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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完璧归赵不辱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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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贺兰雪起了个大早。
远处的深山中传来的几声鸡啼,这里自是幽静极了。
贺兰雪是个勤快的学生,她刚一梳洗完毕,就用手脚比划着开始回忆昨日的打斗过程以及一招一式。再回味一遍,她还是会感叹刘子培是一位好的老师。
这是第二日了,她很好奇今天的内容又会是什么。沉浸在对武艺的研习中,许多烦恼都被忘却了,如此甚好。
人们往往会说时间能治愈一切,可实则非也——时间只是一位置标不治本的庸医。一个人过往的伤痛,说白了,唯有自己日渐强大的实力方能治愈。贺兰雪深有体会。
过了须臾,侍女为她端来了今日的早膳,乃是一盘切片盐水鸭、一碗菠菜粥与一杯清茶。这枫林别苑中的厨娘是淮扬人氏,手下的作品无一例外的清淡。用完餐后,她拎起了刘子培给她的莫邪,去往昨日的老地方。
院中空无一人,贺兰雪略有些疑惑——刘子培素来是个守时之人,怎么今儿也会“迟到”?
正当她思索之时,却感到背后有一阵疾风。
不妙!似是有人偷袭!
贺兰雪回过身来,用剑鞘挡下一剑。这一剑很是凶险,若是她再晚一步,剑刃就能只穿她的咽喉而过。
“不错,身手够快,警惕够高。”一个老熟人收起了剑,笑眯眯看向她。
“陆柏寒……?”贺兰雪有些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不在嵩山上,又为何出现在这里?”
陆柏寒痞笑道:“这话我还想问你呢!你不在南府陪你的小情郎,怎么也跑到这儿来了?”
陆柏寒为人倒是不讨嫌,可坏就坏在嘴巴太毒,想说什么便说什么,毫无顾忌。相较而言,贺兰雪就要欠缺许多。她一来脑袋转得没那么快,心眼儿并不活道;二来面子薄,很容易就被别人给制住了。
她的脸涨得红彤彤的,愣是一句反驳的话都憋不出来,只能暗恼自己笨,似乎所有人知道的东西都比她多,而她对别人却一无所知。
贺兰雪抬眼瞅了瞅他。多日不见,陆柏寒的下巴上长出了些青茬,整个人也显得沧桑了许多。自从知道他的身世后,她便对他产生了些不同于以往的怜惜。陆柏寒有着一双极为温暖的眸子——不管是以前从端本宫逃出来时的潦倒情形下还是现在身为掌门,这种眼神都从未变过。这是他与他的亲兄弟刘廷钰不同的——尽管他们共同享有着“步六孤”这个鲜卑姓氏。
“我没猜错的话,你认识靖远王对吗?”贺兰雪道,“你今天会出现在这里,恐怕也是他的安排吧?”
“呦,看来这些日子你也没白跟那帮‘朝廷鹰犬’混啊,脑瓜都比以前聪明了。”
贺兰雪对“朝廷鹰犬”这四个字有些微词。从前,她也以为做官的不过是一帮鱼肉百姓之人,可是遇见南公瑾以后,她却开始相信官场上也是不乏有政治抱负之人的。
“你不也同靖远王结交吗?这样看来,我们都一样。”她出言反驳道。
陆柏寒不以为然道:“他可不一样,他同其他姓刘的都不一样。”
“好了,咱们还是莫要多说别的了。陆掌门,靖远王今日要你来,一定是有什么东西要你赐教于我吧?”
陆柏寒扬了扬两道浓密的剑眉,笑道:“叫声师兄我就教你。”
“叫师兄?为什么?”贺兰雪不解。
“唉……算了算了。我还是先大发慈悲教你剑术吧,反正这声‘师兄’你早晚都得叫。”
贺兰雪没往更深处想,只期待着他接下来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新奇剑法。
这五日,每一日都暗藏着种种精巧而别用用心的安排。刘子培胸有乾坤,像是一位老练的棋手,精心布局着棋盘上的每一子,好让贺兰雪每天都有所顿悟。想到这里,她对刘子培的佩服不禁又更升一层。
“按你师父的老习惯,先比试。看招!”说罢,陆柏寒执剑在手,向她攻来。
师父?他是说刘子培么?
