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雨纪》木沐实时

6、第五章

　　第五章
　　为什么？无数个记忆片段在秦和脑中闪过，无数个回答仿到他嘴边。秦和抿了下唇，嘴张开又合上，看着自己这位新同学，最后选了最简洁的一种:“总得有人管黑雨的事。”
　　闻言杜若微微睁大双眼，开口欲言——
　　“哔——”集合哨吹响，秦和看了杜若一眼，转身离开。
　　方才是几个男生去拿仪仗队要用的彩旗，因而集合才比以往晚一些。现在男生们回来了，教官招呼着同学们归队，每个人发了一杆彩旗，整个下午，仪仗队除了练步伐之外，还练起了挥旗。于是，六点解散时，杜若不仅腿酸，手也隐隐发麻。
　　按照昨天的计划，杜若先回了宿舍。霍晴凌已在整理洗漱用品。见她进来，伸手便丢过去一个小盒子。杜若伸手接过，翻转盒子一看，是一盒活络膏。
　　杜若抬眼疑惑地示意霍晴凌，霍晴凌道:“班主任给的，一个宿舍一盒，说是用来放松肌肉。”
　　“想不到那个看起来挺粗放的人有这么精细的一面啊？”
　　“嘛，毕竟人不可貌相。”霍晴凌拿着东西进了洗浴间。
　　“的——确。”杜若也向洗浴间走去。“对了，那个……秦和猜到你把他的事告诉我们了。我……”
　　“什么！”霍晴凌一声惊叫，从洗浴间门口探出一个乱蓬蓬的脑袋。
　　“我当时说的一些话引起他怀疑了，抱歉……”
　　“不不我的意思是，秦和大神知道我？！”
　　“……是啊。他说了你的名字。”
　　“没想到哎。虽说我和他同过班但是我想他肯定不知道我。”
　　“同班同学怎么可能不认识。”
　　“不是平常的班啦，是课外辅导。对了，你说了什么让他怀疑到我了？”
　　杜若简述了来龙去脉，霍晴凌难得没有插嘴。待她讲完，霍晴凌的声音透过水声传来:“没想到发生了这么多事。”
　　“是啊，”杜若有些头疼地揉揉眉心，“我都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不过秦和说他想管黑雨的事……虽说有愿景很好，但这种事咱们高中生管的了吗？”
　　“秦和是不是一向，呃，责任心这么强？”杜若灵光一闪。
　　“挺难说啊。毕竟我初中和他不同班，准确说是平常不在一个班。但他至少一直关心环境环保方面吧，初二时关于这个做过国旗下讲话。”
　　两人很快洗完澡再洗好军装。试着用了一点活络膏，霍晴凌望着杜若:“你有什么感觉吗？”
　　“皮肤有点凉，肌肉毫无感觉。”杜若答得毫不犹豫。
　　“我还以为就我这样。”
　　一路闲聊，吃饭回班，杜若和霍晴凌大概提早了十五分钟到教室。杜若先去找了自己弟弟。虽说是他人家事，一来杜衡并不是嘴碎的人，二来若是不说杜衡也无法理解秦和的突然发火。几句解释加一句秦和的道歉，杜衡气也消得极快。末了追问一句:“姐你和那个秦和，会不会见面尴尬？”
　　不，如果尴尬也是我多说了几句的缘故，和你没关系。杜若默默想。随意一摆手，走了几步突然反应过来，刚刚那小子是不是喊了姐？回头一看，那小子已经溜回班里了。
　　在班里杜若自然不好和秦和搭话，晚自习如昨晚一般平静地度过了。唯一的小插曲便是，活络膏虽说没什么舒缓筋骨的作用，驱蚊效果却是不错。教室中弥漫着一股清凉的草药味，蚊子出现的频率大大降低。
　　十点时教室内依然熄了灯。不过这一次众人早有准备，提前收拾好东西，铃一响便走。杜若和霍晴凌背上书包，走出教室向内一瞥，本应一片黑暗的课室中一盏灯静静地发着光。
　　“大神是怎样炼成的？”霍晴凌今天受到的惊吓达到饱和，已经木然。
　　“只需要一盏便携式台灯。”杜若接到。
　　白光印着秦和的平静的侧脸，照亮他手中的书册。
　　“走吧，你要不要也来一盏？”霍晴凌迈开步子。
　　“免了。暂时不想挑灯夜战。”
　　第二天。
　　“你是不是有话找秦和说？”
　　“啊？”杜若收回目光。
　　“双眼发直，目无焦距，一看就是在想事。”
　　“为什么是秦和？”
　　“瞎猜。”
　　“……我信。”
　　霍晴凌托着腮，搅着碗中白粥，盯着杜若看。杜若被盯得有些发毛，“怎么了？”
　　“杜同学我觉得你真勇敢。”
　　杜若嘴角一抽，霍晴凌语气并不嘲讽，反而……真诚地过了头。
　　“我只是觉得我可能正好能跟他说上两句而已。你那天不是说过觉得他现在这样有点可惜吗？就当我有同感吧。”
　　“看到秦和那样我连招呼都不敢和他打，你居然……还准备劝他？”
　　“那我要是成功就造福大众了？”
　　霍晴凌笑了，“那就加油吧。”
