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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天气已经很暖和了,冬装早已褪去,下人们只着一层单衣来回忙碌,相府未曾如此喧闹过。后院里的花也开得十分好了,不过我今后怕是少有机会看到了。这间我住了约十年的阁楼,今日热闹过后便会清冷下来了。三月初五,我该出嫁了。
      我低着头,屏蔽着一路上传来的贺喜声,盯着脚尖,青竹在一旁扶着我,可算是到了轿子跟前,我心里略微松了一口气。
      “阿川……”
      我脚步一滞,身体突然僵硬了起来。他的音色一贯是如此温柔,以前我很喜欢听他叫我的名字,很好听。
      “对不起……”
      今日,这温柔的声音里有着浓浓的悲伤,楚文霖啊楚文霖,你也知道伤心吗?我想听的不是对不起你难道不知道吗?
      我抓着衣服的手紧了紧,缓缓转过身,掀起了盖头。
      入目的是这几天被我深埋于脑中的面孔,消瘦了许多,但还是把自己收拾的很干净,他还是那么文雅好看。

      “姑娘的琴声感情很是饱满,可惜琴技却还是差点火候的。”
      那时我抬眼,一袭很好看的月色长袍在夹杂着点点花瓣的风中飘扬,衣服的主人带着春风般温暖的笑意,眸子灿若星辰。
      “我的琴是弹给自己听的。”

      那时他因公事来相府,碰巧乏了想到处走一走,碰巧到了后花园,碰巧看到了在凉亭弹琴的我。
      我以为这是段缘,却不曾想过是一段孽缘。
      仆人们的惊呼在耳边炸起,喜婆慌了神,跑到我面前一边劝一边将盖头放下了。
      我们只见了彼此一眼,只这一眼便我看清了他眼中的惊艳,我想着,就算这十里红妆不是为心上人铺的,但能让他看一眼也是好的。
      同时,我也还有着别的私心:楚文霖,你不是夸赞过我的美貌吗?你看,我今天是不是很好,你再不把我抢走,我就是别人的了。
      于是我站在轿前,迟迟不肯移步,仆人们的劝说我充耳不闻。我在等,等我的心上人能下一个决心,若他肯为我下了这个决心,那么,刀山火海我也会陪他闯。
      我等了许久,我面前的男人也沉默了许久,终于我听到了他的声音,明明离我那么近,却远得像来自地狱。
      “时辰到了……穆将军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一直紧攥着嫁衣的手终是松了下来,我移动了一下脚步,竟是有些僵了,不禁踉跄了一下。
      “呵,上轿吧。”
      踏进轿子前,我说:“我会让你后悔的。”没有回头,也没有等他说话,一头钻进那个红的刺眼的轿子里去,从此我与君的过往便抛却了吧。

      “我能不能知道你的名字?”
      “我叫慕容川,川流不息的川。”
      “很好,名字和人都很好,我喜欢。慕容川……我教你弹琴好不好?以后谈给我听吧。”
      或许是那时的风景太美,阳光太暖,我鬼使神差地说:“好。”

      我听到轿帘放下的声音;我听到喜婆用尖细的嗓音喊“起轿”;我听到周围的唢呐声响起;我听到轿子路过一个人身边时,从窗外飘进来一声低低的“对不起”;我还听到了,自己身体内荆棘生长的声音。
      疼痛从心底开始蔓延,穿过每一条血管,每一寸血肉,疼得我没有力气挣脱,没有办法思考,再没有多余的精力感受外面的一切,盖头血红的颜色在我眼前铺天盖地般展开,脑子里的思绪都被这血红淹没,意识都被疼痛剥夺。我躲不掉这份沉积许多天的的疼痛,痛地我流下了这么多日以来的第一滴眼泪,我咬住唇,捂住胸口,拼命忍住,呼吸却也被这疼痛剥夺了。

