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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幽灵突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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弋的话音刚落,墙面上的显示屏忽然弹出三个通讯窗口,乌勒的声音从正中央传来:“弋大人,是否全舰队进入作战状态?”
“一二号副舰准备作战,立刻呈空间编队分散。主舰作战队待命。”弋说完,房间里明亮的灯光骤然变暗,全息投影从墙面上弹射而出落在房间正中央。时甄第一次看见了舰队的全貌——
狭长主舰两侧的两艘护航副舰,以闪电般的速度由各自的整个舰体分裂成三艘小舰,迅速有秩地分布在主舰前后左右上下六个方向。紧接着,数十架战机从六个舰仓中鱼贯而出,瞬间就包围在了主舰的四面八方。
时甄望向窗外,几艘银灰色战机俯冲而下,稳稳落在主舰的正前方,错落有致地四散开去。而在他们前方更遥远的黑暗里,无数黑色的影子渐渐浮现,像铺开的大网迅速向舰队的方向收拢。
“弋大人,是幽灵!”最右侧的通讯窗口传来急促的声音,那是一号副舰指挥长库拉。他的语气似乎有着异样的焦灼和兴奋:“没有编码,没有标识,和当年一模一样,他们又出现了!”
幽灵?时甄扭头看向身旁的男人,他仍旧静静地望着显示屏沉默着,让人看不破情绪和想法。尽管满腹疑惑和紧张,时甄还是不敢贸然开口打扰他,以为他正在思杵着战术,却不料沉静片刻后,弋的嘴角忽然勾起冷冽的光,只淡淡抛出一句——
“那就给他们收尸吧。”
“是!”左右通讯窗口同时传来两个坚决的声音。时甄浑身一震,也几乎是在同一瞬间,窗外像是烟火乍现,舰队的密集火力如流星般猛扑向敌军的队列,而对方的攻势也顿时凶猛起来。不断有守在主舰前方的战机陷入和敌军的混战,却也不断有其它战机替补上位,死死护在敌军火力线和主舰之间。任前方如何战火纷乱,他们这里却始终平静得像是另一个世界。
“你在想什么?”
弋的声音忽然打破房间里的宁静,时甄从房间中央的投影上抬起视线,正对上对面弋银色的双眸。
“你们战术不错。”她静静道。
弋似乎眉头微动:“你看得出来?”
时甄沉默着。投影可以清晰地看见舰队的布局和行动,她亲眼看见在最前方火线的战机不断在混战中刻意拉开一条条通往主舰的缺口,而接二连三的敌军战机刚一扑入这条通道,立马被四面封死夹击。这样有计划的设陷和歼灭,不可能是临时决定的作战战略。
“你早就知道他们要来?”
“猜到了。”
“那他们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攻击我们?”时甄迷惑了。
弋却是反问道:“你从战术里看出什么了?”
时甄再次望向投影。循环般的战术仍在继续,侧翼两方战况僵持着,只有主舰前方不时出现的缺口像是对手唯一的希望,甚至明知后果依然奋不顾身冲入陷阱之中。时甄忽然倒吸一口冷气,猛地抬头看向对面的人:“他们是有具体攻击目标的,而且目标在主舰?”
他却只是紧盯着她,目光像是利刃要将她剖开,良久才开口:“你不是第一次参与作战。”
时甄一愣,微凉的汗意不知何时已经浸湿了她的背脊,连同着她的心口都猛烈跳动得厉害。而弋慢慢踱步到她跟前,那么近的距离,近得她能感觉到他浑身散发出来的寒意。他低下头俯视着她,声音寒冷如冰:“如果真是如此,你就不该是我要找的人。那么……”
时甄呼吸一窒。
“那么,你到底是谁?”
