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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十四章 终身之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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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宋子都便翻身上马,从我腰后伸手抓住缰绳,双腿用力一夹马腹。那马吃痛不住,长嘶一声,发足狂奔。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见那群人纷纷掏出兵刃,在后面狂追不已。
“怎么回事?”
马在林中不辨方向的狂奔着,风声夹杂着雨声,淹没了我的声音。我全身随着马的奔跑剧烈的起伏着,狂风暴雨中暗藏的杀机,让我的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腔子。
“那些人的打扮,和之前追杀我的人一样。”宋子都贴在我耳边说。
电光火石间,心中的疑惑刹那间明晰。
怪不得一直觉得哪里不对,这群人自称商队,身上带的却只有兵刃。他们说货物随马匹一起被人放跑了,可若是这样,那林子里那个死人为何会冒死潜回屋中?
当时已觉得这话漏洞百出,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没有多想。
“他们没有马,追不上咱们的。”
“那你看看后面是什么?”
我用手死死地扒住马鞍,回过头,透过宋子都的肩膀,可以看到兀自有一个人用轻功紧追不舍。我猛地回头,急道:“你真的不会功夫么?”
他噗嗤笑了出来:“要是会,我干嘛这么拼命地跑?”
“那你现在还笑得出来?”
他声音中的笑意更浓:“我只觉得我这辈子,再也没有哪刻,比现在更好。”
暴雨的穿林打叶声中,我们每说一句话都要大声喊出来,那些平时想一想都觉得羞得无地自容的话,现在这样喊出来,只觉得说不出的畅快。我全然顾不得后面还有人穷追不舍,只觉得这辈子还没有这样自在过。
我大声笑道:“真是疯了!”
话音没落,就有什么破空而过的声音。宋子都一把压着我贴在马背上,待我抬起头,看到一支白翎羽箭插在地上,几乎没柄。
“那仁兄不高兴了,嫌我们当他是死的。”宋子都说完,我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多么奇怪!明明在生死关头,却觉得每一件事都那样好笑。
不知道就这样跑了多久,只觉得雨声渐渐小了,四周仿佛也亮了一些。乍见宋子都时那颗几乎要跳出腔子的心,一点一点冷静下来,这一冷静,忽然就有很多烦恼涌上心头。
之前明明是想了很久才下定决心,怎么一见到他就什么都忘了。即使他也喜欢我,我们之间天差地别的悬殊,仍旧是真真切切存在着的啊!
“你为什么现在才来找我?”
“那你先告诉我,为什么不辞而别?”
我深吸了口气,沉声道:“齐大非偶,这四个字你总该懂的。我这样的出身家世,怎配得上堂堂镇国将军府。即使你愿意,恐怕也过不了镇国将军那一关。从前如此,现在还是如此。”
他楼我搂得更紧了些,大声道:“如果这次我们能活下去,我就娶你。”
我闻言一惊,乍得回头,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只觉得脸上像要烧起来,忙道:“谁说我要嫁给你了?”
他也不回答,只是看着我,眼里尽是促狭的笑意。我想瞪他一眼,却又不敢直视他的眼睛,索性一扭头不理他。就在我回头的一瞬间,他轻轻一低头,一个吻就这样印在我额头上。
“这可由不得你。等到了扬州,我就娶你。”
雨渐渐停了,天也一点点亮了起来,那个穷追不舍的人不知是不是支撑不住了,不知何时已不见了踪影。空气中尽是草木的气息,被雨水一涤,更显清新。在这样熹微的晨光里,悬了一夜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就在这时,身下的黑马毫无征兆的跪在了地上,我措手不及,同宋子都一起狠狠的摔了下去。宋子都用身子垫着我,似是摔得不轻,待我俩好不容易爬起来,才发现那马嘴上吐满白沫,早已无声无息的死去了。
见我慌忙的去看马身上有没有伤口,宋子都拦住我,道:“没用了。它是累死的。”
一夜惊心动魄刻不容缓的逃生,早已超出它能承受的极限。
“那我们怎么办?”
“马,行囊,侍卫,全都没了,我现在身无分文,”宋子都大喇喇往地上一坐,“看来,我们只能讨饭回长安了。”
我忐忑的往怀里掏了掏,一时间大喜过望,忙道:“我这里还有九两银子,咱们节省一些,说不定能撑到长安。”
他闻言一哂:“租辆马车一天就是二两,难道不吃不住了吗?”