      我不记得我是怎样被扶下轿,怎样麻木地执行一项又一项的流程,怎样被牵到洞房的。只知道,这个房间很安静,很安静,我可以整理一下思绪,慢慢地找回自己的意识。
      或许时间过了很久了,我听到的青竹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小姐?”
      我突然感到一阵安心,在这个陌生的府里,还有个熟悉的人呢。
      “呸呸呸,该改口叫夫人了……姑爷他一会儿该来了。”
      我目光一滞,是呢,我已经嫁到将军府了,名字前冠上了别人的姓,是穆夫人了。我用手抚了抚面庞,怕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什么时辰了?”
      “酉时了。”
      “这房间里还有谁?”
      “没有其他人了。”
      我撩起盖头,看向青竹,问:“我眼睛还是红的吗?可看得出我有异样?”
      青竹摇了摇头,看着我的目光闪着心疼。
      我冲她笑了笑:“我没事。”然后放下盖头,静静坐着,青竹也不说话,在我旁边安静地陪着我。
      没过多久,门外响起低沉的男声:“我要进来了。”
      我内心一紧,一时有些慌张,我该怎么做?我真的嫁人了?这个人我只在宫里远远见过几眼,甚至是陌生的,我攥紧了衣袖。这个男人,是我的夫君了。
      门开了,然后是一阵脚步声,在我离我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下去吧。”我听到他说。青竹回了声“是”后就退下了,等到关门声再次响起,这个房间就只剩我和他了。
      一只手伸到我的盖头底下,缓缓掀起,我思量了一阵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反正已成定局了,我还能逃婚不成?
      我是第一次这样认真地看这位名满都城的年轻将军,五官长得并不粗犷但很坚硬,刀削似的凌厉的粗眉,很有精神的双眸稍微有些细长,鼻梁很挺,薄唇抿着,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不错,着实称得上英俊。
      我大胆地观察着他,他也看着我,对视良久,我冲他扬起一抹笑,喊道:“夫君。”
      这是我无法改变的婚姻了,就算没有感情,我也要好好地把夫人这个角色当下去。从小开始我就已经学会认命了,不是么?。
      他眼眸闪了闪,回我一声:“嗯。”
      看来这位夫君不是很善于言辞。我还是笑着看着他,也不说话。半响,他问我:“饿吗?”
      我摇了摇头。
      “渴吗?”
      我摇了摇头。
      “那把桌上的交杯酒先喝了吧。”
      我点了点头。
      他端着桌上的两个小酒杯朝我走过来,步子很稳,不愧是习武之人。走到我身边后想了想,坐到了我身边。
      我先前从未喝过酒,这一小杯酒入喉,辛辣的感觉刺的我不禁咳了起来。刚准备起身喝水,一杯水就递到了我眼前,我接过来灌了一口,心里诧异着他的动作怎么如此快,我竟未曾注意到他何时起身的。
      我道了声谢,把杯子放了回去,回头发现他还是站在床边,低着头若有所思。
      我走过去问:“夫君在想什么?”
      他回过神,看着我没说话,唇角扬起似笑非笑的弧度。
      “接下来是……”
      “洞房。”他说,声音中带着戏谑的味道。
      我呼吸一滞,迟来的紧张和羞涩感这一刻笼罩住我。我宽慰自己道,罢了,既然已经是别人的妻了,身子早晚是要交出去的,夫妻圆房再正常不过的事,何必矫情。
      我从他身边走开,坐到梳妆镜前,问他:“能否先帮我把这些头饰取了?我一个人取不下来。”
      我看到镜子里的他表情微微诧异,很快又恢复如常,走到我身边,帮我把那些沉重的头饰一一拆除,动作很轻。
      我刚想转过身,身体却突然腾空,吓得我惊呼一声。我看向他,他的神色很是淡然,仿佛抱着我的不是他。
      他把我放到床上,身体覆了上来,指腹在我脸颊上滑动,手上的茧子弄得我有种酥麻的感觉,我的身子不听话地抖了一下。
      “怕了?”他问
      “不怕。”
      “你喜欢的不是七王爷吗?如今为何如此顺从?”
      有一瞬间我的脑子有些乱,从穆晔南踏入房间开始,我就有意识地克制自己想起楚文霖。当他主动提起这个人时,我甚至很慌张。我缓了缓,把异样的情绪强压下来,答道:“那是以前,如今你是我的夫君,我自然要对你好。”
      其实,我跟楚文霖的事也不是什么很大的秘密,之前楚文霖教我弹琴时三天两头去相府,有心人随便问问就能查到,所以他知道也算不得奇怪。
      他把头埋在我颈边低低地笑着:“倒是个豁达的人。”
      我没有接话,他的呼吸和笑声让我的脖颈处麻麻的,我竟从不知道我的身子如此敏感。他抬起头直视着我的眼睛,神情严肃起来:“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不喜欢抢别人的人。”
      我沉默片刻,直视着他,后悔?如何后悔?全城的人都知道丞相府和将军府的婚事,我的父亲,我的心仪之人,我的圣上,都亲手把我推向你,我已经没有力气了,从踏进花轿的那一刻起,我便不想回头了,就这样吧。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是你的人。”说罢,我圈住他的脖子,主动吻上了他的唇。
      唇上的感觉十分柔软,但我却并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只是贴着他的唇而已。我感受到他的呼吸慢慢变烫,他忽然开始吮吸起我的唇来,舌头划过我的牙齿,我惊讶地张了张嘴,他的柔软的舌便趁机滑了进来,同我的舌头纠缠起来。这时我才知道,刚才的唇对唇根本算不上吻。我有些措手不及,脑袋里的思维全都被搅乱了。身体仿佛置身于一片滚烫的岩浆中,涌起一股从未体验过的异样的感觉,意识也渐渐远去……
      转面流花雪,登床抱绮丛。鸳鸯交颈舞,翡翠合欢笼。
      眉黛羞频聚,朱唇暖更融。气清兰蕊馥,肤润玉肌丰。
      无力慵移腕,多娇爱敛躬。汗光珠点点,发乱绿松松。
      ——元稹《会真诗三十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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