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茶花开》路路无为

6、我这样算不算在约你？

　　车子一径骑到了红枫叶。林森停好车，何琼跟着他推门进去。刚进去就有人招呼他，原来莫聪和另一位何琼不认识的同学已经坐在那边等他了。莫聪对着门坐着，另一位面向墙坐着。林森进去也不和他们介绍，径直靠墙坐了，何琼只能跟莫聪打了声招呼在面对莫聪的位子上坐了。何琼刚坐下林森又走出去了，回来时捧了一杯珍珠奶茶递给何琼。
　　给，暖暖手。
　　谢谢。
　　他又坐下不说话了。果然，人一多他就装起酷来。
　　莫聪笑道：我得跟我们头汇报，让他给我们林副部长加工资。
　　何琼笑道：怎么？
　　莫聪道：他护送工作人员下班啊。
　　林森终于笑了，朝着何琼道：包接包送。
　　你戴隐形眼镜啦？恩不错，确实这样好看。莫聪盯着何琼看了一会儿。
　　何琼不知道怎么答话，只好微微一笑。
　　那顿饭吃得很快，莫聪一直在给何琼讲笑话，林森和另一位男生都闷头吃饭。
　　吃过饭四个人一起走出红枫叶，林森和何琼走在前面，莫聪和那位一句话都没说的男生一起走在后面。
　　有没有觉得那个人像谁？林森突然侧过头来低声问何琼。
　　挺漂亮的，像女生。
　　不对，像钟汉良。
　　何琼回头去看，正好和那人对视了一眼。说实在，吃饭的时候都没正眼看到，这么一说果然还真像，五官非常好看的一张脸。
　　然后何琼就跟着林森去了办公室值班。那天的工作还是很忙碌，何琼打下手，林森出通知画海报，一晚上接了不少活。
　　写完几张通知，何琼拿出几块巧克力给林森吃，他一边画着，一边用嘴朝自己的脏手努努，说你帮我放嘴里吧。
　　何琼只能拿了塞到他嘴里，心剧烈得跳着。
　　那天后来活特别多，林森又打电话喊了几个其他副部长也一起帮忙。
　　你们最近都在哪吃啊，有没有啥好吃的推荐推荐。莫聪边写边聊天。
　　大家七嘴八舌说着，林森没答话。
　　林森上次带我们几个去的那家饺子馆真不错，林森对吧。林森听着朝莫聪笑笑。
　　那位女部长听见了，跑来林森身边连声问，在哪的啊？味道怎样？
　　林森突然好像热心起来，和女部长挨着，扯过一张画坏的海报，在背面画起地图来。一边仔细得告诉她怎么走，旁边有些什么特色建筑物之类。何琼努力控制自己的眼睛，可是控制不住，还是斜眼去看看，心里默默得叹了口气。
　　那天的海报通知全部写完画完已经十点多了，其他人都陆陆续续回去了，最后就剩了林森、莫聪和何琼三个。林森写了值班日志，收拾了关灯关门。
　　外面冷得很。何琼站在路灯下等林森拿自行车。
　　你怎么穿那么少，要我的外套么。
　　何琼笑笑说，还好啦，不冷。
　　莫聪推着自行车，三人一起往回走。莫聪永远那么活泼，有他在就不会有冷场。好容易找到莫聪说笑话的间隙，何琼轻声问了林森一句，那个，林部长，去饺子馆的地图你能也画给我一份吗？
　　再画一次多麻烦。何琼心里咯噔一下，整颗心都凉了一下直往下掉。
　　我带你去。
　　哦哦。林大部长你说话带这样的大喘气干嘛。莫聪在旁边调侃着。何琼一愣，赶紧把心提回来，嘴角一下子就要笑裂开了。
　　好。几时？
　　小姑娘你应该矜持一点，让他约你。莫聪又来调侃何琼。
　　不要理他，我们走。林森骑上车，让何琼坐上去。林森踩了几下，一下子把莫聪抛开老远。
　　天很冷，你把手放我外套口袋里吧。
　　可以吗，何琼心里想着，抖抖嗦嗦得伸了进去。反正他骑车也不会回头，路上也没什么人了，脸红也没人看到啊。
　　深秋的夜晚，天真的很凉了，月朗星稀，天很好。口哨洒了一路，路灯光底下，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人合在一起的倒影。这一切是真的吗？如梦如幻。如果是梦，请让我不要醒来吧。

