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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我看到了秦王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诧。
      我紧握匕首,直抓那人之袖。
      他抽身跃起,袖断拔长剑。
      几乎是同时,牵发而动。
      群臣纷纷由愕然呆滞,转向慌乱喧腾,如同油入热锅,刹时而沸。
      我四感尽散,不闻,不听,无触,无味。只有那人的一举一动,被我直直地、死死地盯住。
      秦王剑长难拔,持鞘而逃。
      我紧随其歩,下阶迫其行。
      手中匕首之柄上纹饰,深深陷入了我的掌心。
      群臣无兵无器,惶惶恐恐,头烂额焦。
      逐其绕柱跑,以匕揕之,以手搏之。
      近了。
      只消分毫。
      只要……
      刹时,一阴影向我袭来,击得我一顿。
      一个药囊。
      侍医夏无且。
      “大王,负剑于后!”侍臣大喊。
      长剑,拔鞘而出。
      我看见了剑上映出的自己的双眼,如蛮荒孤狼,嗜血孤注。
      长剑雪白,却刹时缓缓地淌下赤色的鲜血。
      白与赤,众和寡。
      群臣喧沸之声渐渐地传入我耳,鼻间嗅到了血的腥味,匕首短柄陷入掌心刺得我生疼。
      瞳孔微缩,痛意从左腿袭来。
      “中了!”有人大喊。
      失了重心,眼前模糊。在倒下同时,我将匕首掷向了秦王。
      匕首从秦王颊侧掠过,深陷身后铜柱。
      秦王未伤分毫。
      大势已去。
      长剑刺入我身,拔起,又刺入。
      一连八下。
      血溅了一地,痛意袭裹全身。
      我近乎昏死过去,耳边流淌着血液消逝的声音。
      “咳”我咳出一大口鲜血,铁锈味弥漫满口。
      侍卫们鱼贯而入,秦舞阳已被乱剑刺死。
      兔死,狐悲。
      “哈,哈哈!”我大笑着,掩盖着我的狼狈。
      箕踞而坐,我不怒反笑,嘲道:“事之不成,全在我欲生擒之,以报太子。然大势已去,轲自难免一死。”
      侍卫将长剑又一次刺入。
      “这一切,全是我自取罢了……”
      我咳出一大口血,此时,血已成了墨色。
      “我负了国,负了百姓……”
      眼前的光在逐渐地消逝,鼻间的血味逐渐变淡,身上创口的痛楚,也渐渐如潮水般褪去。
      我还在模糊地听着自己断断续续地说着:
      “咳,我负了太子,我还,负了樊将军……”
      我恍若失水的鱼,突然想挣扎起身。
      “不,不,我不能,我还有……”
      我想要大喊着,我想要回燕国,可为什么,为什么我起不来?为什么,这幅躯体如此沉重?
      还有人在等我。
      可我走不了,可我回不去了。
      血混着泪,逐渐干涸,如爬虫般虬结在失去温度的死去的皮肤上,留下暗红色的,狰狞的痕迹。

      ·

      秦王怒,发兵诣赵,诏王翦军以伐燕。燕王喜欲求秦王宽解,斩太子丹,献其颅于秦王。
      后五年,秦复进兵攻之,卒灭燕,虏燕王喜。
      次年,秦并天下,立号皇帝。遣人缉燕太子丹及荆轲门客。门客皆潜逃四散。
      有人言,荆轲至交者高渐离也。渐离于乱中逃离,隐于某地。或言其早已死于战乱之中。或言其投于易水自尽而亡。曾人见一男子携长筑流于市间,护之如宝,似是高渐离者。
      至于真假如何,尚不得知。