　　虽说与霍晴凌开着玩笑，杜若的内心还是颇有点忐忑的。不会被他直接给骂了吧？应该不会的……吧？
　　仪仗队的同学早上并不会直接集合，而是先在班里报到再去仪仗队处集合。霍晴凌虽然起得晚，但是吃得快。到班级集合点的时候，那里只有五六个人。
　　“秦和来了。”霍晴凌捅了一下杜若，似乎比她还积极还紧张。杜若轻吸一口气，走了过去。
　　秦和低着头在看着手中一张纸片，直到杜若离他只有两步时才发现她。
　　“还有……有什么事吗？”算不上友善的语气。
　　“替我弟传个话，他说他理解。”杜若先挑了不太重要的。
　　“好。”
　　……沉默。
　　“我走了。”秦和转身欲走。
　　“我爸爸在抗雨研究所工作。”杜若一句话冲出口来。
　　秦和脚步微顿，转回身面向她。
　　“所以，黑雨是有人管的。”杜若直视秦和的眼睛。
　　“我……”秦和皱起了眉，眼底似有隐隐的火光。
　　“我说这件事，并不是说让你不要管，也不是想说高中生用不着或者没能力管。而是想说，有人会在意用电在意黑雨在意环境问题，你用不着……好像要把黑雨的事一个人背负一样。”杜若一口气将斟酌好的词句倾出。
　　火光似乎暗淡了一点。
　　杜若继续:“第一场黑雨距现在两个多月了，一直到现在，都没有黑雨再出现，雨季快过完了，很多人都说当时是意外的自然气象。但是，”她深吸一口气，“我亲眼看到了第一场黑雨。我……一直记得那个景象。我觉得，黑雨——一定还会再出现，带来更多的损害，甚至伤亡。”
　　秦和的喉头滚动了一下，吐出两个字:“没错。”
　　“初步的研究表示，黑雨与污染过度有关。既是与污染与环境有关，那么应当人人有责，但很多人谈起黑雨，要么不当回事，要么不愿深究其发生的原因，作出改变。”杜若逐渐放开了，将自己在假期便想过的事逐一叙说。
　　“是。”秦和眼中的火光跃动，“我……在假期还好，回到学校之后，有时真的无法忍受。”
　　“比如我弟弟，是吧？他那句话听起来就是想逃避责任对吧？”
　　“虽然道了歉，但我其实一直觉得他‘认’一词让人很不舒服。”秦和颔首，“当时我是听到‘自找’一词开始怒火上涌的——我叔叔出事之后网上有些人就说他不按白塔的规则行事，进入危险区域，触电也是自找。”
　　杜若微怔，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到自己叔叔。
　　“但我很快反应过来他不是那个意思。而且黑雨是人类自找这个说法，虽然挺……中二的，但我其实认同。”
　　“但决不能认了黑雨带来的灾难是吗？”
　　“是。我叔叔又何尝不知道那块区域比较危险？但他是那个时段的电力负责人员，他必须过去探查。”秦和声音低了下来，双手紧握，“他就是那样的人。”
　　杜若默默点头。
　　“我叔叔去世了，半个润泽府停电一日，甚至有地区现在都没恢复。可是呢？大家都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最多抱怨两句，甚至拿黑雨开玩笑。”
　　“我对自己说，灾难不够大自己受的影响不够大，大家都会侥幸都不想直面更大灾难的可能，等下一次黑雨降临的时候他们就会有所反应了——虽然我更希望没有第二场黑雨。所以你们不当回事你们开玩笑，我可以不管。”
　　“但是你弟弟，你弟弟他说认——”
　　秦和的眼眶微红:“我突然想到有第二种情况，那么巨大的灾难真的降临，人们会站起来反抗吗？是不是就会认了？”
　　“然后我就没控制住自己，和你弟弟吵了起来。你当时过来劝架，我冷静一点想你弟弟可能就随口一说并不是真的就认了之类但是……啧。”秦和烦躁地一扶额头，“我这几天……算了，就这样。我干嘛要和你说这些？你忘了吧。”
　　“我弟弟当然不是那样想。”杜若掷地有声道。
　　没等秦和反应过来，杜若接着说:“暑假，从考完不久到开学前，我和我弟一直在整理黑雨的相关信息和我爸的研究资料——我们看得懂的部分。杜衡，也就是我弟，准备开课之后就在课前演讲讲黑雨。我也是。”
　　“我爸爸在抗雨研究所，而且你也知道，国家甚至为了黑雨专门设置了抗雨赛，从政府到高中生，都有人在关心这事。你怎么能觉得无人关心，怎么能质疑人们不敢反抗呢？！”
　　“秦和同学，你不仅仅要关心黑雨，更要别在把自己封闭在悲伤中，把自己弄得像个悲情人物一样。好好看看身外的世界，看看别人的想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