　　周三的课不多，上好了下午的课，何琼又拉着王慧钻进了网吧里。正忙着回复邮件，突然看到□□的小喇叭动了，是一个人通过了验证加何琼为好友了。直觉告诉她那就是林森。
　　果然就是。
　　我猜到你就在上网，果然没错。他说。
　　是啊，课上完了。你没课吗？
　　有啊，逃出来了。你就一直上网吗？
　　对啊，就是为了等你啊，相信吗？因为在网上，何琼就半真半假的大着胆子把自己心里想的直接这么说了。
　　既然这样，就别上网了，出来玩吧。你在哪家网吧？在门口等我，五分钟后我到。
　　是眩晕吗，还是什么感觉，看他的头像灰了，何琼的心却变成五彩的了。哎呀，我今天穿的衣服不好看啊，怎么办啊，换都来不及了，哎呀，早知道这样就该打扮打扮啊。
　　何琼匆匆下线，重色轻友，直接抛弃了王慧，付了上网费站到了网吧门外。
　　几分钟感觉是那么漫长。终于看到林森骑着车歪歪扭扭得过来了。
　　你怎么逃课啊？
　　点过名了，这个课老师讲得不好，听他讲课反而浪费时间了，所以逃出来了，怎么你想去听么，要不然带你一起去啊？
　　不要不要，那多难为情啊。
　　那要不然我们去陆港吧。
　　陆港是哪？
　　去吃饺子啊。上车。
　　斜穿过校门口的大马路，是一所大专，顺着这所大专门前继续往前，看看似乎到了居民区了。快黄昏了，现在天黑得早，抬眼望去，好像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盒子一样的楼，一点点漏出些黄的白的光来，何琼总是很好奇，不知道每个窗子后面都会有些什么样的故事，不知道是不是有很多人在忙忙碌碌得洗菜做饭，或许会有些家庭里有小斗嘴，可是不管怎样，沉浸在幸福中的盒子外的人看盒子里的人，觉得他们哪怕争吵也会很幸福吧。
　　林森还是一路吹着口哨，真希望这条路可以很长很长，他们俩就可以一直这么在一起。

　　陈俪那天打我电话，问我19号的流星雨看不看。
　　那你看吗？
　　你看吗？林森不答反问。
　　嗯，我要看的，我要许愿。
　　好，那到时候你打电话给我，我怕我睡过头。
　　可是能出宿舍门吗？
　　总有办法的。

