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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青梅煮酒少年侠 ...

  •   贺兰雪苦笑道:“你想让我知道什么,我就知道什么。如果你什么都不想让我知道,我就什么都不知道。”

      却听得陆柏寒冷笑一声,良久,撤下她脖颈上的宝剑。此时那张素来俊俏不羁的脸上已出现两道若隐若现的泪痕…

      这么些年过去了,他已从当初那个身负血海深仇的步六孤寒成为了一个名门正派之主,年轻的嵩山派掌门人。可但凡是被戳中了这根软肋,陈年往事便会像山洪一般涌动,侵蚀着自己本以为无坚不摧的心。

      “这卷羊皮毡,你从哪里得来…?”他无法抑制住双手地颤抖,缓缓坐了下来。

      “说来话长。”贺兰雪道。陆柏寒拿到了步六孤岐的遗书,她也算是完成了在逝者尸骨前立下的誓言,本该轻松许多的,可现在却被他感染得有些凝重情绪。

      陆柏寒解下腰间的酒葫芦,往嘴里倒了几口清酒,又用袖子信手擦了擦嘴。

      “说吧,这是关于我父亲的事,我有权力知道。”他望向她。贺兰雪从他的眼眸中看到了一丝近乎于恳求的期待。

      贺兰雪点了点头,将事情的起因经过娓娓道来:“那天我不小心碰见了刘廷钰,又被抓了回去。本想自己逃跑,却不料在躲避追捕的途中掉进了端本宫的一处地宫里,那处地宫…”

      陆柏寒听得极认真,贺兰雪亦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一整个冗长的经过才被贺兰雪全数复述给陆柏寒。

      “你说…他偷偷在地宫里立下了牌位?”陆柏寒皱着眉头,将信将疑。他不愿意将出刘廷钰的名字,甚至感到三个字从自己的口中说出都是一件极为耻辱的事情。

      “没错,大概…还偷偷祭拜过。”

      陆柏寒的嘴脸浮现出一丝讽刺的笑容:“他?他有什么资格?”

      “他心底里,终究还是对自己的生身父亲有些敬畏之心。”比起无法释怀的恨,她现在对刘廷钰更多的倒不如说是一种可怜。

      “可我要的不是敬畏,是赎罪。”他字字清晰,语气沉而有力,似乎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要刘廷钰付出代价:“天晓得这一路以来我苦练剑术是为了什么…每到撑不下去的时候,我心中都会默念那个畜牲的名字。那感觉便像是在刀伤箭伤上撒盐,让你痛,也让你清醒。”

      “所以你才选择了和靖远王结盟,通过把我推进这个棋局来扰乱他的心智,继而撬动东宫的地位?”贺兰雪早就有了这样的怀疑,不过直到现在她才敢确定。

      “你真的变聪明了,贺兰雪。”他似笑非笑,“不过这是一笔划算买卖,你也恨他,也想报复他,不是么?”

      贺兰雪却道:“没错,我恨。不过这一回我愿意跟随你们,完全是出于救我在意之人的目的,而非报复我所恨之人。”

      陆柏寒拍了拍巴掌,道:“你可真是伟大…”

      “你们还做了些什么?除了关于我?”

      “只有你当然是不够。”他笑道,“我还派了嵩山八大弟子中的七个去护送一个人。只可惜…武艺最强的那个不能去了。”

      “为什么?”贺兰雪问道。

      陆柏寒轻笑着指了指自己:“因为那个人现在在这里陪你。”

      “那你们护送的是谁?”

      “贺兰容月。”他道。

      “贺兰”这两个字吸引了贺兰雪的注意,她忙问:“这个人是谁?鲜卑人吗?”

      “看来你那小情郎真是什么都没同你说过…”陆柏寒翻了个白眼,又对贺兰雪解释道:“这事还要从南公瑾和东宫一派互掐开始说起。最开始,南公瑾上书要漕运改制,触犯了东宫的利益。东宫一派不满意,便派杀手在百花楼杀了两个人,栽赃给了南公瑾……”

      贺兰雪心中一触——这件事情的原委,没有人会比她更清楚了。

      “当然啦,你小情郎也不是吃软饭的。隔了几天之后就跟皇帝老儿上了个奏本,说是国库已经空虚啦,再也没钱打仗啦,老百姓活不下去啦……总而言之就一句话——‘主和不主战’。皇帝那个老鸡贼,他早就不想再打了,但又碍于面子不好意思说,眼巴巴地望着有人能帮他说出来这句话呢……”

      贺兰雪不知道身在江湖的陆柏寒原来还这么了解庙堂之事,听他用这番半嘲弄、半逗趣的语气将那些尔虞我诈的斗争一一盘点,她竟觉得听上去很轻松,没什么沉重的压力。

      “这些事情你怎么知道?”

      “开玩笑,我嵩山派的弟子遍布天上地下!”