来不及考虑那么多,陆柏寒的剑便已经到达了她的身边。他来势凶猛,剑招虽看得出来没有刘子培那么炉火纯青,可变幻莫测的程度却更甚于前者,招式一起一落也十分潇洒好看,颇有几分大家的风骨。
如果说刘子培最精妙的地方在于能将最简单的招式运用到极致,那么陆柏寒的表现便要花哨伶俐许多。他所学过的、见过的剑法如同恒河沙数,因而纵使对每个招式理解的深度不够,可广度总是有的。这番阅历,在同侪之中堪称翘楚。
贺兰雪用“吴钩”接连挡下三招,总体而言还是感到十分吃力的。不过她庆幸的是陆柏寒并未因为她是个女子而一味退让于她,反倒是专心致志,不遗余力。
陆柏寒后退两步,蓄力使出一招“乱花漫坠”。
这个招式正如同它的名字,令人看都看不清,更别提捉摸透了。
只听“唰唰唰”一阵风声,陆柏寒的剑已在他面前竖起了一道白色的屏障。他舞得太快了,贺兰雪甚至很难看到剑影之后他的身影。
贺兰雪暗自忖度,这一招式只守不攻,陆柏寒究竟是为了干什么?
然而,在她思索出什么之前,陆柏寒就先给了她一个答案——用一对判官笔。
剑停止了舞动,被陆柏寒信手一掷,深深没入了他身后槐树的虬干中。宝剑脱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对判官笔——是嵩山三绝“铁钩银针判官笔”中的判官笔,亦是那一日在渡口柳如眉用以取南公瑾和她自己性命的判官笔。
她一个失神,判官笔便击中了她的右臂,袖子破了一个洞,鲜红的血液亦从里面浸出。
陆柏寒就此收了手,对贺兰雪道:“看见没有,武艺不精尚且有进步的余地,可若你有心病,再高明的老师也那你没办法。今天到此结束了。”
她的肩上曾经挨过刘廷钰一刀,因而再挨陆柏寒这一笔就很是吃痛了。不过贺兰雪倒是硬气,暗暗忍着,一声也没吭。
“我帮你包扎吧。”陆柏寒见了,有些于心不忍。
“不必了……”她咧嘴垂着头,尽量不让他看到自己吃痛的难受表情;“不过今天……就这么完了?”
“嗯。”陆柏寒道,“他今天要我来,只是为了告诉你破除心魔的重要性。如果你真能做得到,在武学上的前途便不可限量。”
贺兰雪抬眼看了看陆柏寒,简直不敢相信这么高的评价是他用来形容自己的。不过她承认陆柏寒说得对,自己的城府太浅,如果始终这样怕是迟早要出问题。
“你见到我的判官笔会慌乱,听到有关刘廷钰的任何消息也会慌乱,遇见跟南公瑾有关的事情还会慌乱……你的软肋太多了,因而太容易被别人擎肘。若不改掉,必有无穷后患。”
贺兰雪一愣,方醒悟陆柏寒为何总在人前装得吊儿郎当没正形了——大抵是为了自保,才不得不装出一副什么都不在乎、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一假象。
“今天多谢你……”贺兰雪道,“对了,我有东西要给你。”
“什么好东西?”陆柏寒又一改方才的严肃认真,挂上一脸笑:“若是太贵重可就免了,我才坐上掌门之位,可不想因为占你的便宜被你那内阁的小情郎领着一帮朝廷狗腿子追杀致死。”
“跟我来吧。”贺兰雪无奈地看了看他,“是别人给你的一封信。一封……特别的信。”
“谁的?”
贺兰雪不语,只是在前头带着路。
是够特别的——以毡为纸,以血为墨,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贺兰雪将陆柏寒带到了自己在枫林别苑休憩的屋子里,左顾右盼确定门外没有人,方才将门关闭。
“这么神秘?莫非是哪家姑娘托你给我的那种信?”
“不是。”贺兰雪没心情开玩笑,她知道兹事体大,除了陆柏寒本人之外谁都不能知道,不然就会酿成大祸。
“看到了之后,你莫要太惊讶。”
“笑话!陆掌门什么风波没见过?除非是你告诉我嵩山明天就被神仙给夷为平地了,否则陆掌门跟你保证,泰山崩于顶都能面不改其色。”他耍贫嘴道。
贺兰雪倒当真希望他待会儿能“面不改其色”。
她将随身携带的那卷羊皮毡掏出,徐徐展开,摊在陆柏寒面前。
陆柏寒一见那封特别的“血书”乃是鲜卑文所著,脸色一下就变了。他双手捧起父亲给他的遗书,紧紧敛着嘴角,一字一句地往下读着,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渐渐地,他的双手开始了轻微的颤抖,眼神中悲痛与难以置信这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纷繁错杂。
贺兰雪心头一紧,忙背过身去。她知道陆柏寒素来不喜欢将自己软弱的一面暴露于人。
“说,你都知道些什么。”
她感到颈上有一丝凉意——原来是陆柏寒的宝剑架了上来。
他的双眼微红,依稀噙着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