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梅金钗》西*雪

3、三 香魂落处何时了

　　如果她没有入宫，如果她没有成为轩安帝的妃子，那多年前的相遇会不会也是一个美丽的邂逅。
　　明知不可以，却越想望，辰玲常常出神地想念，盼望着轩安帝的到来，却不是想见他，而是他身边的那个人。
　　明知要克制，但她低估了自己的欲望，是的，想要好好地去爱一个人的欲望，她无法丢弃，只有越陷越深……
　　辰玲对腾子升的关切看在轩安帝眼中，不过就是对他的感激之情，一个是他的爱妃，一个是他的侍卫，他从不曾有过丝毫怀疑和猜忌。
　　腾子升并非愚钝，辰妃的屡屡暗示让他心惊不已。他不明白这个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女子为何要冒这个险，她倒底是不甘后宫寂寞还是另有所图，他实在不敢多想，他的家庭显赫，是朝中势力的重要一环，辰妃是否有心拉拢他为皇子培植后盾，并非不可能。
　　不可否认，她是一个美丽的女子，有着男人无法抵挡的魅力，从见到她的第一眼起，腾子升便不可免俗地被她所吸引。
　　但这绝不可能成为爱情，他对自己说。
　　辰玲却迫切想知道，他的心意。这比她自身的感情还要强烈，还要让她失控。试探不果，自然有些灰心，自己被帝王捧在手心，在这个大内侍卫面前也许毫无价值和分量。
　　这日，她正逗着十一皇子玩儿。虽是母子，但她并不能常常见到自己的亲生孩子，每个皇子都有专门的乳娘照看。她唯一能庆幸的是，凤台缺主，这样她的孩子并不必认他人作母亲。这是她的孩子，她抱着这个小小的孩子，他是她的一切，她看着他与轩安帝相仿的面容，他也是天子的孩子，注定有一天要登上王位。
　　“辰妃娘娘，小的给您请安了。”南公公恭敬地弯腰请安。
　　辰玲将孩子放进乳娘的怀中。“有何事？”
　　“皇上口谕，请娘娘到赤鸾宫一叙。”
　　赤鸾宫是皇室成员成礼之处，怎会让她去？辰玲心中纳闷，但也笑容可掬。“有劳公公，本宫领旨。”
　　她回头，朝站在身后七八岁的小女孩走去。从宫外捡到的孤儿，有一双清晰的明目，时时刻刻都像在微笑的眼睛。“轻蝉，本宫不在的时候，你不可以离开十一皇子半步。”
　　小女孩展颜一笑，斩钉截铁地道：“娘娘放心，轻蝉就算丢了性命也不会离开。”
　　辰玲满意地笑了，小姑娘当她是恩人，而她也需要一个全心全意为皇子的人儿。这样的一个小女孩，不会引起太多的注意，不过是为乳娘寻一个帮手。
　　行在赤鸾宫的路上，辰玲微眯双眼，她已学会防患于未然，处处提防，否则她无法拥有安全感，在这金碧辉煌的宫内有太多阴谋算计。
　　“爱妃！”轩安帝一见她，愁眉始开，他喜爱这个妃子不仅因她的美丽，更因她的温柔和善解人意。
　　“陛下，什么事让您如此忧心。”辰玲也立马察觉了他的情绪。“莫非又有哪位皇子皇女惹您生气？”
　　“爱妃，九公主今年十五岁了。”他拉着她坐在身边。
　　“这是好事啊！九公主也成大人了。”
　　轩安帝摇摇头。“今日礼罢，她却给联出了个难题。”
　　“陛上是九五之尊，有什么无法办到的。便是不行，九公主应该也能体谅圣上啊！”
　　轩安帝握住她的手。“翁皇后临终前，联答应过她，要为九公主找一个好归宿……”
　　辰玲笑道：“这满朝青年才俊，让九公主自己挑选还怕不够？”
　　“这个孩子，外表柔顺听话，其实很有主见。她与你颇谈得来，联实在要请爱妃帮这个忙了。”
　　九公主琉宇庭芳是过继给无子嗣的翁皇后的孩子，本是她妹妹的女儿。她也是辰玲在后宫中唯一不提妨的人，一半因她的性情一半因她没有半个后台，翁皇后去世后，翁家一撅不振，留在宫中的九公主形单影只，幸在翁皇后临终前让轩安帝善待她。
　　初入宫的辰玲，周围全是伪装和虚伪的笑容，只有这位九公主，让她感到了人与人之间真诚的交流。九公主处事淡定，还是孩子却能避身于纷争，又使辰玲羡慕不已。
　　是以辰玲疑惑：“以九公主的性子，她不会无故为难陛下，到底为何？”
　　“庭芳属意之人正是腾子升。”
　　一记闷响在脑中，辰玲的笑容在嘴角僵住。
　　“她一向是个懂事的孩子，这次却扬言非他不嫁，若不可并要出家。唉！联不曾想到她如此刚烈。”
　　“那……”辰玲瞬间心乱如麻。“腾大人的意思陛下可问过？”
　　“联为难就在此处。腾子升早已有婚约，是陆翰林的千金啊。”
　　又是一记闷响，辰玲已有些晕眩。
　　“臣妾从未听说过……此事臣妾恐怕也……”
　　轩安帝拍拍她的手背。“腾子升个性忠厚，决不会为攀附权势而违反前约。联知道你也为难，但无论如何也要说服九公主打消这个念头。”
　　这句话虽是平稳的商量语气，却有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辰玲只得去见九公主。九公主一如印象中的淡妆素雅，温宛清丽，正如多年前那位被封为皇后的女子。
　　“辰妃娘娘，好久不见。”她远远站在石榴树下，云髻高束，紫衣飘逸，细长的身量屹然而立。
　　“恭喜九公主。”辰玲是喜欢这位公主的，如果不是在这宫中，她也许会选择与她成为朋友。她缓缓上前，遣退了使女。
　　疏宇庭芳闻言微微一笑。“多谢娘娘的祝福。”
　　“公主……”辰玲正欲出言，却被她打断。“娘娘不必多言，庭芳自是明白您的来意。”
　　“既是如此，辰玲也不拐弯抹角了。”辰玲定神很坚难地道：“九公主确实很有眼光，腾大人确是当下贵族公子中的翘楚。”
　　琉宇庭芳垂下眼睑。“我知这样不对，但我已下定决心，娘娘也不用多费时间。”
　　“公主的选择并非有错，但这只是公主单方面的感情。但凡男女之爱，最完满的便是两情相悦，若做不到，起码也要相敬相惜。陛下是真心为公主担忧的。”
　　“情理终归是情理，可这世上的人真正做到的又有多少？”九公主定睛看着她，“就算是娘娘也无法办到。”
　　见九公主出语坚决，辰玲心知多说无益，于她未尝不是个解脱，以她的立场，九公主改不改变主意，结果都是一样。
　　腾子升只会离她越来越远。

