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爱孤行》今乐

8、第八章 逃避

　　云影暑假时陪母亲林荷去了新马泰旅游，一连走了十多天，回来时不仅整个人瘦了一圈，还晒黑不少。

　　林荷早看出云影心事重重，以为她还在为博士落榜伤神，一路上没少劝解。面对母亲的苦口婆心，云影只说没事。

　　林荷太了解云影的脾气，凡事太过较真，即使嘴上不说，心里也过不去这个坎儿，除非她自己想明白。

　　“你考不上，妈还松口气，硕士毕业都没人要，何况是博士？”从机场回家的路上，林荷又慨叹起云影的终身大事。

　　“妈，你怎么又提起这茬了？”云影本以为这趟出国旅游能让自己换个心情，也捋顺一下纷乱的思绪，却没想到母亲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十多天的唠叨听下来，她不仅没解脱，反而更郁闷。

　　“不是我想提，而是你太糊涂！心慈面软招祸害，那个贺铭到底好在哪里？让你心心念念了三年，白白耽误大好青春！”林荷越说越激动，即使开车的老伴修俊义接连轻咳示意，也不予理会。

　　“修叔，前面方便停车吗？”云影再也忍受不了母亲的苛责，只想提前下车。

　　“云影，修远和小曼前天也从省城回来了，今天在家做了一大桌子菜，就等你们母女回去，一家团圆。”修俊义顿了顿，从后视镜中看向面色不佳的云影，笑着说，“你就当给我个面子也好。”

　　修远是云影继父修俊义的长子，比云影大三岁，事业有成，一表人才。妻子陆曼更是赫赫有名的大律师。

　　林荷嫁入修家后，修远一直对母女二人很是照顾。云影因此对通情达理的修远心怀感激。眼下继父搬出修远，云影自然不好拒绝。

　　未等云影应允，林荷先皱起了眉头，“修远这次把修迩带回来了？”

　　修迩是修远的妹妹，比修远小十二岁，今年刚上大三。父亲再婚时，她才九岁，所以相当于是林荷带大的，但两人的关系却远不像林荷与修远那般融洽，甚至有些针尖对麦芒。

　　修迩去省城上大学后，修家总算平静了一些日子，修迩也刻意很少回家。修俊义虽然想念女儿，但顾及林荷的心情，亦不多提修迩。

　　“修迩也回来了。”修俊义声音很轻，唯恐令林荷不满一般。

　　林荷没再说话，转头望向车窗外，若有所思。云影见此，早忘了母女俩之前的争执，一把握住了母亲微凉的手。

　　“妈，小迩现在长大了，不会像以前那样任性了！”

　　林荷笑笑，没再说话，用力回握了女儿的手。

　　修家的别墅位于郊区，环境虽好，但比较偏远。云影一般很少来，年节也不例外，她从未把这里当成自己家。眼下，她却只能暂时寄人篱下，因为老房那里她再也不想回去，也不想面对她一直逃避的人和事。

　　趁着修俊义去车库停车的空当，林荷拽紧了云影的手，小声嘱咐，“无论修迩一会说什么，你都别往心里去。妈也不是吃干饭的，不会让她这个小毛头占一丁点便宜。”

　　云影苦笑道，“您都这么大人了，还和小孩过不去。”

　　“谁让她不幸，摊上我这个后妈了呢？”林荷狡黠一笑，令云影无可奈何。

　　走进修家，修远果然精心准备了丰盛的午宴，只是不见陆曼与修迩的身影。

　　“修远，小曼和修迩呢？”修俊义期盼已久的团圆再次落空，眼中不禁充满失落。

　　修远一边帮云影搬行李上楼，一边解释，“律所那边有急事，小曼只能先赶回去。小迩上午出去了，一会就回来。”

　　“那就好。”修俊义闻言甚是欣慰。

　　只是没想到，他们从中午等到晚上，也不见修迩回来。

　　晚上八点，林荷旅途劳顿，上楼休息。修家父子则在书房谈天。偌大的客厅中只余云影一人。

　　云影拿着手机，一直在犹豫是否叫车回市区。她并非不想留下来多陪母亲，而是修家内部的矛盾由来已久，自己只是个外人，最好置身事外。

　　云影下定决心，正要叫车，门禁突然响了。云影走过去查看，只见可视屏幕上的修迩摇摇晃晃，语无伦次，“哥，开门！我回来了！”