死寂的沉默。窗外纷繁火光的影子映在苍白的墙上,舱内却静得像是真空的世界。无数个声音在时甄胸口叫嚣着,可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是的,她是谁?这个问题就连她自己都无法回答,现在又能开口解释什么呢?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弋终于收去那剜人心骨的视线,后退几步,语气恢复了之前的疏淡:“不管你是谁,我都会将你交给帝国。”
时甄定定地看着他:“如果我不是你们要找的人,我会怎样?”
“处置权不在我手中,我只负责将你带回去。”
“所以进入帝国之后,你不会再负责我的生死?”
“死?”弋微微蹙眉,“就算你不是,帝国也没有理由要杀你。”
“是吗?”时甄紧盯着他,“埋伏我们的那些人,难道不是为了杀我而来的?”
弋静默一瞬,时甄立刻知道自己猜对了。然而他只是平静地继续:“他们想杀的是那个身份,只要证明你不是,你就没有危险。”
“那在证明之前呢?”
“你会被我们直接送进赫尔曼王宫,他们不可能有机会进——”
“你以为只有他们吗?”时甄打断他,目光灼灼,“他们怎么会这么巧地埋伏在这里?他们怎么知道我们要返航?”
房间里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时甄能感觉弋看着她的眼神像是无数锋利的冰刃要刺穿她一般,她却依然毫不畏惧地直视着那双冰封的双眸。许久许久,弋才缓缓道:“不可能是契大人。”
“从开始到现在,我的直觉什么时候错过?”时甄反唇相讥。
两人沉默地僵持着,直到显示屏上的通讯窗口再次弹出,响起乌勒的声音:“弋大人,帝国边防军9016号编队已经赶来,预计30秒后进入作战区域,我们是否准备撤离?”
弋仍旧盯着时甄,只是声音沉厉地开口:“主舰撤退,一号副舰保持作战状态护航,二号副舰留下来协助边防军继续作战——”
“——记住,不能放走一艘幽灵。 ”
窗外,纷乱的战火渐渐远去,那些黑色的暗影渐渐被愈来愈多的帝国战机包围,在宇宙深空中绽开成无数火花。似乎过了很久,直到那片硝烟战场彻底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中,门口才响起几声扣门,接着乌勒走了进来。
“弋大人,所有幽灵全部歼灭,二号副舰一艘战机炸毁,三艘战机受损,无人员伤亡。”
“幽灵上的人呢?”
“没有活下来的。即使战机没有炸毁,也都启用了自杀式毁灭程序。”
弋沉默下来,片刻才继续开口:“通知边防军搜集幽灵残骸,找到一切可以修复信息的通讯和指令芯片,追踪他们的源头。”
时甄抬眼看向他。他相信她了?还是这只是例行公事?
“他们是谁?为什么要杀我?”她突然开口。
乌勒紧闭着嘴,微垂着头不做声。弋似乎感应到了她的注视,他也看向她,开口却不是回答,而是冲着乌勒说的:“带她去准备。”
“准备什么?”时甄不解出声。
弋的视线抛向窗外。时甄循着那方向看去,顿时胸口一紧——
那颗银色的星球,已经就在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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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赫尔曼王宫的路上,时甄始终惴惴不安着,不知是因为刚才那场突如其来的袭击,还是即将面对的未知未来。