      ·

      宋子。酒馆。
      “话说那荆轲刺秦王,事之不成,却身着八创,血流如注。本应即死,却如同吃了返魂丹一般,再欲起身。
      “众侍卫暗道不妙,以为荆轲仍欲行刺,又是一刀。
      “嘶——那血流得,实实在在成了血人!”
      说书先生摇头晃脑,如同亲身所见般,似真似假地唾沫横飞着。
      众听客听得那是惊心动魄、如临其境。
      “再言荆轲挚友——高渐离,啊对,就是那击筑的。
      “在秦王攻打燕国时,趁着战乱,携筑逃离。
      “于是处处有人说在什么什么地方见过他。
      “但是!那群人都是胡言乱语。”
      说书先生一顿,压低声音道:“因为,我知道他在哪儿。”
      众听客伸长了脖子,凑近了些。
      “咳。各位,某人也是要靠这嘴皮子吃饭的,所以呢——”说书人轻咳一声,摊手道。
      听客们纷纷掏出钱来,放在说书人面前。
      说书先生看着差不多了,将其收入怀中,手中把玩着一枚秦半两,继续喷着唾沫。
      “他来到了宋子——对!就是咱们这!
      “话说他来到宋子之后啊,被一酒馆老板收留,做了个酒保——
      “这个酒馆呢,就是——”说书先生战略性停顿,拿起茶杯,细细地抿了一口。
      “说书的,你可别告诉我,高渐离就在咱们这个酒馆里!”一大汉挽起袖子,一拳捶在说书先生面前。
      茶杯落桌清脆一响,说书先生眉眼一挑,拊掌笑道:“对!正是如此!——哎,你们打我作甚!哎哎!别打了!哎……”
      “妈的!编故事也编得真些的来啊!唬谁呢!”
      听客们纷纷怒气中烧,打得说书先生找不着牙。
      众听客解了气,这才四下散去了。
      鼻青脸肿的说书先生拍了拍灰,整了整凌乱的衣袍,竖眉怒道:“爱信不信!”
      说罢,一甩袖子,离开了酒馆,不知到何处去了。

      “卫庆,那边来客人了!”一位小酒保对着另一位男子大喊道。
      被唤作卫庆的那位男子一言不发,只是颔了颔首,去门前招待客人去了。
      那男子身形挺立修拔,面目白净,只是消瘦些,两颊微陷,近看似还见其眼角朱砂一粒。要不是身着酒保短衣,还真看不出他是小店里的庸工来。
      据说这位名唤卫庆的男子,是在战中逃难来的。

      夜间雷雨交加,风刮着酒馆的小门吱呀作响。
      可能是天气的缘故,馆内此时一个客人也没有。
      酒馆老板正准备打烊,阖门时,却见一男子蜷在门檐下,怀中还紧紧抱着一个长形事物。
      男子一身泥泞,雨水打湿了发丝,粘在脸上。
      酒馆倒是不忍,见其瘦削可怜,也不像是恶人,便将其劝了进去。
      淋雨后,男子高烧不退,口中还迷糊地喊着什么。老板一家都是好心,竟是抓药照顾一应俱全,还擦拭好男子怀中抱来的东西。
      男子病愈后,问他从何处来,叫什么名字,他俱是紧紧抱住怀中事物,双眼如失了神般,闭口不言。
      老板还差以为他是哑巴。
      后来,男子开口了,他说,他叫卫庆,亲友皆亡,他从家乡避乱而来。
      老板娘也是不忍,最终叫老板让他做了酒保。也是应了男子的需求,管住管吃就成。
      于是男子将一直不离手的事物放进匣中,储藏起来。
      男子寡言少语,酒保一职倒也尽心尽责,吃的不多,住的要求也不高。只是在闲暇时,总能见他盯着某处一动不动,像是在看,又似是透过它在回忆着什么。
      “卫庆,你想家人了吗?”老板问他。
      他摇摇头,继而又点了点头。
      这一做,就是几年。
      他说,他累了。
      男子闭上眼,倚在柱边,似眠未眠。
      突然,数声弦音由远及近,声声入耳。
      男子睁开了眼,眼中隔着千年。
      那是击筑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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