我也不理他,只是接着把我从扬州搭货船的计划说了一遍,然后说:“为今之计,咱们只有绕开官道,从小路赶紧到扬州。”
他听后一笑:“就这么等不急么?我说过的话,不会赖账。”
我一愣,随即想起他说过到扬州就娶我的话,脸上一红,怒道:“别打岔!那你说怎么办?”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到了扬州,我自有办法。”
江横渡阔烟波晚,潮过金陵落叶秋。嘹唳塞鸿经楚泽,浅深红树见扬州。
走走停停,两日之后,终于到了扬州。
这两□□夕相伴,一路上吵吵闹闹,说说笑笑,倒也不觉得多累。只是忽然进城,看着对方身上满是污泥的衣服,都忍不住笑起来。
我看着空空如也的手腕,叹道:“可惜没有东西可当了。”
“当东西还能上瘾么?以后可再也不要去那种地方了。”他一边东张西望,一边说道。
这是一条繁华的街道,旁边就是瘦西湖的绰约湖波。沿岸的湖面上百顷荷花开得正好,荷叶接天,一直蔓延到远处朦胧可见的二十四桥。
我和宋子都这样大模大样的走在街上,穿着打扮引起路人的纷纷侧目。路旁有个测字先生抚须摇头:“世风不古啊,穿成这样也敢出来抛头露面。失礼,太失礼了!”
宋子都闻言一回头,见那测字先生这样,一拊掌道:“不错,找的就是你。”
那先生一愣,随即忙摆手道:“我……我可没说你。”
宋子都看向我,道:“还有多少银子,都给我。”
我不情不愿的把银子从怀里掏出来,嘴里嘟囔着:“都到这般田地了,还要测字?”
宋子都也不答话,只是接过银子,恭恭敬敬的冲那测字先生做了一揖,道:“先生,这摊子可否借晚辈用一天?”
那先生吓了一跳,待看到宋子都递上去的银子,一下子脸笑的跟朵菊花似的,道:“就一天?”
“就一天。”宋子都点点头。
我急得直跳脚,那可是我们的全部家当,这样一来,晚上岂不是要露宿街头?
过往的行人见他出手如此阔绰,也纷纷围了过来,瞧他究竟要干些什么。
他递了银子,接过摊子,朝周围人一抱拳,道:“在下途径宝地,不慎遭贼人洗劫。素闻扬州人杰地灵,人人皆是风雅得很,所以愿在这瘦西湖畔摆摊卖画,以酬路费。在下虽不才,倒学过几笔丹青,各位若有兴致,不拘想画些什么,提出来便是。”
他还没说完,人已围了里三层外三层,但看热闹的虽多,他话音落下,却没有接话,一时间有些尴尬。他笑了笑,道:“看来各位这是要考较考较在下。也罢,卖货的惯会自夸,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若要让各位信服,在下也只能献丑了。这样吧,这一上午,我的画都是白送,绝不收钱。”
说罢,他望向烟波浩渺的湖面,道:“如此美景就在眼前,我不用也是可惜,第一幅,就画这瘦西湖吧!”
测字摊本就不大,只有一摞白纸和几支毛笔,就是那白纸也是极普通的生宣,更别提有什么上色用的颜料了。
却见他想也不想,用水氤氲了墨汁,笔锋斜下,寥寥几笔,远处的山峰就若隐若现的出现在了纸上。
那天天气湿润,远处的山,本就是那样淡淡的隐约的墨色。
众人听他白送,纷纷围了上来,我反而被挤到了人群外面。我踮脚张望,只见他一开始还画的信手拈来,到后来,却是越来越认真,越来越慢,几缕发丝散落到眉间,他也仿若不闻,只是提直了笔身。那神情如此专注,珍之重之的用笔锋一笔一笔的描着什么。
待他画完,展开画纸,向人群笑道:“本想画一幅湖光山色,不知不觉就把内子画了上去。可能是心里觉得方才钱花的凶了,想讨她欢心。”说罢笑着摇了摇头,“献丑了。”
我不明所以,忙挤到人群里。这一看,整个人都呆住了。
我从不知他有这样玄妙的画工。那是一幅白描的仕女图,背景里湖光山色,二十四桥隐约可见。画中的女子栩栩如生,连衣服上的污痕都清晰可见。
那画中人,不是我又是谁?
人群中一时间赞叹声四起,纷纷邀他作画。更有人当即解囊,想要买了他刚刚完成的那副画作。
他摇了摇头,道:“我说过,这幅画不卖。”随即看向人群中一位官差打扮的人,道:“这位官爷,烦劳您跑一趟腿,将这画送去县衙。那之后您要多少画,我一律给您画来。”
那官差本就是叫的踊跃的一个,听了宋子都这话,喜道:“送到县衙就行么?还用带什么话?”
宋子都提笔在画上写了什么,然后道:“送到就行,在下决不食言。”
人围得越来越多,宋子都却越画越慢,一张画久久的不能完工。正在这时,忽然一队官差过来,强行驱散了人群。一个轿子在摊前停稳,下来一个衣着华贵的长者。那长者似是激动莫名,过来冲着宋子都就是一个作揖。
“寒云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