　　池边的男子正在练剑，白光过处，虹色如新。他的心如这潭水，平静无波，收剑于身前，在剑面中映照出一张他所熟悉的面孔。
　　“清荷，你来了。”
　　女子呵呵笑着：“我来看你呀！”她抬脸，素颜哀伤。“我听到了不好的传闻。所以央求爹爹带我来。对不起……”
　　腾子升有片刻发呆，站在他面前的是他未过门的妻子，也是他从小认识的女孩。他们之间早已有一种习惯的默契，以至于，他无论什么时候见到她都是那么理所当然。
　　“为何道歉？你不用担心。”轩安帝虽未下旨，但也有意无意地在他面前提及九公主的婚事。
　　“听说九公主想下嫁于你。”平日沉着冷静的女子此时失了所有方寸，说话速度明显加快。“她是公主……”
　　腾子升将剑放入剑鞘，向她走去。“别胡思乱想了，以我们两家的交情，你还不放心吗？”
　　女子闻言点点头，似乎在为自己的冲动而懊悔，但她爱这个男人啊，她痴痴看着他：“子升，你知道，我不能失去你。”

　　腾子升的未婚妻到底是怎样的女子？他爱她吗？他可以为了她违抗圣命吗？辰玲无法抑制心中翻腾的热流。她不过是一厢情愿，想望着一场虚无的幻影。
　　她不能爱这个男人吗？她也不能得到他的爱吗？
　　辰玲忍受着无尽嫉妒煎熬，她嫉妒着那个未曾见过的陆家小姐，她可以毫不费力地站在腾子升的身边，只因他们是世交。她只能从别人处获得有关陆清荷的故事。
　　陆翰林的独女，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才学卓越，这是一个宛如辰采青般受人尊崇的才女，有着极高的口碑，可以说是毫无污点的存在。
　　在痛苦的混沌中辰玲突然见到了九公主的脸，那张脸仿佛指引她到了痛苦的出口。
　　“我爱他！”她不敢说口的话，九公主可以说出；她不敢争取的爱，九公主可以不顾一切地去争取。
　　陆清荷凭什么就可以这么幸福？
　　她要让九公主嫁给腾子升！
　　腾子升如果爱的是陆清荷，那么九公主也不会得到幸福，但她却给了她一个人情。
　　“呵，呵……”辰玲仿佛丢下一颗大石，但同时，她的心里正在形成一个黑暗的深渊，渐渐地把她给吞食……她有种错觉，她正在慢慢死去。

作者有话说

　　这个中篇估计要分成四部分了，谢谢观看的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