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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一章·烟波浩渺(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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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夏不胜好,风和日煦。
青竹成节,亭亭立立,细叶如眉,翠玉如滴。
慕辛东南,无名山上,此时正是柔风渐进,溪流潺潺,花香袭人,在枝头摆首弄翅的鹦莺鹊雀,婉转声声。
这一番天地之间的细语厮磨,已自醉人,哪堪更有悠扬叮咚的笛声,萦绕耳畔,来往飘回 。
风声过画,倾倒众生,青笛一节,绝出尘世。
世上竟有如此俊朗少年,气若长风,才华飘逸。
这少年无家无亲,自小流离山间,啜霜饮露,采食果笋,折竹取乐,偶然发现了竹管能发出美妙的音节,喜不自禁,自此以后无论是严寒酷暑,还是娇花傲梅,每每鸟语花香里和风声水声雨雪声相奏相鸣,不能自已。
此时轻风拂过他的衣衫,白丝飘飘,雪缕玉带,翩姿俊卓间,藏酿着几分淡然与洒脱,顾盼神飞时,皆成图画卷,饶是仙子手,不能出裁剪。
天慕明日正著,有云划如墨,他举目而望,良久惊回,云已飘然北去矣。
少年一曲长笛奏毕,亦循北而去,不多时后,来到了慕辛遥山。
这慕辛遥山与那无名山颇有相似,此处风和日丽,草长莺飞,鹦鸣雀舞,万物欣荣,天地之间显现出一派盎然生机,唯一不同之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畅快之意。
少年醉意陡生,便沿着一条小溪漫步而去。
少刻,便来到一处山涧之上。
此时头上大日金乌,火光正著,山涧水中,不时有咯咯鸣声,循声望去,只见是一群水禽正悠哉游动,它们绿颈白头,翠尾铜翅,数多光泽分外动人眼目。
炎炎烈日下,这些双双对对的水中鸟儿,游在这清凉山水中,想必是极为快乐,少年痴痴看着。
正怔怔打望时,涧流深处忽然风生水起,随后大群大群的水禽呼啸而来,山涧之中色彩纷铺,目所极之处满是翻振翅膀的水鸟儿以及飞落的羽毛、四溅的水花,翅膀扇动声、水流激扬声和水禽呜鸣声搅作一团,声势浩荡,令人瞠目。
但细察之下不难发现,那些禽鸟样貌惊慌,显然是为天敌追逐,因此发出的叫声和举动才这般杂乱。
一时风声鹤唳间,连近处的树木小草都不住颤动,似乎无助地等待着发生什么。
少年也警惕起来,一动不动地看着那山涧那边。
待看到山涧深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时,他不禁撇了撇嘴。
后面竟是一个衣衫破烂,年约十岁的孩童!
只见他一手持标,一手持网,正将自己架在三根圆木之上,左呼右叫,拼命追赶捕捉那些水鸟呢。
他在那一堆又一堆的水禽之中一阵乱搅,真真就是一个混世魔王再世,这一川之水本是平静,片刻让他搅得那叫一个禽心惶惶、众生涂炭。
少年看在眼里,心下想道:“这小童恁地顽劣。”
于是忍不住道:“喂!那小童,这些水中鸟儿自在,你为何无端祸害生灵,捕抓它们?”
那男童呼号挥网,兀自沉心其中,竟也不理。
少年想他是没有听见,于是加大声音又喊。
那男童终于察觉,看见一个白衣之人站在涧边,便自急了,远远回应道:“哪里来的泼蛮,真是莫名其妙!”
少年顿时大感愤慨,他没直说这男童“顽劣”,这男童便已斥他“泼蛮”了!
于是一步踏上那三木小筏,伸手抓住男童胳膊,那男童立时动弹不得。
刚刚相距这白衣还有数丈之远,转眼之间便被他搦得死死的,更奇怪的是这木筏本来只能承他一人,如今两个人站立上面,竟能安安稳稳,未见一丝下沉。
这下是遇到涧中冤魂了,男童不由心中一凛,抬眼望去,却见是一个英俊少年,并非口鼻流血模样,心下虽有稍安,却仍瑟瑟不敢言语。
听少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为何如此顽劣,无端欺凌它们?”