　　说话间到了比较热闹的一条街了，想来，这就是陆港。街道两边摆满了各种小摊，有卖臭豆腐、麻辣烫的，有卖甘蔗、爆米花的，也有些卖小商品的。街边的店里用大功率音响循环播放着《简单爱》。林森载着何琼熟门熟路得进了一条小巷子，到了一家小饭馆门前，一间店面，看着挺普通的样子，门楣上是东北人家四个字，家字的霓虹灯有些坏了，只显出一个豕字来。
　　我们是来吃人肉的还是猪肉的啊？何琼看着这个字忍不住笑出来。
　　好啊，我点猪肉饺子，你点人肉叉烧包。
　　掀了帘子进去，里面倒是热哄哄的，总共不过十来张小桌子，食客不少。窗边是个小小的院子，虽然已经快深秋了，那个小院子里倒是郁郁葱葱不少植物，看着生机勃勃的。林森带何琼到了柜台前。
　　你看看吃什么？
　　我跟你一样好了。
　　好，那，老板，2两猪肉白菜，2两猪肉包菜，2碗牛肉粉丝汤，2瓶可乐。林森又回头问何琼，可以吗？你要不要香菜？
　　我不吃香菜。其他都可以。
　　老板，一碗汤要香菜一碗不要。林森付了钱，他俩找靠里的一个小桌子坐下了。桌上摆着一小壶醋一碟辣椒酱一碟生蒜末。林森从旁边消毒柜里取了两个小碟子来，帮何琼调了醋和辣椒酱。
　　这边的猪肉白菜和猪肉包菜是特色吗？
　　其实也不是，因为我分不清楚白菜和包菜所以每次都各来一两，结果每次这么吃完还是分不清楚谁是谁。
　　餐很快上来了。四两饺子被放在一个大盘子里，俩人各一碗汤，各一瓶可乐。这种可乐是玻璃瓶的，样子很像儿时的鲜橘水。还是第一次和林森一起在一个盘子里吃饭。真好。
　　这香菜真是个好玩的东西，我们家我妈妈以前不爱吃香菜，就喊它臭菜，我和我爸爸就爱吃，它就是香菜。后来我妈妈经常帮我们俩做，就也习惯了。
　　我也觉得味道好怪，不能适应。
　　慢慢来，老和我一块儿吃饭，说不定你也会爱上吃它的。
　　“老和我一块儿吃饭”。真的吗真的可以吗？何琼心里反复品着他说的话。
　　这家的饺子个头很大，料很足，蘸了林森调的醋和辣椒酱，味道果然格外鲜美，一咬，满口鲜香的汁水和肉馅。何琼是南方姑娘，以前偏爱馄饨，这次才知道饺子可以这么好吃。
　　这次吃饭的时候，林森一直在和何琼聊天，何琼有时候会想，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真的可以很奇怪，和一些人在一起很多年可能也还是陌生的，和另一些人可能一见面就已经是故知了。
　　吃过晚饭，林森带着何琼骑车回了学校。
　　你要回寝室吗？
　　不用啊，还早。
　　那我们去图书馆楼顶吹吹风吧。
　　姑苏大学大部分在山谷里，只有图书大楼在山上，加之图书大楼是幢15层的高楼，所以是整个学校的制高点，开学也有两个月了，何琼忙着各种事情，却很少去图书大楼。
　　我无聊的时候经常一个人跑到这个楼顶上来。俩人坐电梯到了15楼，再爬一层，开了门就到了楼顶天台。天台上没有人，虽然天已经黑了，但是稍站一会儿，眼睛适应了黑暗后，反而觉得天台不是那么暗。
　　好高啊，整个学校都在我们脚底下了。
　　你怕吗？
　　不怕啊。
　　那我们再爬高一点好不好？
　　何琼看看四周。爬水塔？
　　对啊，你敢不敢？
　　平台很大，中间竖着一个水泥砌的大水塔。俩人说着话走到了水塔近处。要爬上这个水塔，只能爬旁边简易的楼梯—虽说是楼梯，其实简直不能称为楼梯，只是供维修人员爬的一些小铁架子。林森和何琼抬头望了望。
　　怕不怕？
　　不怕。我们爬吧。何琼说着就要爬。
　　等等，我先上去看看上面有没有危险，你先等着我。
　　林森说着就要爬，爬了几步又退下来。不对，万一你一个人在下面怕了怎么办。
　　本来倒不觉得，听林森这么一说，何琼四下里望望，周围山里都黑乎乎的一片，地球仿佛缩小到只剩下这么一幢楼了，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这样吧，你跟好我，万一上面有危险，你在下面可以先跑。不过你自己在下面爬要小心一点，别掉下去，看你那么笨，真让人担心。你怕不怕啊？
　　何琼紧盯着脚下的铁栏杆，一句话不敢答。
　　林森很快爬到了顶端，跨过去，翻进了水塔的顶里。他趴在栏杆边冲下面说，别怕，我先去看一圈，你抓好踩稳了，我一会儿就回来。
　　何琼挂在中间不敢抬头，也不敢低头。
　　很快林森的漂亮脑袋又出现在何琼的上方了，上来吧，上面什么危险都没有。再爬几格就到了。对，别看下面，再爬两格，好了，把手给我。
　　他的手掌好暖和，真想就这样，他永远都不要放开。
　　林森一把把何琼拽过了栏杆，何琼这时候才敢回望一下，哗，这么高，这么恐怖的梯子，你也看呢。何琼动一下被林森握住的自己的手，林森突然意识到什么，把她的手放开了。
　　这里是整座山离天最近的地方。我们说话小声些，不要吵了那些神仙。林森看着何琼，歪歪嘴笑着。
　　那一晚不知道俩人聊了什么，只是一直在聊，不知道认识并没有太久的俩人怎么有那么多的话要说，也不是，很多时候何琼不说话，只是看着林森好看的眼睛，听他说，或许有的时候两个人都不说话，但是也没有一丝尴尬，或许那时候的空气都是可以代替他们交流的。后来和钱雷在一起，何琼总有时候会小心翼翼一些，怕有些话说错了，笑太大了怕会过，不笑怕他觉得自己没配合到她，有时候两个人不说话了，又会觉得空气都僵住一般。
　　怎么爬上去何琼到后来一直都记得很清楚，可是怎么下来的却是一点也不记得了。林森载着何琼回到红楼的时候，已经接近宿舍区关门时间了。俩人道了别，何琼刚要走，林森突然看着何琼的眼睛说，我这样算不算在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