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爱孤行》今乐

7、第七章 醉酒

　　“沈奉，改天吧，我明天有事。”

　　面对沈奉的邀约，云影只想一口拒绝，但沈奉仍旧将了她一军。

　　“云影，我一周就周六一天假期，老房马上要拆了，你就当帮我完成一个心愿。”

　　回家的路上，云影时刻想狠抽自己一个耳光，她竟然答应他了，为什么要答应？杜谦那里怎么办？她发现自己竟然格外紧张杜谦的想法，这种感觉太怪异了，让她越发坐立难安。

　　晚上十点，云影从里到外冲了个舒舒服服。洗好澡后，她裹着浴袍，疲惫不堪地躺在床上。手机就放在床头柜上，触手可及，她却还是没勇气拨通杜谦的号码。

　　回家的路上，她给他发了一条短信，说她明天有事外出，让他不要过来了。他没回，她也不知他看到了没有，一颗心总是不上不下地悬着。

　　不知不觉，云影有点犯困，睡眼蒙眬间，客厅突然传来了沉重的敲门声。她猛地从枕头上抬起头来，这么晚了，会是谁呢？她一向没有访客，老房现在又住户寥寥，根本不会是邻居。

　　云影提心吊胆地从床上坐起来，敲门声仍在继续，一声紧似一声。她把手机抓在手里，壮着胆子走到了客厅，敲门声戛然而止。

　　她静默了几秒，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但对方很快又吓了她一下，他再次急促不安地敲起门来，同时大声喊她的名字，“云影，开门！”

　　云影听出了杜谦的声音，他怎么来了？

　　云影从门边的挂钩上取下运动衣胡乱套上。现在的她，装扮奇怪，下面是白色的浴袍，上面是黑色的运动衣。她猛地拉上拉链，差点夹到自己的下巴。

　　她轻轻打开门，呛人的酒气扑面而来。杜谦单手拄着门框，一双桃花眼早喝成了血红。

　　“云影，你已经睡了？”他一边笑，一边问，还要往里走。

　　云影用门拦住了杜谦，她不肯把门全部打开，链锁还没解。

　　“小谦，今天太晚了，我要休息了，有事明天再说，你也早点回家。”

　　“回家？我没有家！姐姐死后，一切都变了！云影，我只有你！”他舌头打结地说完，就顺着门框滑坐在地，头低垂着，身体不停颤抖。她看得出，他是在哭。

　　云影犹豫再三，还是解开了门锁。她俯身去搀杜谦，他却就势把她抱在了怀里，紧紧地，压迫性地，没有一丝缝隙。

　　云影膝盖着地，痛得要命，可也比不上杜谦的桎梏要命。

　　“小谦，放手！”云影拼尽全力地推开了杜谦，他跌倒在楼梯旁，头重重地磕在了台阶上，不由发出一声痛呼。

　　“杜谦！”云影这下真的慌了，她跪在他身旁，抱起他的头，痛心疾首地喊他的名字。

　　他微微睁开双眼，尽管痛得五官扭曲，笑容却格外灿烂，“云影，你原谅我了？”

　　“我从没怪过你。”云影答得分外心酸，她突然很心疼杜谦。

　　“云影，答应我，别再离开我。”杜谦拦腰抱住云影，像个孩子一样依偎着她。

　　云影在心中长叹一声，她真是没法推开他了。

　　走廊的灯光不知不觉地暗了，直到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将灯光再次点亮。

　　沈奉手里拎着两个大购物袋，上楼时都有些喘。他刚一换班就赶去了超市，虽然他还没想好请云影吃什么，却见到什么都想买。他按着直觉的指引，越买越多，心情也越来越好，直到再也推不动购物车才作罢。

　　沈奉迈上最后一级台阶时，云影抬起头，对上了他的深沉目光，也看到了他的精心准备。

　　杜谦此时已在云影怀里睡了过去，恬静地，安逸地，无辜地。

　　云影没有躲闪，也没有放开手。她不想再回避了，她三十岁了，该有个伴了。她不讨厌杜谦，杜谦也喜欢她，而且非常喜欢她。她是比他大两岁，还是他姐姐的同学，那又如何？她为何不能做出尝试，接近幸福的尝试？

　　这一切都顺理成章、水到渠成。唯一不合理的是，在看到沈奉的一刻，她就开始极力搜寻这些看似坚不可摧的荒诞理由。

　　沈奉也没有与云影说话，他放下手中沉重的袋子，转身开门，钥匙拧得飞快。

　　“沈奉，你帮我把小谦抬进屋吧，他喝醉了。”云影对着沈奉的背影说话，他听了毫无反应，手中的钥匙却马上停止了转动。

　　云影下意识地闭紧了嘴唇，她不该请沈奉帮忙，他与杜谦的关系早已剑拔弩张，这样做只会给他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云影低头不语的瞬间，沈奉突然回过身来，他的动作快得令她看不清。一转眼，杜谦就被他架了起来，他夹紧了杜谦的腰，拖着他走向了相反的方向。

