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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剑与剑道 ...


  •   沈霜戈是在一阵肉香当中清醒过来的。他已半步渡劫,又性子冷淡,不像别的修道者,偶尔还想满足一下口腹之欲,所以已几百年不曾食五谷了,更别说肉食了。今日突然闻到肉香味,他才发觉,尽管几百年没吃过,但这肉香......仍然能分辨的出来。
      沈霜戈从紫玉榻上下来,换了件碎星一脉日常的长袍,才从竹屋里出来。竹屋门前本来是一小块空地,沈霜戈常在这里练剑,此时这空地上堆了不少干枯的树枝,还有一张阔大的叶子,放了不少野果,一只处理干净的野鸡正架在树枝上,被赵拂衣时不时地翻动一下。
      “师傅!”赵拂衣看到沈霜戈出来,马上奉献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您醒啦。我今日起的有些晚了,肚子好饿,可是找了半天也没有发现厨房,只好去林子里找了些吃的。您饿了吗?”赵拂衣很狗腿地跑到沈霜戈身边,开始献媚。
      “为师......修仙之人筑基之后就能辟谷,为师不饿。”
      “哦......好吧。”赵拂衣显然有些失落。
      “不过,为师已好久没吃过食物,确实有些怀念。”沈霜戈看着自己的小徒弟委屈的样子,心里一软,就言不由衷了。
      “是吗?!那太好了!师傅你先尝尝这些野果,都熟了呢,我刚刚吃过了,很甜的!这只山鸡马上就好了。”
      沈霜戈看着小徒弟送过来的大叶子,上面放着一堆红色的果子,有一股果实成熟的甜香味,十分诱人。“好。”这野果就是普通的果子,在凡世也长有许多,倒是因为长在灵气浓郁的碎星峰上,更加水灵甘甜。
      “好吃吗?师尊。”赵拂衣一边翻动着树枝,一边甜甜地问他师傅。
      “恩,不错。”
      “真的吗?太好了。您再尝尝我烤的野鸡。”赵拂衣把火熄灭,又拿出帕子擦了擦手,才去拆那只香喷喷的野鸡,拿阔叶捧着一只鸡腿呈给了沈霜戈。“这野鸡可真漂亮,我以前可从来没见过火红火红的野鸡呢。”
      沈霜戈接过阔叶的手在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有点颤抖,他看了一眼那肥硕的鸡腿,不死心地问了问:“那只野鸡是不是浑身火红,只有翎羽是黑色的?”
      “是啊,一副高傲的样子,漂亮极了。不过就是有点蠢笨,我去逮它的时候,它也不知道跑,怪不得这么肥呢!”赵拂衣很饿了,也捧了个大叶子正要啃鸡腿。
      “你......你烤的可不是野鸡,而是迟鸾的幼崽!”沈霜戈真是要被这徒儿气笑了,倒是眼光很好,一下子就逮住了一只三级灵兽作为大餐。
      “幼崽?迟鸾?不是山鸡么?”赵拂衣还抱着那鸡腿飞快的吃着,没反应过来。
      “你呀,迟鸾是三级灵兽,成年之后能载人腾空,飞地又稳又快,是修道之人常用的飞行灵兽。咱们长歌门,每个山峰都会养几只。你倒好,把碎星峰上唯一的一只给吃掉了。”
      “对不起,师尊,徒儿不是故意的,徒儿......徒儿并不知道......还以为它是只山鸡呢。”赵拂衣手里的半只鸡腿掉下来了。
      “无妨,迟鸾的幼崽确实长得像山鸡,不怪你。”沈霜戈点了点他小徒儿的眉心,并未责怪他。“只是这御剑之术,你得加紧学了。”

      吃完迟来的早餐之后,沈霜戈就带着赵拂衣赶去沧浪峰听掌门训话去了。他们来的有些晚,五脉弟子已经在逐浪碑边站好,等着训话了。不知道是修仙之人讲究还是他们平日里不接触脏污,整个门派从弟子到掌门服饰都是以白色为底色的,各个脉系就腰带、束冠和袖口的颜色、花纹不一样:断剑一脉是淡金色的,上面绣着一个个小巧的剑穗图案;清虚一脉是浅绿色的,深绿的丝线缀成的竹叶细细密密的,十分清新;碎星一脉则是深蓝色的腰带和水纹刺绣;而青鸾一脉则是深红色的火焰刺绣;后土一脉是山峦刺绣,隐现在玄色的布料之上。今日五脉弟子都穿的是简单的常服,袖口收紧,适合活动。赵拂衣看了看自己穿的碎星一脉的常服,偷偷地拽了拽沈霜戈的衣角,“师尊,弟子......要站在哪里?”赵拂衣不属于任何一脉,看到五个门派战的泾渭分明,却没有自己的位置,不由得心里有些发慌。
      沈霜戈把手搭上他有点颤抖的肩头,真切的往下摁了一下,道,“你是本座的入室弟子,当然是跟本座一起。”说罢,带着他踏上台阶,走到掌门的左手边站定。
      赵拂衣只感到肩上的手纤细却有力,十分安全。
      因为刚入学的弟子们还小,个子都小,所以每年都是新弟子站在最前面,赵拂衣刚站定,就看到站在最左边第一排,穿着深蓝色弟子服的程乾对他挥着小手,笑得非常灿烂。
      “拂衣,我在这儿。”赵拂衣看着程乾的口型像是在对他打招呼。他刚想对程乾摆手表示自己看到了,就听到从断金弟子中间传出来的一声轻蔑哼声——是趾高气昂的叶问心,他今日脱下了平日穿的瓒金丝长袍,富贵气息倒没那么重了,脑袋昂起来只留出个尖尖的下巴,也不知道这种姿势他是怎么看到赵拂衣的。赵拂衣也不屑地冷哼一声,却不再理他,转过去跟程乾隔空喊话去了,但余光一直能看到那叶问心气急败坏的样子,挤眉弄眼的,有些可笑。