男童呆呆道:“看你这身穿戴,该是哪国王侯公子,哪知一说话竟是如此好笑……”
少年道:“不是。”又皱眉问道:“有何好笑?”
男童郁闷道:“我自小就在这山间生活,难不成是终日吃草么!想来你一贯是衣锦食玉的,也难怪如此。我告诉你吧,我捕捉些游鱼走禽,是用来填饱肚子而已。从小到大,我都是吃它们长大,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怎么算是无端欺凌他们?这是什么道理?慕辛国界那么大,哪有这种道理呀?真是岂有此理呀!”
少年闻言硬是大吃一惊,因为他只知瓜果野蔬能够果腹,还从未将飞禽走兽之类纳入能果腹的范畴。
倒也不是没有尝试过,昔年他肚中饥饿时,见山野猛兽撕食动物血肉,便挨到猛兽离开,忍着腥臭难闻,在残渣中偷偷试用,只那一尝,就腹生不适,整整三天三夜大吐大泻,并引得旧疾加重。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碰过取食动物的念头。
他听男童竟然终日食用这些,还回答得振振有词,又不像胡乱编造,兀自发呆。
那男童此时忽然委屈道:“你分明想要刁难我,你功夫那么厉害,何必说得这么好听?又欺负我,呜呜呜--姐姐你在哪里?又有人欺负我......呜呜呜......”
少年正冥思苦想其中的道理,没想到他竟哇哇大哭起来,赶紧松了手,愁闷道:“你别哭啦。我不会欺负你的。”
男童停下哭声,犹自一吸一顿的,竟还似在不住抽噎,木筏随着他,浮在水面一深一浅,涟漪迭起。
少年道:“只是你莫再抓那些水中鸟儿就好。”
男童闻言,“哇”一声放声大哭起来。
只听他哭中带诉道:“那我吃什么呀?我要饿死了呀。我就要饿死了呀……”
少年想起食用动物腥臭难闻,又上吐下泻的痛苦回忆,又听男童说自小吃这些长大,怜惜地道:“你平常都是吃这些吗?”
男童道:“哪有都是,这些都是世上最好的美味,它们又都精灵得很,哪有那么轻易捕捉到的,呜呜呜--”
少年不禁心中一酸,在他记忆之中,他亦由山间长大,平常山间还能摘些野果来吃,唯有漫漫冬日,几枝寒梅惜之又惜,不舍得拿来充饥,只能寻些草木根茎来食,挨饿的滋味他感同身受。
然而对这个得孩子来说,连腥臭难闻的动物血肉都算是美味,天可怜见,少年同情之心一时大起。
他双手抚在男童头上,安慰道:“走,哥哥为你采些野果来吃。”
男童用力拂开他的手,哇哇哭道:“野果又酸又涩,能吃的饱吗?你是大人自不嫌弃,我还是小孩子呢,还要长身骨呢!呜呜呜--”
自己心目中的美食竟被如此鄙屑,少年颇感不是滋味。
他已经有点弄不懂这个孩子了,或者是弄不清自己的思绪了。
男童越哭越甚,那些水中禽鸟早已惊得远远遁去。
这男童也是厉害,越哭越响,越响越加悲恸大哭起来。
少年被他哭得方寸大乱,当下抱起他,衣袖轻扬,已跃到岸上。
然后他伸出左手,将一只半路捉来的禽鸟放在男童眼前道:“给你!看!”
男童刚经历飞鸿一跃,吃惊不小,再看少年手中之物,不顾脸上犹带泪痕,立即破涕为笑。
只听他笑道:“我叫木伢,这个禽鸟名叫肥鹅。”木伢想是吃过肥鹅的,只是他不知道,他口中的“肥鹅”,其实是一只鸳鸯。
木伢露出一排参差小齿,又笑道:“我本来没有名字,木伢是我姐姐给我起的名字。她说她是在一棵大树下发现我的,当时我饿晕了,姐姐救了我。”
少年暗叹这个木伢倒也是幸福的,因为他记得自己往日也有生病的时候,可是从来没有一个姐姐照顾他。
他不由问道:“那你姐姐为什么还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