　　有一瞬间，云影几乎怀疑沈奉要把杜谦扔下楼梯去，他也好像真的打算这么做。

　　沈奉站在自家门口，也迟疑了片刻，他转头看向云影，轻声说道，“你帮我开下门。”

　　云影帮沈奉开了门。沈奉的动作迅捷有力，几乎是把杜谦扔在了沙发上。杜谦也感觉到了身体的碰撞，轻哼一声，旋即又昏睡过去。

　　云影站在门口，犹疑良久，不知是否该走进去。沈奉入狱后，她每年假期回家，都会过来陪沈奶奶聊天。

　　那时，坚强乐观的沈奶奶就坐在那张破旧的木制沙发上，握紧她的手说话。

　　“小影，阿奉到底会不会出来？”

　　“您放心，阿奉会回来的。”

　　“小影，你答应我，一定要继续给他写信，让他相信政策，相信法律，相信老天爷是长眼的。”

　　“我一定继续写，只是他从来不回。”

　　“他会回的，你不知道他……你的信，就是他活下去的动力。”老人长叹一声，终是欲言又止。

　　她依言，给他写了七年信，却是以母亲林荷的名义。

　　他的案子几次被重审，最后都不了了之。唯一的好消息是，他由死刑改判死缓，不会马上死。

　　时间是最残忍无情的使者，能够带走一切期盼和爱恨。沈奶奶直到走，也没看见他沉冤昭雪。而她在遇到贺铭后，就再没有提笔给他写信。她或许是出于对沈奶奶的愧疚，才会在他出狱后，不由自主地关注他。

　　她以此来解释自己对沈奉的特殊态度，可这个理由仍旧不堪一击。

　　云影出神的片刻，沈奉已从卧室里取出了毛巾被，扔在了杜谦身上。

　　他回过头，看到云影，颇有些意外，似乎没想到她还站在门口，既没有走进来，也没有离开。

　　“小谦不会喝酒，一喝就醉，估计要明早才会醒。你先回去休息，他醒了我告诉你。”

　　“我担心他醒了，会再和你吵起来。”云影不无担心地说道，她也说不清自己是担心杜谦，还是担心沈奉。

　　沈奉听了云影的话，再次笑了，尽管这会心一笑稍纵即逝，却打破了两人之间由来已久的尴尬。

　　“他打不过我的，你放心。”

　　云影无言以对，或许她现在最该做的，就是赶紧回家，倒头就睡。她也真的这么做了，可当她走到家门口时，她才发现自己再次犯了致命的错误，她又把自己锁在门外了。

　　云影站在门口，真想狠狠砸门。她想拿把斧子，彻底劈开这道专与自己作对的门，然后露出电影《闪灵》中杰克尼科尔森式的恐怖笑容，生活把他们都逼疯了。

　　云影无计可施，转过身来，却吓得差点喊出声来，因为沈奉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悄无声息，一步之遥，两个人的呼吸都近在咫尺。

　　“你又把自己锁在门外了？”他很是关心地询问，眼中却隐含可恶的笑意。

　　云影心里慌张，脸上仍旧镇定，“是。”

　　“我可以收留你。”沈奉许久没说话，一开口却令云影心惊肉跳。

　　不知不觉，他们俩的位置就转化了。他刚出狱时，强势的是她，她可以教训他，也可以拒绝他，他照单全收，态度谦卑。事到如今，他却总是有意无意地“挑衅”她，她的安全区域不断发出警告，提醒她远离他，明哲保身。

　　“不用了，你帮我开锁吧。”云影试图说得轻松，但当沈奉上前一步时，她紧张得整个人都贴在了门上。

　　“我现在没工具，明天吧，今晚就睡我那里。”他不容她再说话，抓紧了她的胳膊，将她带回了自己的家。

　　暧昧的最诱人之处就在于说不清道不明，沈奉和杜谦都是个中高手。只不过杜谦还是年轻，率先沉不住气。沈奉却有着更为隐秘的心思与动机，他不会轻易出手，但也不会轻易放手。

　　云影沉寂已久的心，在这个混乱迷离的夜晚，彻底沦陷了。

　　这一夜，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睡着的。沈奉让她睡自己的房间，自己去了奶奶房间睡。

　　她没开灯，也看不清他床单的颜色，但当她闭上眼睛时，他的气味就马上吞噬了她。那是一种既清爽又热情的味道，夹杂着隐隐的汗味，以及洗发水和沐浴露的混合香气。

　　她曾经在贺铭的身上捕捉到过这种属于成熟男人的气息，安全的，干净的，可靠的，令人不由自主地想靠近。

　　如果三年前，她没有遇到贺铭，她会不会继续给沈奉写信？

　　如果三年前，贺铭没有离开她，她会不会已成为贤妻良母？

　　如果三年前，沈奉没有写回信，她会不会不那般心如刀绞？

　　她裹紧了身上的衣服，眼角湿润。他的那封回信，每个字都清晰得近在眼前。

　　他的回信，简单异常，只有几个字——“云影，别再写信了，不要再给我不切实际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