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爱孤行》今乐

6、第六章 邀约

　　伤筋动骨一百天，云影的腿没事，左胳膊却打了石膏。医生说两个月不能拆，也不能沾水。

　　云影认为自己应该去庙里给佛祖烧烧香，抑或去教堂向上帝忏悔一下。她活了快三十年，从未感觉像今年这么累。

　　除了身体上的疼痛，精神上的打击也随之而来。她报考的导师今年原有两个招生名额，她的考试成绩排名第一，本是必上的。但临到对外宣布录取名单时，导师突然打来电话，说今年招生名额少了一个，因为另一个考生是本校的应届生，还没找到工作，所以导师就选了本校土著，云影毕竟有工作，以后也有机会。

　　云影在电话里还劝解老师不要在意，她也接受这样的安排，以后再争取，令内疚不已的导师很是宽慰。可电话一挂断，她就红了眼圈，不是因为被导师pass掉，而是觉得凡事都不顺心，一件一件全让她赶上了。

　　云影就这样打着石膏天天上班，有时也会与贺铭打照面。他询问过她的伤势，也说不行就休息一段时间。她笑着说没事，却在回身的一瞬，神情凄楚。时至今日，她竟还会奢望他更多的关怀，脑袋真是秀逗了。

　　老房的拆迁本迫在眉睫，如今也没了动静，因为市里要开个国际博览节，为期二十天，老街还是外宾必来的一景，所以一切工地都停了工，云影家也就暂时安全。

　　天气一天比一天热，才到五月份，就酷热难挨，云影浑身发痒，爬满了小虫一般，可她现在只能擦洗，不然胳膊更难好。

　　一想起那天和杜谦的冲突，她就什么心情都没有，并非怨恨，只有后悔。

　　无论如何，她都不该和一个小孩置气，何况还是她看着长大的杜谦，即使他只小她两岁，都二十八了，她也只把他当孩子看。

　　这样想着，再面对杜谦不期而至的殷勤时，云影就没有拒绝。这段时间他也不露面，都是派茶馆的人给她送东西，柴米油盐、水果蔬菜、肉蛋牛奶、干果零食，应有尽有，她的冰箱早就放不下了。这一天，前台那个叫阿秀的姑娘又给云影拎来了十斤收拾好的排骨，她一看就有点晕。

　　“回去告诉你们老板，别再给我送东西了。”

　　面对分外严厉的云影，阿秀连擦冷汗，“顾姐姐，老板说了，你还需要什么，尽管和我说。”

　　“说了有用吗？”云影心内腹诽，这几个小家伙都和杜谦一样精，说什么都虚心接受，但坚决不执行。

　　“你帮我传句话，让他周六来给我炖骨头汤。”

　　“好嘞。”阿秀眼睛一亮，仿佛得到了特赦，一路哼着歌下了楼。

　　云影望着收拾齐整的排骨，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她并非不知杜谦的心意，上大学时就知道了。杜鹃出事一年后，杜谦也上了大学，与她在同一个城市，每到周末都来找她。

　　那时的杜谦，瘦得麻秆一样，风一吹就能倒。杜谦自小就和杜鹃感情特别好，杜鹃出事，对他打击非常大，自是消沉了许久。

　　云影心疼不已，无微不至地照顾杜谦。除此之外，她还能为杜鹃做什么呢？

　　时间长了，云影不觉有异，寝室的其他姐妹却早看出了门道。

　　“云影，现在姐弟恋也不算什么，杜谦那孩子多招人稀罕，要是喜欢就赶紧抓住。”

　　站在镜子前梳头的云影闻言，木梳一下掉落在地，摔成了两半。

　　恰在此时，杜谦又来找她，站在宿舍楼下，连喊她的名字，云影，云影，一声高过一声。

　　那天，云影带杜谦去了学校附近的茶馆。杜谦是第一次品茶，他看着云影熟练地沏茶倒茶，明亮的眼睛里充满了新奇。

　　“小谦，你处女朋友没？”

　　他的脸都红到了T恤领子里，“云影，别瞎说。”

　　“我处了，下次带给你看。”

　　“处啥了，女朋友啊？”他明明在笑，她却将他眼中的晶莹看得一清二楚，只当什么都没看见。

　　“男朋友，我上届师兄。他今天有课，不方便来。下周六你再来时，帮我把把关。”