      昨天分好了脉系,今天白胡子掌门的发言十分简短实用。
      “肃静!”白胡子掌门今天穿了一身银白色的长袍,配上他那白发白胡,很有些话本里世外高人的感觉。“孩子们,欢迎你们来到长歌门。相信昨天一天,你们已经对门派和脉系有了初步的了解,但是有一句话,一句忠告,你们必须记住:脉系只代表各位体质不同,所亲和的元素属性不同,而不代表各位的品质有所差别。要记住,我们修道之人,从踏入修道之门开始,不论最后结果是飞升还是寂灭,都要一路保持本心。”他的声音十分严肃,跟和善的外表并不相配。“同时,请新入门的弟子今日回去之后,研习门派守则和各脉系守则,你们平日的表现,对你们脉系能否获得荣誉十分重要。最后,我郑重强调,各位不管对自己有多大信心,都请不要闯入后山,除非你是不想要自己的小命儿了。”他最后开了个玩笑,便让各位长老将弟子们带回各脉系,准备明日上课了。

      五脉弟子分别居住在不同的山峰,但山与山之间相隔甚远,还没学会御剑的新弟子根本不可能来回往返上课,是以,每年新弟子都居住在授课的山峰——百战峰之上。每日上课只需爬一小段山路,十分方便。可赵拂衣十分不愿意放弃沈霜戈给他造的竹屋,跟三四个人挤在一间屋里。倒不是说弟子们住宿条件很差,只是赵拂衣愿意亲近沈霜戈而已。但沈霜戈觉得每日御剑送他实在太麻烦,只同意每五日接他一次,带他回小竹屋休息两日,再将他送回。赵拂衣撒娇耍赖也没能让沈霜戈改变决定,因而在沈霜戈把他放在碎星一脉的住处之后,他郁郁寡欢了好多天。不过一群同样大小的男孩们住在一起,也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而且沈霜戈在江城的时候又没什么朋友,遇到一堆小伙伴们,自然十分开心。很快他就从记忆力抹掉了不能跟沈霜戈住在一起的悲凉感,融入到了一堆萝卜头之中。

      “拂衣,你收拾好了没有?”和他同住的男孩叫苏玉峰,此刻正拿着把木剑在门口等着他。赵拂衣从小饥一顿,饱一顿,营养不太好,所以长得比同龄人都矮小一些,而苏玉峰却比赵拂衣还矮一点,但是一看就是被养的很好,皮肤莹莹润润,眼睛大而有神,笑起来倒有点像女孩子。赵拂衣很喜欢他,觉得苏玉峰这样的人,委屈的时候用恳求的眼神看他,他就伏低做小,哄苏玉峰开心。
      但是苏玉峰虽然看起来娇娇的像个女孩子,但性格却十分直爽。
      “马上就好,就来了。”赵拂衣从柜子上取过来他的木剑,急急忙忙地跑出门去。
      “咱们得快一点,可千万不能迟到。我听说教剑术的仙长很有几分脾气,十分恐怖。”苏玉峰拽着赵拂衣的袖子,跑得像是后面有怪兽在追他。
      “用不着这么害怕吧?再严厉的仙长也不会因为迟到打我们吧?”
      “打你倒不会——长歌门是禁止体罚学生的。不过昨天剑术课上有人练习的时候开小差,断仙长罚他半个时辰之内,绕着百战峰跑个圈。”
      “半个时辰跑两趟山路?根本跑不完的啊!”赵拂衣也越听越觉得这位断仙长真是严格。
      “是啊!所以那位师兄最后又加跑了两圈,现在还在望月潭那边养着呢,都下不了床了。”望月潭是清虚的于晴长老掌管,于晴长老被尊为“药仙”,医术十分高明,听说能活死人,肉白骨。
      “断金那边的人果然脾气火爆,爱折磨人啊!”赵拂衣感慨了一声,想起来这两日程乾等人给他灌输的常识:五脉弟子体质不同,性格也不同。断金和青鸾脾气火爆,多擅剑术,大部分走了剑修的路子;碎玉和清虚的弟子,亲近草木自然,性格也如此,也因此都投奔了丹药和符箓的怀抱;后土一脉好像什么都擅长也好像什么都不擅长,主修什么的都有。长歌门门内设置了很多课程,前期他们的课程是一样的,但长大后就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进行主攻,十分人性化。今天他们就要去跟着断金的仙长学习剑术。

