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15 面具 ...
-
宴会大厅已经按木离事先所说的要求布置妥当。
丝绸珍珠夜光杯，琉璃美酒玉如翠。
红男绿女，觥筹交错，七彩羽扇，描金面具，奢华富丽就如木离所料。
上流社会的人们对新鲜事物的学习兴趣是空前的，短短几天，这假面舞会已经像模像样，男子一派雍容，女子故作妖娆。
端闻看向一边摆着的两架钢琴，一黑一白，却只能摆在那蒙尘。
可惜了……
他这般想着，脚下不停，转眼已旋身靠近稳坐于大厅一侧的晓夫人一行人。
待看清晓夫人身侧坐着的一男一女后，他先是一愣，然后露出了然的笑，从容颔首，遥遥一礼。
“端闻啊，你小子怎么来这么迟，我们木丫头呢？”晓夫人的语气还是一派祥和，当然，带着少许的不自然。
端闻笑道：“木离的脾气，夫人还不了解，我刚刚不知怎么又惹到她了，现在还跟我赌气来着，可能要晚点来了。”
“这么说，端爷今天这第一场舞就没法跳了？”一边一女子娇笑，身着石榴色艳丽长裙，正是东齐首富赵莲生的小女儿赵欣。
端闻就势躬身伸手：“不知赵小姐可有舞伴？”
“我……我才不跟你跳！”说着，赵欣转身看向立于晓夫人一侧面含淡笑的男子，张了张口，没再说话。
“欣丫头说得好，今天我发话了，谁都不许做端闻的舞伴，白白让木丫头看了又生气！”晓夫人这边发了话，“看你还敢惹她！”
“夫人教训的是，我今天只好作壁上观了。”端闻赔笑，抬头又看了那男子一眼，转身朝其他人走去。
尹晗这时却扯了扯还算合身的月色长裙，皱眉数了数上面拇指大的珍珠，侧头问缜聆：“你会跳舞么？那个女人似乎已经看上你了？”
缜聆笑得肆无忌惮，偏头贴身上来，压低声音问道：“这么简单的舞步，一看就会了，倒是你，待会别出丑！”
“你当我是谁？”尹晗直觉顶嘴，忽然回神：“我跟你跳？”
“难道不是么？”缜聆挑起一边眉。
“我会被那个赵小姐撕碎的！”尹晗转头看赵欣，后者也正在看这边，昂首挺胸，目光甚为挑衅。
“她不敢！”缜聆顺着她的目光转头，瞟了赵欣一眼，笑容中带了几分神秘。“她以前在你手中吃过亏的。”
尹晗无语，看来又是韩颖惹的债，敢不敢的事情还有待商隆，须知世界是发展的，此一时，彼一时。
咦？
这里怎么会有钢琴？
她的目光被角落里的两架钢琴吸引住了。
而此时，身后传来赵欣的声音。
“我记得韩小姐是会弹钢琴的，不如在场来一首如何？”
周围人止了谈笑，全都看了过来。要知道，晓夫人的这两架钢琴在这里放了数年，从来都是摆设，只有前阵子木离试着弹过几曲。
说实话，大家都想在听几遍。
这个女人！尹晗瞬间摸透她的心思，让她弹曲，以此支开她，然后跟缜聆跳这第一支舞。
晓夫人为难地看了一眼缜聆，后者微微点了点头。
晓夫人于是笑道：“那就请韩小姐为我们弹上一曲。”
尹晗怒了，她被卖了。
好吧，弹就弹！
因为母亲的缘故，钢琴，绘画，形体，礼仪这类可以提高修养的东西她全都要学，所以区区钢琴难不倒她。
她快步走向钢琴，脑子里忽然冒出以前看过的一个偶像剧桥段，草根女主参加多金男主的生日派对，然后被为难要当众弹钢琴，当时女主似乎是胡弹了一气。
她呢？
也胡来？当众破坏韩颖的美好形象，夜缜聆会把她掐死。
其实她不知道，韩颖从来就没什么好形象。
尹晗坐在琴前，闭了会眼，再睁开时，心里已经有数。
她打开钢琴，试了几个音，没发现什么大问题后，昂首，深呼吸，手起指落，修长灵巧的手指已经开始在黑白的琴键上跳起了芭蕾。
很多在座的人都是第一次听见钢琴的声音，如果说古琴如水，这钢琴声便是山间的飞瀑，水流自山崖上飞下，落入池中，然后化为万千水珠，相互碰撞，然后破碎。
时而流畅，时而跳跃，总是能给听者带来惊喜。
木离正是在这样的音乐声中走了进来，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穿着月白色的长裙，如一支挂着夜露的百合，清爽逼人。
似乎感觉到了周遭人的视线，她微侧头，缎般青丝的滑落，遮住了些许面容。熟悉的音乐就在耳边，她强行逼退眼泪，紧抿了抿嘴，待到端闻亲自过来时，已经换上了完美微笑。
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哭。
端闻轻揽着她，正要带她步入舞池。而她却反手将他推开，径自走向了另一架纯白的钢琴，坐下，打开，伸手。
Do，do，so，so，la，la，so，fa，fa，mi，mi，ra，ra，do……
这个旋律太过熟悉，让她觉得几乎难以把握住自己。
太多的难以言喻，太多的悱恻情绪，这首歌的意义，除了她，又会有谁知道？
小星星变奏曲，作者莫扎特。
小时候的她，曾经在空荡荡的琴房里将这首曲子弹了一遍又一遍，弹到手指红肿都在所不惜。只因为妈妈跟她说，练好了这首曲子，爸爸就会回家看她。
可是，爸爸很少回来，回来了，也是匆匆来去。