　　那个周六，她在寝室等了一天，也没等到那清亮的嗓音。

　　他没再来找她，她也没再联系他。他大学毕业后就回了家，从此音信杳无。

　　虽然事后回想，云影也自感做事太过，一点余地也没留，伤了杜谦的心，但也好过给他虚伪的希望，白白耽误他的大好青春。只是没想到，阴差阳错间，他们俩都耽误到了现在。

　　周五下午，云影去了医院复查，医生看过片子后，说恢复很好，今天就可以拆石膏。

　　云影也倍感欣慰，拆了石膏后，她坐在走廊里活动了好几下，虽然还隐隐地疼，但更多是高兴。

　　她正想赶回家痛痛快快地冲个澡时，有人突然喊了她的名字，声音很熟悉。

　　云影侧过头，看到了从远处走过来的老邻居李大妈，“李大妈，您怎么在这儿？”

　　李大妈一边扇着手绢，一边拉住了云影的手，“我来检查心脏，老毛病了。云影，你还好吧？老房子那里怎么样了？”

　　云影点头道，“我还住着呢，说是拆，到现在也没动静。您放心，有什么消息我都告诉你。”

　　李大妈笑道，“有你帮我看着，我哪会不放心？我说你好端端地，怎么来医院了？”

　　“我前段时间在家摔了一下，胳膊骨折了，这都好了。”

　　李大妈吃惊不小，连忙松开了云影的手，“哪只胳膊？快让我瞧瞧。”

　　云影笑着拉着了李大妈的手，“没事，您不用担心。”

　　李大妈忧心忡忡地说道，“你啊，自己一个人，总不是回事，安全也成问题。对门还住个不省油的灯……”

　　“您别担心，他搬走了。”

　　“搬走了？谁说的？我今天在医院见到他，他还说没搬呢。”

　　“他在医院干吗？受伤了？”这下轮到云影急了。自骨折后，她就没见过沈奉，还以为他搬走了，莫非他又开始惹是生非？

　　“他说他在这里当护工，谁知真假？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个横劲，还能收下心来伺候人？不过要是真的，倒也不错，现在好的护工一天能挣好几百呢。”

　　李大妈喋喋不休地与云影说了许久，方才离去。这些老街坊都是极亲近的，眼下就算搬走了，再见面也不觉得生疏。

　　云影离开医院前，踯躅许久，她想不通沈奉为什么要骗她，难道只为了让她安心吗？在他心里，她大概和别人一样，都对他避之不及，但她是那样的人吗？她又为何会在意她在他心里是什么样的人呢？

　　想到此，云影抿紧嘴唇，加快脚步走出了医院。不巧的是，刚一出门，她就迎面遇到了穿着一身护工服的沈奉，他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方便筷子和凉皮，看样子是晚饭。

　　见到彼此的一刻，他和她都有点愣。他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她，但眼睛很快就瞄向了她的胳膊，石膏拆了，她好了。

　　“云影。”沈奉犹豫片刻，还是喊出了她的名字，接下来的话，却不知该怎样说。

　　“做护工很辛苦，你晚上就吃这个？”云影倒是一如往常，可她的嘴唇抿得更紧了。

　　“嗯。”沈奉看出云影有些不悦，他想得出她生气的理由，无非是他骗了她，他的确没搬家，他不放心她。

　　云影没再说话，她加快脚步想离开，想马上挣脱沈奉的视线。说不清为什么，她一见到他就紧张，仿佛两个人都回到了小时候，每次见面都很别扭，别扭得要命。

　　“云影，你明天有时间吗？”出人意料的是，沈奉侧身挡住了云影，事实上他努力了很久方才鼓足勇气问她。

　　“有事吗？”云影抱紧双臂，这是个能给予自己安全感的姿势，虽然她也不知自己要抵挡什么。

　　“林姨帮了我那么多，我一直没机会好好答谢她。老房马上要拆了，以后估计见面更难。我希望你能帮我约林姨回老房坐坐，让我表达一下感谢之情。”他说得很是诚恳，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气魄。她记忆深处那个说一不二的沈奉，似乎又回来了。

　　“那是我妈应该做的，你不必挂在心上。而且她上周去了外地旅游，要下周才能回来。”云影的回答有理有据，同样不容置疑。

　　她必须拒绝沈奉的提议，不止因为她明天约了杜谦，还因为她不想让母亲发现她受了伤，如果母亲明天回来看她，她这一个月来的精心隐瞒一定会穿帮。

　　沈奉看了云影一眼，意味深长，似乎看穿了她所有的伪装。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好冷。

　　“云影，那你明天在家吗？”

　　这分明是明知故问，她有哪天不在家呢？可她该怎么回答呢？继续说谎？

　　“干吗？请不到我妈，你要请我？”她坦然微笑，手心却不停冒出冷汗。

　　该死，她干吗这么畏惧他？

　　他由衷地笑了，真正开怀起来，“对，我要请你，早就想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