　　云影马上按开了门禁，正想去喊修远，摇摇欲坠的修迩身旁突然出现了一只男人的手臂，扶住了她的胳膊。

　　云影诧异的瞬间，修远快步从书房走了出来，“是小迩？”

　　云影点下头，随修远一起走出了别墅。修迩此时已推开大门，踉踉跄跄地走了过来。

　　修远见她脚步凌乱，连忙上前搀住了她，“你又去泡吧了？”

　　修迩笑嘻嘻地看着大哥，“哥，我还没付车费呢。这师傅真是个好人，我在车上吐了好几次，他不仅没生气，还一路送我回来。” 刚一说完，脚下又是一软。

　　修远用力扶住修迩，“云影，你帮我好好谢谢师傅，车费付双倍。”

　　“好！”云影望着修远搀扶修迩的背影，心中充满感慨。有的人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好比修迩，拥有这样对自己关心备至的家人，却不知好好珍惜，只能说造化弄人。

　　云影转身走到门口，低头从钱包掏钱，“师傅，多谢你了！车费多少？”

　　对方并未回答，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云影。云影抬起头迎上他的复杂目光，手中的钱包一下掉在了地上。

　　他俯下身迅速替她捡起了钱包，递给她时，她却没有接，僵在原地，脸色发白。

　　“云影，这是你的新住处？”数月不见，沈奉比云影沉稳得多。但在看到她的那一刻，他的心都快跳了出来。刚才，他只想一走了之，却还是拗不过最真实的心意。

　　“啊，是！你开出租了，不当护工了？”云影知道自己前言不搭后语，却无法改正。

　　沈奉没再说话，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所谓的寒暄客套只能带给两人更多的尴尬，相识这么多年，他和她始终突破不了这份致命的尴尬，怎么相处都不自在。即使他积极地做出改变，她也会在一夜之间让一切回到原点，就如杜谦喝醉的那一晚。

　　那天晚上，他躺在奶奶房间辗转反侧，百感交集。明知不该妄想，却难以自持。也许他能留住她，他只是这么一想，心中就充满了罪恶感，但再也无法摆脱这有毒的执念。

　　可是天一亮，一切重回原点，她消失了。

　　她穿走了他的一条牛仔裤，拿走了杜谦钱包中的二百元钱，从此销声匿迹，老房都被彻底抛弃。

　　其实若要真心找她，又怎会找不到？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A大就在附近，她又如何走远？他只是不想越界，云影的逃离已是最明确的拒绝。

　　想到此，沈奉不再犹豫，直接把钱包扔给了云影，“时间不早了，我得赶回市区交车。”

　　“哦，好！路上小心！”云影似乎得到莫大解脱，声音也恢复了正常。

　　沈奉低头苦笑，正要上车，云影又追了出来，“沈奉，你还在老房住吗？”

　　他心内一动，回头看她，“要回去吗？我捎你一程。”

　　云影咬紧嘴唇，她躲了他三个多月，九十九天，明天就是一百天。她对自己发过誓，百天之内见不到他，就彻底放下那段陈年往事。若真的见到了，就把一切问清楚，既为杜鹃，也为自己。

　　“我一直想问你一件事，不知该不该开口？”

　　沈奉不置可否，因为他突然很惧怕云影的问题，而他无论如何回答都会将云影推得更远。

　　云影见沈奉默许，攥紧了双手，犹豫再三方才开口：“杜谦对你和我好像有很大误会，当年你和杜鹃是不是因为我吵过架？”

　　“我和杜鹃天天吵架，但都是因为钱，从不为别的。”沈奉说得一清二楚，但抓紧车门的手早已青筋暴突。

　　云影得到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回答，心头并不轻松。她看得出沈奉没说谎，心中却更加惶恐，因为她永远接近不了真相，沈奉也不会让她接近。

　　“那是我想多了，谢谢你告诉我。”云影轻声说完，再次打开了钱包，“车费还没给你呢！”

　　沈奉接过云影递过来的车费，看也不看， “云影，我也想问你一句话。”

　　云影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但她极力掩饰自己的慌张，“你想问什么？”

　　“你会考虑杜谦吗？你们之间有可能吗？”

　　这个问题不难回答，换成任何一个人问她，她都能轻松作答，唯独在沈奉这里难上加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