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梅金钗》西*雪

2、二 云楼宫阙新添劫

　　辰父兴奋地在屋里转来转去地搓着手。
　　“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啊！”他刚刚接到宫中的圣旨，让他把辰玲即刻送入宫中，他难抑心中的激动，因为那终于成真的愿望。从此他就更能走近皇上身边，扩大自己的地位和势力了。
　　一支红梅金钗呈在辰玲的眼前，“女儿，这是皇上赐与的信物，你进宫时可要保管好。”年轻的辰玲像所有喜爱美丽饰物的女孩子一样，小心翼翼地拿起那雕刻着精细梅花的金钗。
　　还未到轩安帝选妃的日子，却是特别下旨召见，让辰父终有些讶异，可是又不便盘问传旨的人。
　　“梅玲啊，你终于要入宫了，爹真高兴啊！”辰父笑眯眯地搂着辰玲的肩。
　　“……爹爹，我有些怕。”辰玲嘤唔地说道。要她突然离开家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去，她心里还是是很担心，虽说辰父为她描绘了一个无比美丽的画卷。
　　“别怕！到时候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辰父呵呵笑着将她搂在怀里，爱惜地轻抚着她的背，似是要让她安心。“你只需记住一件事，你未来的夫君就是天，就是好日子，就是一切，你只要牢牢抓住他的心，就什么也不用怕，还有……”他凝望着女儿缈如烟波的双目，“你也不要忘了老父。”
　　辰玲被他看得头皮发麻，父亲仿佛变成另外一个人。她慌乱地笑道：“爹爹，女儿怎会忘了您？爹爹的养育之恩怎会说忘就忘？”她很奇怪辰父会说出这样的话，难道他连亲生女儿也不相信？
　　辰父闻言展开满脸皱纹，“乖，梅玲如此懂事，为父也不担心了。”他的话意味深长，却是此时的辰玲所不能理解的。
　　辰家心急，宫里的人似乎更着急，不到三天，就派人浩浩浩荡荡地来接走辰玲。
　　离开了家人，辰玲心中始终还是难受，她被教养成一个乖巧的女孩，对父亲的决定她不能反对更加找不到反对的理由。在前来迎接的御轿中，辰玲昏昏沉沉地睡着了，梦中的姐姐依然看不清面目，只是静静地站在她对面。
　　辰玲醒来看到的第一个人没想到竟是曹可琴，她笑盈盈地坐在床侧，对她说：“累了吧！看你困得。”
　　“曹姐姐……”细又想到这是在宫中，而她的身份如此尊贵，忙改口：“贵妃娘娘。”忙起身要行礼。
　　曹可琴按住她。“天色已晚，本宫也得回宫了，明日再同你叙叙。有什么事尽管吩咐这里的侍女。”她拍拍辰玲的手背。“本宫走了。”曹可琴匆匆而去。
　　隔日，辰玲早早就被宫女们叫醒洗漱完毕。
　　“辰小姐真是好福气，有贵妃娘娘亲自引见，今后不用担惊受怕了。”为她梳头的宫女语气中带着羡慕之情。
　　“担惊受怕？”辰玲从未把这个词同现下所在之处联系起来。
　　宫女却再也不肯开口说一句了，她也觉得这样太冒险了，她可也要保自己的小命啊！
　　翌日，曹可琴如约而来，朗朗笑着拉住辰玲：“果然是一位娇艳的美人儿，这身衣裳可还喜欢？”绣满梅花图案的丝绸宫装让辰玲一张雪白俏颜更显得眉目如画，身材丰腴的她看起来富贵逼人。
　　“谢过贵妃娘娘赐衣。”合理的礼数在辰玲过去的十七年中是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这个女子既熟悉又陌生，辰玲见过她那么多次，可为什么现在的她让人觉得陌生？虽是赞美的话，曹可琴的态度还是与之前相差甚远，平添生疏。
　　她不明白曹可琴对她的态度何以转变得如此快，刚进宫时，她让她不必挂心，她会照顾她。不到一年的时间，她却对她冷面相对，处处刁难。其它的妃嫔表面上对她恭维有加，背地里却在算计畴谋。
　　一切似乎比想象中顺利，没有太多的阻挠，辰玲成为轩安帝的妃子。
　　红烛摇曳下，她认出了面前的中年人。
　　“陛下。”虽说有些吃惊，但她却没有慌乱。这一刻仿佛是注定的命运，她只是想到他该是第几次坐在这红烛之下？
　　“你果然如我记忆中的这般美丽。”他轻笑着为她取下珠帘。
　　轻纱薄帐春宵暖，一切如梦幻的不真实。
　　红梅金钗，皇上说这是爱情的信物。他就是她憧憬的那个人啊，那个住在皇宫中等着她而来的那个男人啊，可是，为什么她感觉不到任何悸动？