      陆柏寒捋了捋头发,继续道:“然后老皇帝就允了呗,还说什么停战的话总得做点什么让鲜卑人来知道我们堂堂大国的诚意。南公瑾就借这个机会来给刘廷钰寻恶心来了,‘解忧公主’‘文成公主’‘金城公主’‘王昭君’什么的引经据典了一大堆……文人嘛,虚伪!他不就是想告诉皇帝老儿可以把长宁公主嫁给鲜卑王吗?”

      “刘楚嫣哎,可是某些人同母异父的妹妹,啧啧……”陆柏寒砸砸嘴,眼神中满是不屑,还特意咬重了“同母异父”这几个字。

      “所以他是在借这件事让刘廷钰分神,好找机会来查百花楼的案子自证清白?”贺兰雪问道。

      “答对咯。”他肯定道,“某些人生平最瞧不起的便是鲜卑人,自然不会允许自己的妹妹嫁过去。不过要阻止这件事,可费了他不少的力气。但你那小情郎还真不是个好惹的主……”

      贺兰雪听他一口一个“你那小情郎”,不禁皱了皱眉。

      “他跟老皇帝说:哎呀既然咱们天/朝上国的帝女不好远嫁番邦,让人家和亲把人嫁过来总可以吧?老皇帝说好好好,又答应了。不是他骨头软,是因为再打下去,户部尚书估计都要被逼得悬梁自尽了。”

      “户部不是郑氏一族在把持么?他们背靠东宫,竟也会缺钱?”贺兰雪疑惑。

      “你以为整个朝廷谁不缺钱?皇帝老儿不缺钱还是端本宫里那头衣冠禽兽不缺钱?告诉你,都缺,缺得厉害!”陆柏寒慢条斯理道,“管钱的户部攥在郑氏一族手里,最暴利的漕运也归郑家管,可是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邦国若空,郑氏之功’?这两年端本宫的那位只晓得带郑家和岑家去疯狂敛财,搜刮民脂民膏。这些钱,小头被充作边境的军费,大头被用来疏通各地人脉,好换取更多的钱。等更多的人给他们提供了更多的钱呢,还是这么分。但打仗实在太费钱了,兵刃不说,粮草火炮、棉衣棉服哪样不得要钱?仅有小头,完全不够。不够怎么办?去国库里取。国库里的钱就这么被越取越少,越取越少,就跟那老皇帝越来越秃的脑袋顶似的。入不敷出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吗?”

      “竟然是这样……”贺兰雪叹道,“不过他们也是自掘坟墓,竟把大头都花在打点人脉上。”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我要是他说不定也会真么做。”陆柏寒挑了挑眉,“这‘官’字两个口么,没钱谁给你办事?那个官员不贪钱?换言之,你以为你那小情郎就能清廉到哪儿去么?嘿嘿……”

      “别说了,我大概知道了。讲了半天,贺兰容月到底是谁?”贺兰雪不大满意他对南公瑾的“诽谤”。

      陆柏寒摸摸脑门儿,这才想起自己激动之余已然跑了题。

      “对了,继续同你讲贺兰容月。”他道,“还记得我方才说老皇帝打算接受鲜卑的和亲,让人嫁过来么?这个贺兰容月便是鲜卑选来的和亲人选。她有公主的封号,却不是鲜卑王的女儿。可是……她比鲜卑王的女儿们还要尊贵。他刘廷钰不愿意让自己家‘高贵的皇室血统’被玷污,可一时半会儿也阻止不了老皇帝的决定,就想了个办法——在路上截杀贺兰容月与鲜卑使臣。所以喽,我才派人沿途保护。算算时间,现在他们也应该快到京城了吧。”

      “贺兰容月她……为什么姓‘贺兰’?”贺兰雪皱着眉头,终于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鲜卑的‘贺兰’一族是一支低调的贵族,相传他们是鹰王的后裔,世世代代庇护着鲜卑子民,所以连鲜卑王都要敬他们几分。他们的族人十分不张扬,你不知道也是正常。不过……你当真不是……?”

      “不是。”贺兰雪十分果决道,“我出生在滇省,就是南边的国界一带。身边全是四川人,讲的皆是成都官话。为什么所有人都问我是不是鲜卑人?只因为这个姓氏和这张脸吗?”

      “唉……”陆柏寒低头叹了一声,“莫要再提了。来,喝些酒吧。”

      贺兰雪接过他的酒葫芦,灌下那火辣辣的液体,只觉得浑身都暖了起来。

      “我讲了一些话,让你不开心了,对不住。不然这样好了,我舞剑给你看,当是赔罪可好?”

      还不待贺兰雪回话,陆柏寒便抽出宝剑,走到室外。他冲她一笑,凌空一跃,使出两个极为好看的招式。在空旷的院落中,恍若一只矫捷的惊鸿。

      “一千顷,都镜净,倒碧峰。忽然浪起,掀舞一叶白头翁。堪笑兰台公子,未解庄生天籁,刚道有雌雄。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最后一个字刚落地,一个完美的收势便结束了。贺兰雪由衷赞道:“你不愧能做嵩山掌门!”

      陆柏寒一听便乐了,朝贺兰雪露出了一个少年般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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