乌勒已经向她介绍过伦萨帝国的基本情况了。帝国的疆域占据了整个索契星系的三分之二,剩下的三分之一除了星系中央大黑洞附近的“盲区”,也就是他们不敢轻易靠近的地方,另外就只剩下一些没有生命和开发价值的死星域了。整片疆域被划分成了五个行政区,包括以伦萨星为中心的领都区和其余四个隶属区,伦萨星最古老的种族都居住在领都区。
而这些古老种族中,又以三大家族为首,分别是赫尔曼族、卡洛夫族,以及佩特朗族。他们由伦萨历史最早的三大起源种族发展而来。卡洛夫族的起源卡尔洛斯族自古便是最善战骁勇的族落,在上古伦萨统一星系的过程中功勋显著,慢慢演变成了如今掌管军部的卡洛夫族,而弋就是上一届卡洛夫族领袖最小的儿子,也是军部中最受尊崇的高级指挥官之一。佩特朗族的前身,佩特奥尔族,则以商贸能力著称,促成了上古伦萨繁盛的经济贸易发展,也使得如今的佩特朗族坐上了现在手握帝国经济金融命脉的头号交椅。
而赫尔曼族,也就是曾经的赫尔墨斯族,有着三个族落中最特别的基因血脉。每一名族落后代都有着不同程度的“超感力”,能够感受和分辨出物体细微的能量场,没有人能轻易靠近,也没有人能轻易隐藏,像是一股奇异的力量将整个族落塑造得如铜墙铁壁坚不可摧。也正是这个优秀而神奇的族落率领着上古伦萨征战星系579年,终于在六代赫尔墨斯王族的努力下,由“上古之神”诺寒·梵·赫尔墨斯在五百万年前实现了索契星系的统一。
“诺寒·梵·赫尔墨斯?”时甄喃喃重复着,心神微动。坐在她身旁讲解的乌勒脸上也露出几分敬畏的神色,即使在谈论一个从未见过的远古人物,依然虔诚地保持着庄重:“梵大人是上古伦萨的第六代王,也是他一统索契星系,奠造了伦萨帝国。尽管他是帝国史上即位时间最短的一任君主,他依然是最伟大的圣君。”
“即位时间最短?”时甄有几分好奇,“有多短?”
“十天。”乌勒的声音不自禁地低沉下来,“这一段历史很复杂,光是史书记载就有很多种版本,历时太久已经不可能考证哪个才是真的了。只有一点可以确定,梵大人的确是被葬在了赫尔曼王宫里的雪谷圣地,那里从此也成了历代王族的陵墓,没有赫尔曼族的诏令,任何人擅闯都是死罪。”
时甄望向窗外,心底有些感慨。仅仅几句话,她也能感受到那个五百万年前存在的人物对于伦萨人非凡的意义。就像弋每次提及伦萨帝国时的语气和神态,时甄能看出来,伦萨这两个字于他们而言是信仰一般的存在。也或许正是这样的精神力量才成就了今天这样恢弘的星际帝国。
而眼前的景象更像是印证了她的想法。即使已经见识过这个时代科学技术的高度文明,这颗古老的伦萨星球依然保持着本真的模样,山川林野湖泊遍布四方,精致的房屋建筑错落其间,只由简洁高效的空间轨道串联交通,完全没有破坏任何岁月留在地表的痕迹,看起来竟像是一个隐藏在自然中的世外桃源。
像是猜到了她的好奇,乌勒体贴地解释:“伦萨星是帝国里保持着较原始状态的几颗小行星之一。帝国人民坚信伦萨星聚集着帝国的精神气,加上帝国疆域很广,至今依然有不少尚未开发的小行星,因此很久以前议会就同意保留这里的开发,一直没有大变过。”
时甄点点头表示了解。此刻他们就坐在悬浮在空中轨道上的空间穿梭机中,飞快地从太空站驶向位于地面的赫尔曼王宫。乌勒和时甄坐在中间的舱位,库拉驾驶着穿梭机和弋坐在前排,而舰队里的其他人都已经被弋遣回军部了。用他不久之前的话来说,现在她已经“安全抵达伦萨星”,护送任务不再需要军部插手,由王宫护卫队负责就可以了。
时甄看看末舱里寥寥数人的护卫队,撇撇嘴,凑近乌勒小声问道:“他是不是很自大?”
乌勒瞪了瞪眼:“谁?”
时甄朝前方的背影努努嘴。
乌勒立刻坐得笔挺,仿佛连背后提起指挥官都会让他浑身紧张不安:“不,弋大人从来不自大。”
听见他这么一本正经的生硬回答,时甄有点想笑,但还是忍不住质疑:“那明明不久前才遭到伏击,他现在不加派人手保护,反而只叫来这么几个护卫兵?”
