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晋重生记》路遐

26、二月二剃头论时局

　　二月初二，俗称“春龙节”，是传说中龙抬头的日子，据说在这一日剃头，能讨个好彩头，在新的一年鸿运当头，福星高照。

　　这天，也是苏木夫人和王氏约定的日子，齐布琛要去协领府上剃头了。

　　一大早，王氏便吩咐春舒预备自己出门的大衣裳，却被夏嬷嬷死活拦下来：“奶奶现在不好挪动，外头天寒地冻的，可不能出门，还是我带着姐儿去吧。”

　　王氏摇头：“不行，与协领府结交咱们本是高攀，虽说夫人没架子，咱们也得做足了礼。还是我亲自上门，做出请求夫人帮忙的样子才好。”

　　“可是奶奶您都怀胎七月了，马车也不是很稳当，这万一动了胎气……”王氏七个月生女，已成了夏嬷嬷的心结，她实在不敢再让王氏冒险，劝道：“要不还是我上协领府一趟，求夫人将人派过来，还是在咱们家给姐儿剃头吧。”

　　王氏依旧摇头：“这也不妥。先前便是我提议去府上拜访的，怎能出尔反尔？再说协领府上的嬷嬷，也不是我们能随意支使的。”

　　王氏说完便要换衣裳，夏嬷嬷又拦着狠劝。两边正拉扯着，忽听门外传来科尔坤的声音：“你们别争了，还是我带女儿去吧。夏嬷嬷去抱齐布琛出来，我到大门外等着。”

　　夏嬷嬷大喜过望，连忙答应一声，给齐布琛穿上棉袍，带上皮帽，用斗篷包裹了抱上车，往协领府去。

　　齐布琛两世为人，却是第一次和阿玛一同乘车，感觉很是新鲜。科尔坤本来不会哄孩子，但见女儿不吵不闹，安静地坐在身边，他心里喜欢，便指着车里的东西，教齐布琛说起满语来。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富察府就到了，科尔坤亲自抱女儿下车，上前院拜见萨布素大人。

　　齐布琛还是第一次见这位协领大人。只见萨布素身形高大魁梧，脸庞黧黑，宽阔的额头闪着亮光，向外突出的浓眉下一双虎眼，暗藏着沙场铁血之气。

　　萨布素见科尔坤怀里的小姑娘看着自己，面色镇静，见他回望也不害怕，还抿嘴笑了一下。萨布素朗笑一声，扶住要行礼的科尔坤：“不必多礼。这是你闺女吧？别家的小姑娘可不敢与我对视，你家这丫头竟还对我笑，是个胆儿大的。”

　　“大人说笑了。”科尔坤笑赞：“大人气宇轩昂，心里和善，听说宁古塔的孩子们都爱来大人家玩耍。”

　　萨布素摆摆手：“和善的是我家夫人。来我家的男孩子，都是直接上后院找我家小子玩，家里少有小姑娘。偏偏我家夫人最喜欢女孩儿，见了你闺女一面就惦记上了，成日里念叨着，今儿可算来了。趁这闺女还没被我吓哭，赶紧送到夫人那儿去吧。”

　　科尔坤便将女儿交到夏嬷嬷手里，由协领府的婆子带着，一径往后院去了。科尔坤自己则留在书房，与萨布素大人叙话。

　　二人议起关内战事，萨布素道：“如今关内之战，西线最险，王辅臣在平阳关围剿了莫洛率领的十万余人。但依我看西线却可能是最先取胜之地，你可知为何？”

　　科尔坤略一思索，答道：“小子浅见，陕西最近京城，是以最险。然而陕西距三藩所辖亦是最远，三藩不易控制。王辅臣仓促反叛，不似三藩蓄谋已久，时间长了，粮草上怕是难以维持。”
　　“不仅如此。”萨布素道：“论打仗，粮草兵力固然重要，关键却还得看人。”

　　科尔坤点头，心里回想起祖父口中的王辅臣。

　　王辅臣本姓李，早年参加农民军，后给一王姓将领做了干儿子，便把自己的姓氏祖宗都抛下了。之后随大同总兵官姜瓖叛前朝，降了大顺，两次打败亲征的多尔衮，人称“西路马鹞子”。

　　那姜瓖也是反复之人，早年投降大顺时，险些被李自成斩杀，多亏将军张天琳劝说才得保全。大顺军为清兵所败后，姜瓖杀了恩人张天琳降清，后又叛清，王辅臣也随着姜瓖变来变去，最后投降了多尔衮的亲兄阿济格，被没入辛者库为奴。直到多尔衮死后，王辅臣才又得先帝重用。

　　科尔坤正想着，又听萨布素道：“这王辅臣最是逐利，心眼又小。皇上嘱咐甘肃提督张勇，与王辅臣一起统领陕西军务。吴藩起兵时曾给王辅臣送招降书，请他做总管大将军，王辅臣想独占检举之功，便瞒着张勇让儿子送信进京，自此与张勇生出嫌隙。后来皇上遣大学士莫洛为陕西经略，王辅臣先前与莫洛有过节，莫洛又与张勇交好，王辅臣与莫洛起了摩擦，竟然反了，最后击杀了莫洛。”

　　科尔坤这才知道王辅臣反叛的详情，不免大吃一惊，但见萨布素气定神闲，想了想便道：“家祖曾说，王辅臣此人摇摆不定，是个没骨气的，成不了什么大气候。”

　　萨布素微笑颔首：“你家祖父好眼力。对待王辅臣这等人，出兵不如攻心。皇上此次撤藩，有魄力有谋算，若能借机平了西线，三藩便有望平定了。”

　　科尔坤也笑道：“圣上是明君，处死了吴三桂之子吴应熊及其孙吴世霖，现在又立下储君，此举必能激励三军，凝聚民心。”

　　萨布素却摇了摇头：“立太子这事，定是那些汉人撺掇的，咱满人可没这规矩。打仗还得靠我八旗勇士！储君尚幼，往后且慢慢看吧。”

　　一番闲聊后，萨布素觉得，这个年轻人毕竟是生长在京中，家中长辈又颇有见识，科尔坤的眼界便远超关外长大的军士。不过略微浮躁了些，遇事不等观望便早早下结论，还是需要历练。

　　科尔坤觉得，这位大人见微知著，目光如炬，对战事分析很有一套。可惜对政事不太上心，对建储一事过于冷淡。毕竟是长年远离京城，对时局不够敏锐。

　　科尔坤察觉到萨布素大人对储君之事不热衷，便也不再提，只和他聊些闲话。

　　两盏茶后，有小厮来报齐布琛已剃过头，由夏嬷嬷抱到了二门。科尔坤便向萨布素告辞，接着女儿往家去。

　　和来时一样，父女二人依旧同车，却都没了学说满语的兴致。

　　科尔坤只顾着回想萨布素说的时局，没发现女儿齐布琛压低了皮帽，缩在离他最远的角落，垂着头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