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剑长歌问天》弃剑笑对青山

3、大道三千，三千大道

　　相传混沌初开之时，鸿蒙未分。后来盘古始神化生，他用盘古斧分离了天地，世上才有了上古神族，世界终于变得熙熙攘攘。此刻盘古父神力尽而散，神族便成为天地之主，俱有通天之能。后来天地之间物种渐多，怨念郁结，便有了魔界；生灵渐有灵智，便有了妖、人两族。人死魂不散，便有了鬼界；又有得道之人，求得长生，便开辟了仙界。六界齐全，世界混乱不堪。其中神、魔、妖、仙四族争斗不息。魔妖两族联手对抗神、仙两界，魔、妖两族数量较多，同仙族一样可点石成金，惑人心智，然而神族虽少却可挥袖造物——改型置状易，无中生有难。因而魔，妖两族虽数量众多，但处于下风，在战争之中，渐渐处于劣势。就在神、仙两族马上就可以将魔、妖两族斩尽殆绝之时，仙族不知是因为害怕神族鸟尽弓藏，还是想得到更多的地盘利益，在决战之前透露了神族的战力布置，还倒戈相向。最后战神太玄散尽一身神力，重创了其他三族，但神族几乎全部凋敝消散，仅留下的几位古神也进入混沌，沉入深眠之中。而神族有五位主神，在此战之前，五位主神各主东南西北中一方，且有神兽随之。

　　相传长歌门最开始便是这五位主神饮茶论道之地，后来逐渐演变成一个门派。长歌门的学院划分也与五位主神镇守之地相同：分别为体质近金的断剑一脉，体质近木的清虚一脉，体质近水的碎星一脉，体质近火的青鸾一脉和体质近土的后土一脉。

　　高素衣是清虚一脉的长老，而沈霜戈则是碎星一脉的长老。其余三脉也各有负责人。赵拂衣被沈霜戈收作弟子后，大家就散了，其他孩子都由各脉长老带到居住山峰，赵拂衣看着跟他一起来的小伙伴们都一一散去，最后程乾也跟他打了个招呼，由碎星其他的长老带走了。只剩下他一个弟子，孤零零地站在大殿门口，此刻的大殿显得如此寂静而清冷。

　　“走了。”冰一样的声音，是沈霜戈。
　　“师......师尊。”
　　“你需得同本座一起住在小遥峰。”
　　沈霜戈说完，不等赵拂衣回答，召唤出自己的佩剑，轻轻地站在了佩剑前端。
　　“师尊，我......我并不会御剑之术。”
　　“是本座考虑不周......既如此，本座带你一同回去便可。”沈霜戈面色不变，但是耳垂却有些发红。“上来吧。”他说罢，向后退了一步，显然是要赵拂衣站在他的佩剑前端。

　　堂庭山很大，单是主峰便有一十一座，分别由掌门和各脉长老及其入室弟子居住，又有侧峰九座，弟子们居住教学便在这些侧峰之上。
　　赵拂衣立在灵剑之上，
　　“师尊？”
　　“恩？”
　　“堂庭山可真美。”
　　“是吗？”
　　“是啊！您往下瞧一眼！堂庭山像不像一朵碧莲？”
　　沈霜戈微微低头看去——从云端之巅俯瞰，只见那二十座山峰层层叠叠，远远望去恰是一朵缓缓绽开的莲花，云雾缭绕之间，那莲花似在随风摇曳，而沈霜戈的心似乎也随着那清风薄云微微拨动——他已在这堂庭山上修炼了几百年了，却从未发现也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这巍峨大山像是一朵娇俏荷花。修道之人，或清心寡欲，或一心成仙，哪里有闲情逸致去观赏他们司空见惯的山川河流？
　　“是，拂衣说的没错，堂庭山......确实像一支莲花。”沈霜戈说完，清冷的面容也绽开了一朵浅浅的笑。可惜赵拂衣只顾着看那飘摇的烟岚，没看到这淡淡的笑容。

