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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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愿谒之。
“然如今前行谒秦，身无信物，必不得秦王所亲近。
“知秦王悬赏千金封邑万户，以求樊於期樊将军的首级，若可得之……
“且与燕国督亢的地图一并作礼，献于秦王，我方可有所计，而计方有所成……”
“不可。”太子丹面露难色道，“樊将军受秦王逼迫，宗族尽灭，才无路投燕。我怎可，怎可这般！”
我垂眼不语。
“愿荆卿虑以他计。”说罢，太子丹甩袖离去。
想要成一事，必将舍一势。如此寡断，此行必败。
你不忍，于我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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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见了樊於期。
二人相坐饮茶，均未开口言谈。只有杯起杯落，茶水倾倒的声响。
我打破了这倾茶之音。
“樊将军，秦对将军您颇是深恶痛绝呵。您也算是秦之功臣，却只因一次战误，遭受灭族之痛。此时秦王以千金万邑悬赏您的首级，将军您，该怎么办？”我轻抿杯中茶，有意无意道。
樊於期持杯之手颤动着，像是拿着千钧之物，终是失了气力放在了桌上。
将军仰天而望，长长一叹。那是跨过了秦与燕，跨过了国与家的一声太息。
“我恨……”眼角的泪，垂然而落。
“荆卿，你知道入骨之痛是什么感觉吗？”樊将军苦笑道，而眉眼间尽是苦痛与愤怒。
他自言自语般道：“大抵，也不过如此。”
“樊将军，我有一计，可解燕国之困，并报将军之仇。”我顺势道。
樊於期一惊，直直地看着我，“此计，是什么？”
我淡淡地饮了一口茶，道：“得将军首级以献秦。”
樊於期大惊。
“我将要去见秦王。以将军首级与督亢之地图为献礼，待我献时，以匕揕之。”我顿了顿，继续道，“此计，将军岂有意乎？”
樊於期拊掌大笑：“原来荆卿来鄙舍之意，是想劝说我此事！好！好！”
我轻笑饮茶，并未否认。
将军偏袒扼腕，露出常年征战时留下的道道金疮旧疤，激声言：“我日日夜夜为此切齿腐心。一颗项上人头，如此易得，我怎会拒绝这等易事！”
说罢，樊於期拔出长剑，自刭而亡。
血洒席间，血落衣袍。
我终是一步未动，依旧生根般坐在席上，杯起杯落，茶水倾倒。
大门被人倏然打开，来者燕太子丹，所来之时，已晚。
太子丹伏尸恸哭。
门敞开着，风灌满了屋子，击得窗一开一合，发出吱呀着的，令人不适的声响。
最终，樊於期的首级被装入匣中，密封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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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夫人匕首，以毒錊之，烈火淬之。试之于人，凡血现，无不立死。
太子丹以百金向天下求得此物，将其予我。
我将匕首细细地裹卷在地图中。此图展开之时，亡者，必有一人。
“见过上卿大人。”来人局促行礼。
我微微颔首，并未正眼看他，而是持笔沾墨，在布帛上书写着。
此人正是秦舞阳，燕国贤将秦开之孙。人言曾十三岁犯下杀人案，面有凶色，他人不敢直面忤视。
不过匹夫之勇。我默想。
“上卿大人，我们何时启程？”秦舞阳道。
我写完信，将布帛细细卷起，加印封泥，许久才道：
“不急。”
我派人将信送给了阿离。
数日之后，太子丹匆匆赶来。
“荆卿何时动身？不如且让我先派遣秦舞阳。”
未等到阿离回信的我有些烦闷，怒道：“你这派遣是何意？怕我反悔？”
“非也，只是……”
“呵，去而不返，我乃竖子！”我怒极反笑，“如今我持一匕首入虎狼之秦，难保全身而退。“我滞留未发，只是在等候一人。
“如今殿下如此催促，那么就此辞决前行吧！”
说罢，我闭眼，掩盖住眼间不合时宜的动摇。
易水汹涌，江浪涛涛。
众人皆是一身白衣立于易水之上，像是翻涌起的江水卷起的千堆如雪白浪。
说是化白衣平民，掩人耳目，倒不如说，这是我的素缟。
祭祀路神的呼声映着滚滚江流。易水翻涌起一簇一簇的白沙，似有一双手，将之从江底掀起，玩弄于指尖，轻抚于掌心，再重重地拍下。
我忽而一怔，在祖道和江浪之声中，似乎有一个熟悉的乐声随风入耳。
我寻声望去，看见了那一双熟悉的手，在缓缓击筑。
“阿离……你怎么……”我失声了。
这就是你未曾予我回信的原因么。
“我唤他来的。”太子丹在我身后轻声道。
阿离抬眼，仅仅一瞥，便是古井波光，水落深潭。
弦音变徵，是枯木霜草，灯蛾飞花，猿啼柔肠断。
众人皆感而泪垂。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我应音长歌，如风而行。
一转羽声，便化慷慨惊涛，转石砯崖，金石相击。
众人自是瞋目竖发，愤然将怒。
我贪念着此刻的弦音。
我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我不说，他也知晓。
登上了车，我没有回头。
蹄举车行，一切，都化作了我的身后扬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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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国，到了。
我花千金贿赂了秦王的宠臣，中庶子蒙嘉。蒙嘉一番好话，使秦王乐而相见。
“燕国上卿荆轲到——”九宾之礼层层相传。
秦国上殿不允携带武器，于是在入门时，我已将身上利器全然剥下，除了图中的匕首。
我手持着装纳樊将军首级的匣子，身后的秦舞阳手持地图，二人跟着宫侍不疾不徐地前行。
“燕国上卿荆轲到——”最后一层传告声毕，沉重的殿门缓缓开启。
堂皇的大殿上，官员们坐在周侧，在殿的中间，正不怒自威地坐着一人——秦王。
我拾级而上，却听见官员嘈杂声论。
回头一看，却见秦舞阳早已面如菜色，眼神慌乱，身抖如筛。
我笑笑，回过头，见秦王面露怀疑之色，暗道不妙，便上前谢罪道：
“他是北藩蛮夷之鄙人，不曾见过您。大王威严慑人，天命之相，他固慎恐。还望大王您稍稍宽容他。”说罢，我递上装将军首级的匣子，给秦王验视。
怀疑之色一闪而过，秦王微微颔首，对我道：“你将他手中的地图取来。”
我心跳一顿，只听见自己开口说道：“是的，大王。”
我垂着眼，手捧地图，缓缓上前。
灯火摇曳着，光影摆动如同鬼魅。
四周一丛丛人影层层交叠着，官吏们不再交谈，于是只闻浅浅的呼吸声一起一伏。
每一步，都像是跨过千年。
我的心跳，却很平静，像是空谷悬冰，水落石潭。
地图摆上了桌案。
我看着秦王将地图缓缓展开。
时间像是无限被拉长、放慢。突然，如有钟磬震耳，刹时，
图穷，
匕见。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 6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