乌勒愣了愣,终于反应过来她在担心什么,居然忍不住笑了:“时甄小姐,弋大人真的一直都很低调,否则他不会不告诉你,地面作战的话,他一个人的战斗力可以抵过几十支精英作战队。”
见时甄一副吃惊又不可置信的表情,他笑着继续解释:“其实您上次已经见过了。弋大人是银隼族的后裔,有特殊的光子基因,擅长制造和控制光粒子,这是速度最快杀伤力最强的武器。太空作战中武器都是吨位级的,更有不少激光武器,弋大人的能力施展受限。但如果是在地面,那就几乎无人能敌了。”
时甄记起第一次在森林中找到他们时的那片银色光海,心底有些惴惴的后怕,不禁向前舱望去。弋正埋首看着一叠厚厚的文件,专注的神情褪去了冷意,似乎并没有留意他们在谈论什么。时甄压低了声音再次凑向乌勒:“乌勒,契大人是谁?”
乌勒有几分狐疑:“时甄小姐,您问这个做什么?”
“好奇而已。”
乌勒想了想,似乎没发觉有什么不能告诉她的隐秘内容:“契大人是现任卡洛夫家族的领袖,军部现任部长,也是临时——”
“乌勒!”冰冷的声音忽然打断了他,时甄和乌勒两人都惊得抬起头来,弋正灼灼盯着他们,“谁允许你告诉她这些?”
乌勒刷地起身颔首:“弋大人,对不起。”
“他也是卡洛夫家族的人?你的亲人?”时甄皱眉看着弋,“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话音刚落,时甄就感觉肩膀被人戳了戳,是乌勒在紧张地提醒她。可是已经晚了,弋忽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拉开舱门走到她面前,眼神危险而吓人:“我说过,不会是他。”
时甄也迎着他站了起来,毫不示弱:“就因为他是卡洛夫家族的人,你就毫无理由地偏袒信任他?”
乌勒的眼睛在两人之间轮流转移着,满脸迷惑不解。
“这个世界上我只信任一个人,”弋却一字一句狠狠向她掷来,“就是他!”
时甄震在原地,忽然忘了所有反驳的话。不知为何,她好像突然从弋那双寒冷如冰的眼眸里读懂了很多情绪,冷漠的、孤独的、倔强的,像一个笃定了某种信念的孩子,执着地守护着那条底线不让任何人越过。
时甄有些恍惚,她似乎从他眼中看见了自己的影子。好像有某种熟悉的情感从她心底渐渐苏醒,像是她也曾这般,固执地信任着谁,却无论如何都记不起来。
“弋大人,时甄小姐,马上就到赫尔曼王宫了。”库拉不轻不重地提醒他们。
听闻,弋毫不犹豫地转身走回前舱。时甄垂下头,身旁乌勒疑惑又担心地劝解着,她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直到穿梭机缓缓停下,她才抬头向窗外望去。
磅礴恢弘的白色宫殿坐落在三面环绕的雪山之巅,银白色的雾气轻拢着连绵起伏的殿宇,显得圣洁而神秘。象牙般晶莹剔透的台阶从宫殿正门一直延伸到半山腰宽阔无边的广场,而广场的中央,是一个悬浮在半空中的奇异雕塑——
那是一个巨大如星云般盘旋缭绕的银色漩涡,漩涡的中央是一团望不见边际的漆黑,像是延伸到了某个看不见的远方。而漩涡口的边缘处泛着五颜六色陆离的光,仿佛有无数美丽的世界就隐藏在那漩涡的缝隙间。
时甄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这静静浮在空中的奇妙景象,许久许久,她的视线才渐渐往下,落在那白玉般洁净得没有半分杂质的底座上。
那里刻着三个字,是上古伦萨的文字——
时光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