　　堂庭山很大，但是御剑却很快。不一会，他们就到了沈霜戈所居住的山峰——碎星峰。沈霜戈体质近水，他所管辖的山峰地脉灵气自然也是偏水的。所以碎星峰简直就是水的天堂，五步一泉，十步一潭，百步一瀑，山石缝里到处都有清凌凌的水渗出来。
　　赵拂衣落后沈霜戈一步，走在他前面的沈霜戈穿着一身如皎如月华的衣衫，行走在山间窄路之上似穿花拂露，沈霜戈忽然觉得他这师尊也像是水做的一样，风骨俊秀，清俊傲然，随时能化作一汪幽水，轻快流去。
　　正在赵拂衣胡思乱想之时，沈霜戈突然停步了。好在赵拂衣从小挨打练出来了，反应极快，才没有撞到沈霜戈背上。
　　“徒儿你喜欢什么房子？为师现在给你造。”
　　“啊？造？造房子？”
　　“恩，为师平日不喜烦扰，这碎星峰上只有一间竹屋，没有你睡的地方。”
　　赵拂衣看着面前一间翠绿竹屋愕然。虽然那竹屋十分精致，但是作为长歌门的执剑长老，还是碎星一脉的长老，领地上就一间竹屋，有点太寒酸了吧，最起码也要有一座宫殿呀。
　　“现在吗？不然徒儿今日......”赵拂衣想说今日就露宿一宿吧，反正房子也做不好。想了想又觉得仙法神奇，这一间房可能片刻就能造好，又改口道，“徒儿也要一间竹屋就好。”
　　“好。”沈霜戈点了点头，在宽大的袖袍中捞了一把，随手一抛，一堆翠绿的竹子整整齐齐地落在那竹屋旁边的空地上。见赵拂衣愣愣地盯着他的袖袍看，知道这小徒弟从没见过仙器灵器，惊奇这竹子从哪里冒出来的，便解释道：“我袖中有储物袋，可储藏百千物件于方寸之间。”赵拂衣哇了一声，显然是十分崇拜惊讶。
　　沈霜戈看着他小徒儿的嘴巴张的大大的，露出粉红的舌头，觉得这徒儿有点痴憨，但是赤子之心又十分可爱少见，不由得多说了起来。“这竹子取自南海的玉华岛，名白玉竹，有静心敛神之效。”
　　“白玉竹？可是它明明绿得很呐！怎么叫‘白玉竹’？”
　　“我观徒儿你根骨清奇，神清目明，想必聪慧非常，大可以猜来一试。”这句话说完，不仅赵拂衣小脸一红，沈霜戈也慌忙摇头，他平日里最是冷冰冰的，一日不吐一字，今日主动为小徒弟介绍常识就算了，竟然还打趣起来自己的小徒弟，自己也觉得奇怪非常，十分不好意思。
　　“师傅......”赵拂衣呢喃了一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下子两人俱是不好意思开口。
　　沈霜戈默默地拿出佩剑来，开始修剪白玉竹，继续造房。赵拂衣想要帮忙又发现自己什么都不会，只好笼着袖子在一旁站着，看着沈霜戈在一旁造房。

　　只见剑气一至，那白玉竹便整齐的断开，切口处散发出缕缕幽香，非兰非莲，却让人心旷神怡。沈霜戈又挥了挥玉白的手，一列竹子便踢踏着走过去，乖乖地躺在地上做成最底下的地板，颇为喜感。接着又一列竹子规规矩矩地去到指定位置，搭成矮矮的支架，上面又架了一层地板......碎星一脉服饰以白色为主调，沈霜戈今日穿的是最正式的长老服，宽袍大袖还十分修饰腰身，行动之间逶迤的袍角像是翻涌的白色波浪，在苍天大树和翠绿玉竹的衬托下，十分好看。周遭又有清冷的水声，稚嫩的鸟鸣，和隐隐的水雾，赵拂衣站在一旁，只觉得他师尊像是姑射仙人一般，每一步都要飘然化仙而去。
　　“若我是近水体质该有多好！这样才不辜负师尊弟子之名！”他心道，但又转念一想，若我是近水体质，恐怕师尊就不会收我为徒。

　　一刻钟后，最后的台阶也已经搭好。眼前的竹屋碧绿可爱，跟沈霜戈住的那间一模一样。而那白玉竹似乎仍然生机勃勃，屋顶之上的一枝玉竹还长出了一尾新叶，别有一番趣味。
　　“谢谢师尊！我很喜欢！”还不待沈霜戈询问，赵拂衣便着急地表达对这竹屋的喜爱之情。“只是这竹屋和师尊的一般大小，会不会......不合规矩？”
　　“无妨，我碎星一脉，不讲究那么多规矩。来，看看要添什么家具。”沈霜戈摆了摆手，便大步进了竹屋。