所以这首歌代表的，是对亲情的渴望，是爱而不得的失落，是无止尽的孤单……
她按下了琴键，在低音部开始和音。
低沉与清脆相对，又相辅。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沉浸在两架钢琴齐奏带来的恢宏的梦幻的强烈气场之中。
尹晗被突如其来的琴声唤回意识，讶异的看了一眼身边那架钢琴前的美艳女子，对方也同时看了过来，实现交错间，尹晗直觉得莫名的安定下来。
然后对方声部一转，竟强行换成了李斯特的《爱之梦》，原本调皮的调子渐渐变成甜蜜，然后浪漫，尹晗意识到时，自己已经随着一块转换了旋律，陷入着乐曲所幻化出的浪漫与温暖之中。
她为什么知道她会弹这首曲子，而且最喜欢的就是这最前面一段的和弦？
尹晗手上不停，暗自心惊。
合奏是一种无言的交流，而在尹晗看来，这却变成了对方单方面的引导与鼓励。
两人的配合绝对默契，而这种默契一直持续到双方一同落下最后一个音符。
音乐停止，两人均坐着不动，呼吸急促。
四周一片安静，然后，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端闻已经快步走上来，手里那只两杯酒，他笑吟吟看着木离，将其中一杯递给她。
“我不喝……”
“你那杯是果汁！”端闻朝她挑眉，将杯子放在钢琴上。
木离苦笑着接过，却见端闻看着她不动，不禁有些疑惑。
“怎么？”
“晓夫人发了话，除了你，我不能找别人跳舞，怎么样？赏个脸？”他朝她伸出手。
木离无奈，盈盈起身，握住他的手。
然后她转身，正对上一双久违的眼睛。
立刻，背脊发凉。
尹晗见那边美人转身看向自己后方，忙回头，发现夜缜聆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的身后，正伸手来回抚摸黑白相间的琴键，一言不发。
他也在看着对面的女子。
两人之间似乎有某种奇怪的暗流涌动。
然后，女子执杯走了过来，一步一步，步履优雅，如踏莲上。
尹晗搞不明白自己干嘛会紧张，直觉得对方越近，她就越紧张。
手心都出了汗。
“你好。”女子朝他俩微颔首，眼睛看向一边的缜聆，她的声音很好听，像带着旋律。
夜缜聆看了看远处的端闻，轻声问道：“木小姐？”
木离笑，点头，朝他举杯。
“俗话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人不识。我跟这位小姐实在是颇有缘份啊！”
说完，她将杯中果汁一口饮尽。
这个该死的端闻，居然骗她，这哪里是果汁！分明是酒，涩得让她几乎流泪的酒。
她勉强稳住，抬头朝尹晗一笑：“小姐将调皮的曲调弹得那般寂寞，我一时不忍，便插了进来，还望见谅。”
尹晗忙摇头，表示不要紧。
然而，一边的缜聆自问了一声木小姐后，就再也没有开过口。他只是一直看着她，神情时而疑惑，时而迷茫，最后终化为戒备。
其实，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的感觉，只是觉得，眼前的女子熟悉的可怕，不得不去戒备，下意识地去戒备。
舌尖的苦涩慢慢化入心中，木离强行让自己放轻松，低头理了理自己的裙摆，然后开口，却又似在自言自语。
“其实，父母对孩子影响是最大，孩子一边不愿去重蹈父母亲的覆辙，一边又不自觉地追随父母的脚步，可是孩子长大后，终究是要走出阴影的。”
“我知道啊……可是需要时间……”尹晗出人意料地听懂了她这段莫名其妙的话。
木离却晃了晃手中的空杯子，嫣然一笑，语气却很是沧桑：“流光最易把人抛。”
尹晗点头，她还是听懂了。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心有灵犀一点通？
“祝你幸福……”木离苦笑，低头看了一眼两人贴放在一起的手，知道已经无话可说，丢下一句后转身走向端闻，她的步子较之前快了很多，给人些狼狈的错觉。
端闻将一切都看在眼里，明知她脚步有些虚浮，却只是站着，朝她微点了下头。
木离勉强走到他面前，将酒杯朝他一丢，冷笑：“拜这杯果汁所赐，舞是跳不成了，我出去透透气，端爷自便。”
端闻故作不悦：“明明是你逞强，偏要一口喝尽，现在却要放我鸽子。”
木离不答，提着裙，几乎是逃出门外。
尹晗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忽然觉出了几分惆怅，然后一拍脑袋，说：“难怪我觉得这么熟悉，原来我们两衣服撞色了。”
缜聆不以为然地嗯了一声，看着她，忽然正色道：“第一支舞已经开始了，要去跳么？”
而他的脸上摆明了“我不想跳”的意思。
尹晗无奈，只得说：“我不想跳了。”
缜聆望望天花板，说道：“那好，我也不跳了。”
作者有话说
第83章 15 面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