　　“姐姐，你知道吗？我宁愿是你！”谴退了侍从，辰贵妃踉跄着退到紫檀椅上坐下，缓缓地将头后仰，靠在椅背上，她面颊上已挂满泪珠，她依然貌美如花，眼中却尽是沧桑与疲倦。进宫九载，她却仿佛过了一世，她渐渐变成连自己也不认识的人了。“可是如今，如今……我再也回不了头。”仰头似是对着不存在的人说又像是对自己说，辰贵妃露出一个诡异悲凄的笑容。“姐姐，你知道吗？我害了一条人命。他不肯顺从我，便只有一死。”
　　自诞下琉宇武湛，辰玲表面上还称曹可琴一声姐姐，心中却已不甘与她平起平坐。这也怪不得她，她入宫的目的不就是想得到皇上的专宠，况且曹可琴的忽热忽冷让她迷了心，也伤了心，她不可能再把她当作可以信赖的大姐姐了。况且琴贵妃长子是个出了名的惹事皇子，好耍贪杯，不学无术，辰父不时在她耳边旁敲侧击，辰玲自然想为儿子谋一个封号。
　　所以当那个叫甄以宁的男人出现的时候，辰玲以为时机到了，她要将这个很可能成为辅佐之臣的人拉到她的身边，她使尽浑身解数拉拢他，可是甄以宁均不理不睬，还严辞拒绝。辰玲不了解甄以宁的清高，所以碰了钉子，虽泄气，原想不了了之，可辰父的一席话却提醒了她。“女儿，这个人留不得了，他若官复原职，你我都没有好日子过。你姑父在六夕立的功也前功尽弃，说不定还得赔上全家性命。”虽犹犹豫豫，但那时的辰玲终究还是将家族利益放在第一位，雷风的反咬一口为她的阴谋生火肋威，甄以宁以叛国之罪被处极刑。
　　仿佛是天谴，辰父第二年便心脏病突发去世了，辰玲也常常梦见甄以宁在梦中向她索命，害怕之余她更加渴望身边有一位可以信赖的人倾诉。
　　辰贵妃与琴贵妃在后宫势均力敌，分掌东西两宫。曹可琴之弟被封护国将军后，辰玲也加紧了往永寿宫的走动，复严太后十分喜爱她的柔顺体贴，反之不满意曹可琴的独断专行。轩安帝也未显露从她两人选其一人继任后位的意思，国母之位空悬，既是权臣的遗憾，也令后宫众妃倍加暗中觊觎。在后宫，辰贵妃的地位固然已不可动摇，但轩安帝并未就此冷落琴贵妃，似乎有意助长她的气势，这是一个帝王的策略和责任，他不可能让辰玲这个庶出之女成为一国之母，琴贵妃虽无父母，但她毕竟还是将门长女，显赫的身世就是她的资本，但轩安帝宠爱辰玲，不愿她难受，迟迟不决。
　　这样的日子对辰玲来说是漫长的。她也在与后宫众人的周旋中更加圆滑周到，只是她心中还保有最初的那份纯真，只有在她最信任的人面前才会显露出来。轩安帝文武全才，与他在一起谈诗说词、书画赏花也不显无聊，他也最喜爱初遇时她的那份天然娇媚，于她，他却更像是一个长辈，可以尊敬却无法交心。大内侍卫腾子升即便在宫中也片刻不离圣上左右，渐渐地，辰玲也注意起他来。她从未注意过这个沉默寡言的人，是了，当年在梅花坞，她与他也算是相识了……

　　从回忆中清醒的辰贵妃面上始有了一丝柔情。“姐姐，你现在在何处？你过得好吗？身边有疼你爱你的人吗？”她面上的泪痕已干。“梅玲好羡慕你……”瞬息间，她的面上又露出坚硬如冰的表情。“不，不，梅玲早已不存在……”
　　腾子升，青阳侯之子，自小习武，十五岁即单身猎虎，据传时至今日也不遇对手。轩安帝待他如亲子，入后宫也不忌避，对他可说极为信赖，也有意栽培。这样的一个人该是不知背叛为何名罢。
　　“爱妃，你与子升来投一局如何？”她本以为与他将会永远是止乎于礼的关系，但是一切的劫都始于一场游戏。
　　“陛下说笑了，臣妾一介女流，怎么敌得过技高艺绝的腾大人？”辰玲也没多想便脱口而出。
　　马球虽是游戏，可也要求高超的骑术，辰父为了把女儿培养得才艺无可挑剔，也曾请专人来教授。辰玲不会武艺，凭着伶俐倒也掌握了不错的骑术。
　　轩安帝既然已开了口，便容不得回绝。

　　落马之时，他翻身接住了她。四目相对之间，辰玲感觉周身火热，心莫名地狂跳起来。近看，腾子升更显俊朗，眉宇间尽显英气。辰玲毕竟是个青年女子，而腾子升无疑符合所有青年女子倾慕的标准。
　　腾子升却不动声色地把辰玲扶起来，而后跪在她脚下。“请贵妃娘娘恕罪，微臣冒犯了娘娘。”
　　见她从马背上掉落，轩安帝这边早乱成一团，轩安帝也大惊失色地朝前而来。
　　“爱妃！爱妃！”
　　辰妃努力让自己狂跳不已的心脏平静下来，握住轩安帝伸过来的手掌。
　　“臣妾没事，让陛下担心了。多亏了腾大人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