　　沈霜戈储物袋里存放的都是水属性的灵器，且都是成人用的，但赵拂衣此刻并未显露出亲近哪一元素，加之水元素平和舒缓，因而只需将器具缩小一点，就可以使用。待沈霜戈将屋内布置好之后，天色也有些晚了。
　　沈霜戈收起来储物袋，想要问问他那徒儿满不满意，一回头却只看到赵拂衣立在墙角，直直地盯着他，样子有些呆愣，又有些伤心。
　　“徒儿，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赵拂衣像是突然清醒过来，慌忙摇了摇头，他连撒谎都不会撒，咬着嘴唇急忙否认的样子明明就是事情很大。
　　“为师不喜欢撒谎的孩子。”沈霜戈口吻有些严厉。
　　“不是......拂衣不是想欺骗师尊，只是......只是......”赵拂衣更焦躁了，他害怕沈霜戈生他的气。
　　“只是什么？”
　　“只是徒儿害怕，害怕明日就会被赶下山去，害怕再也不能修仙，再也见不到师尊！”赵拂衣越说声音越大，但身体却开始蜷缩起来，在那墙角团成一团，看起来可怜极了。“那判灵石对我没有反应，说不定......我根本就不能修炼，明日就得下山！师尊！我害怕......”
　　沈霜戈本来是因为赵拂衣这蠢笨的模样有些生气的，此刻看到他似乎马上就要掉眼泪的样子又觉得有些好笑。不过转念一想，赵拂衣不过一十一岁，今日听到自己体质特殊似乎不宜修道的消息肯定极为害怕，能忍到这时发作已经算是心地坚强了。
　　“徒儿，你可知这世界有多大，修道之人又有多少？”沈霜戈问道，但显然他并没有想要赵拂衣回答，“相传三千世界，世界三千，但实际有多少界面，连我也不敢妄下断言。这修道之人，更是数不胜数。大道三千，每个人的道都不相同。你既已通过验灵石，便不必忧心那判灵石的结果，也许是你体质特殊，也可能是......你血脉特殊，又或者有其他原因。无亲近属性，同时也意味着你对每个属性的亲和性都相同，这未尝不是件好事。而且.....在门派头三年我五脉弟子学习的功课无甚区别，你且放宽心，为师定会找出原因，替你寻来破解之法！”
　　这定然是沈霜戈几百年里说过的最长的一段话，因为说完之后，他的耳根都有些红了。“好了，你已这么大了，别掉眼泪了，为师看着心烦。”沈霜戈说着，走到墙角将蜷缩着的赵拂衣拎起来，提着他袍子的后领把他放在了卧榻上。
　　“师尊，我真的能修仙吗？”其实赵拂衣真正想问的是“我真的能继续跟着你吗？”，但他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只好这么问了。
　　“为师说能便是能，你这是在质疑为师吗？”沈霜戈装作有些生气的样子，好笑地看着赵拂衣又有缩起四肢的趋势，赵拂衣难道上辈子是个刺猬吗？
　　“不是！我相信师尊！”赵拂衣到底是没蜷起四肢，倒是两只细细的手腕犹犹豫豫地缠上了沈霜戈的腰，“谢谢师尊。”声音又细又轻，还没有变声，倒像是女孩子在撒娇。
　　沈霜戈有些僵硬，“好了。”他抚了抚赵拂衣头顶的团团，又温柔地推开了他，“时辰不早了，你休息吧，明日还要跟其余弟子一起听掌门训诫呢。”
　　说完，沈霜戈马上将赵拂衣摁倒在卧榻上，自己转身离开了。卷起的袍角气势汹汹，但赵拂衣看到，沈霜戈过门槛的时候，被那绿色竹子绊了一脚。
　　赵拂衣一时有些失落，他本来还想抱着沈霜戈大哭一场，没想到沈霜戈脸皮这么薄，说完就出去了。

　　碎星峰上云雾缭绕，杳杳的星子在宽阔的天宇上憩息摇曳，泄地的月光照亮两间并排的竹屋，像是一条长长的瀑布，不见其发端，也不见其终极。而那本是翠绿的竹子在这无极的月光之中，却变成了纯粹的白色，发出清淡的光芒。
　　赵拂衣本来躺在紫晶床上，看到这一幕奇景，不禁披上衣服，推门出去。
　　竹浪汹涌！本来碎星峰上种的全是普通翠竹，而这一片翠竹碧树当中，两间竹屋却散发着幽幽银光。“怪不得叫‘白玉竹’。”赵拂衣呢喃道。
　　夜已经很深了，但是他一丝困意也没有，他才十一岁，白天和众位师兄弟分开之后，有师尊陪他。而此刻沈霜戈已然入睡，只剩他独自在这个陌生苍茫的世界，惶恐和不安便像那凶猛的海浪，将他初入仙山的喜悦吞噬地一干二净。
　　赵拂衣披着外袍靠着那小竹屋的墙角，他知道这竹屋不过左右半丈，那卧室小小，桌椅小小，衣柜卧榻也小巧一个，然而哪怕之后师尊没有再解释，他也能看出来，这些适合他这个身高用的器具，都不是凡品。就连这紫晶床上铺的床单被褥，贴身盖着，十分保暖却又轻薄无物，嗅之清香扑鼻。而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师尊给的。今日大殿之上，每个人都能令判灵石发光，唯有他，明明通过了验灵石，却体质不亲近任何属性！那一刻，他以为自己又要回去了，回到那个阴暗的、肮脏的柴房，忍受那些漠视、谩骂甚至还有殴打，回到那个属于他的世界，继续像蝼蚁、像奴隶一样卑微地过活。然而，那个声音，高高在上，古井无波，却拯救了他，不仅如此，沈霜戈带走了他，还给了他一间竹屋，给了......他一个家！一个真正的家！

　　“师尊，师尊，沈霜戈......霜戈师尊。真好，这样的生活真好。哪怕我一辈子也无法修炼，只要师尊能一直像今日这么待我，那也极好。”抱着清香的被子，赵拂衣在一片月光当中，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