      说话之间,他们就赶到了传授剑术的灵犀堂。赵拂衣觉得自己从来都没跑这么快过,到了门前的时候,他觉得那门槛无比高大,几乎要迈不过去了。此刻大部分人都已经到了,都拿着自己的木剑或把玩或互相比划,乱哄哄的闹成一片。但这一片喧闹之中,断金一脉的弟子们安安静静地坐在前排,与周遭格格不入。赵拂衣想起来关于这位断仙长的可怕传言,放弃了跟苏玉峰玩闹一会的打算,乖乖地坐在了跟他打招呼的程乾后面。
      “你们入门的时候,一定没有测试过智力。”一个低沉的声音从灵犀堂门口的空地里传过来,那声音就像是在鹤顶红里浸过的蜜糖,致命,但是丝滑诱惑。尽管说话之人并没有刻意放大音量,但所有人在听到那声音的一刻都安静了下来。“所以你们的脑袋无法指挥自己,授课之前要‘安静’地坐在位置上吗?”他说“安静”两个字时,拉长了声调,像是藤蔓一样卷曲进入赵拂衣的耳朵。
      还好我安静地坐在这里了。赵拂衣不由得庆幸,然后看着那些刚刚还在打闹着的人,飞快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很好。”断长老的声音不再那么锋利,看来对他们入座的速度还是满意的,也或许他只是满意于自己对这些学生的威慑力。
      赵拂衣这才敢将视线转向断长老,他期待看到一个凶神恶煞的中年人,也许随身带着很多把剑或者暗器,随时准备给他们这些不听话的弟子们一些教训。然而,断长老看起来只有三十出头的样子,长及腰部的头发在尾端带了一抹红色,并未拿玉冠束起,而是用一个黑色的布条绑着,很多碎发随着他的动作微微飘起,看起来极为随意。而且他并没有穿断金一脉的长老服,他的衣服甚至不是长歌门的白色,而是黑色的,让他拧紧的眉头和发黄的脸色看起来更加糟糕。总而言之,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令赵拂衣不舒服的气息。或者说,他的气息,让所有人都不舒服。
      “我知道你们中的许多人,觉得自己天资卓绝,根骨清奇,会在修仙一路上将走得无比坦荡。一年练气,十年筑基,二十年凝脉,然后顺利的走到金丹,元婴......明天道规则,知过去未来,引风雷,唤雪雨......还有的人,觉得这剑道乃是修外物之道,微不足取。我希望,从今天起,别让我看到你们那些自以为是和自视甚高,不然,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剑修之怒!”

      这一番话声音同样不大,刚刚能让灵犀堂里每个弟子听清而已。然而,那毒蛇一样的声音滑腻腻的,让每个人心中都暗暗发毛。
      “你们已入长歌门,已算是修道之人,那么,可知于修道之人,最重要的是什么?”断长老大步从门口踏入,黑漆漆的袍子像是滚滚乌云,让人心悸,谁还能注意到他说的是什么?就算听清了,这群弟子们不过才入门不过两天,哪里知道修道之人最重要的是什么,于是此刻一个个都是一脸茫然,又十分害怕。

      断长老走到那紫木几旁,一撩袍子,便盘腿坐了起来,用那双深潭一样的眼睛幽幽地环视了一圈。他看无人举手应答,低下头拍了拍袍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用鼻子发出了一个气声,道:“寿命有限,命运无常,修道之人,想摆脱轮回之苦,断三生真我,注定要与天道争,与世界争,与人争,势必要逆天而行。既是逆天,修真之路必苦厄遍布,永昼颠簸,若没有一颗坚定的道心,何谈改命逆天?因而,修道之人,最重要的便是道心一颗,天崩地裂,仍不相扰,方能得成大道。”他停了停,凭空招出来一杯香茶,又一字一句地说道,“诸位的前路艰险无比,有猛兽,有小人,有天劫,可谓是九死无生。我奉劝,心智不坚之徒,趁早下山,自寻出路去罢!”一语毕,断长老似乎有些得意,又兴致盎然地环视了一圈,满意地看到一堆有些发抖的团子们。
      “长老。”一个有些发抖的声音从碎星一脉里传出来,有些小,但此时此刻,能再接话已实属不易。“既是逆天,便不必惜命。”是叶问心,他脸色很白,恐怕也是想到了八岐大蛇、山精鬼魅等等恶兽,但仍站得笔直,像是一棵挺拔的表扬。
      “不错。庸碌几十载,比不上成道一须臾。我再问你,何为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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