛。那双眼睛渐渐向我逼近,我伸手抓住了左肩上的箭,倘若它走过来,拔了箭同它一搏可能还有一线生机。
      我握着箭尾慢慢后退,在它要向我扑过来那一刻,一支白羽箭自我后方破风而来,扎入它的右眼,我甚至听到了箭矢入肉的声音。接着后面那人射了第二箭、第三箭、第四箭,直到那匹狼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我僵硬地回过头,聂云归站在一棵柳树旁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月亮悄悄地自云后探出了头,清凌凌的月光洒在地上,像极了小时候吃的霜糖。
      我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安心过。
      他快步走过来,查看我的伤口,也许是刚刚射箭过为用力,我瞧见他的手微微地有些颤抖,勉力开口道,“聂寺卿,本宫不要紧的。”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你一个女孩子,为何总是喜欢如此逞强?”
      我疲惫地朝他笑了笑,“对不住,我太累了,可能要睡一会。”昏倒之前仿佛听见他说,“睡吧,我在这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春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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