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5、今朝把酒长对月,惜取旧时歌两声。(群臣宴) ...
-
&4 群臣宴
皇宫,百官盛宴,觥筹交错,群臣皆衣着光鲜,相互寒暄谈笑。
除了有皇上,贵宾,众臣亲友也可参加,并不设固定的席位。彩灯,花式表演,美食,舞女,烟火,场面之宏大,自然令人目不暇接。
“小竹竿,你怎么不把小竹叶也带来,我都好久没见她啦。”赵皎敛拉着陆斟的手,一下子凑到白泠竺跟前。
“这里人太多,我还要照管许多事,怕看不住她。”白泠竺笑着回道。
濯映月瞧了瞧陆斟温和笑着的脸,僵着的手臂和淡淡的眸子,觉得这个人总能把各种情绪集于一身而不显突兀,也真算是个人才了。
眸深似海……看着陆斟,不知为何竟想起了那天斜阳巷口的男子,该是满手血腥,却偏偏有一双清可见底的瞳眸……
去去去,我没事想块木头做什么,这里这么多美女,可不能错过大饱眼福的机会。
想着便和洛殊告了个假,转眼便不知又溜达去了什么地方。
“几位大人可真都是朝风数一数二的人物,远远看过来,除了皇上那里,就属你们这里最是夺目。”韩绮举了酒杯,一步三摇的走了过来。
“公主客气了,我朝风向来人才济济,像赵某这样的,可算是碌碌无为平庸之辈。”赵皎敛瞧着这个直往白泠竺身边凑的女人,饶是他向来自来熟得很,也没法好好同她讲话了。
“赵大人如此姿容气质,明眼人一瞧便知定是人中龙凤。”说着,便抛了个媚眼过来。
“我家大人向来玩世不恭,没想到也能入了公主的法眼,真是见笑了。”陆斟面带微笑,
语气却是极为冷淡。
奇了,竟然有阿斟想要主动炮轰的对象,他从来都是不管别人干什么,永远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好不好。赵皎敛眨眨眼睛,有些不敢置信的看了看陆斟,转念一想,连阿斟都瞧她不爽,肯定不是个好人。也就没有再接她的话。
韩绮倒是满不在乎的和白泠竺碰了杯,转身就去别处了。她长得姿容艳丽,身段窈窕,身份又不一般,在群臣中间,自然有人愿意众星拱月。
这边四人倒也不甚在意,便自聊起话题来了。
“小竹竿,我一直有个疑问,莫西国的公主怎么偏偏就瞧上你了,按理说,你应该是他们的头号大敌才对。”
“大敌?为什么?”洛殊疑惑道。
“五年前,在朝莫交界,我曾与韩耀逐有过正面交锋。”白泠竺这样回答着,心思却有些飘忽到五年之前。
那个男人,虽然以英霸为名,沙场见面,雄威之后却是说不出的感觉。他立在那里,不怒自威,可眼神却很空洞,仿佛历尽沧桑之后一种难以支付的疲倦。
所以,他从未觉得那一仗赢得光彩。仿佛那是一头为了子民必须迎战的狮子,可他心里却在隐隐期待着某种终结,只是现实暂时容不得他离开罢了。
他一直觉得,五年前几经僵持甚久。若那一战他仍在风华正茂的当年,他与他,未必能有胜负,也许,败的反会是自己。
那是年轻时就曾驰骋九州叱咤风云一统四国的男子。
“可他到底是败了。”似是猜到他心中所想,洛殊淡淡接上了那短暂的沉默。
是啊,他是败了,可自己又何尝赢了,完成了任务,带回一具残破躯体,心中疑惑,却仍未能解。
那块玉佩……
“梓然,胜败,不是能简单而论的。”他轻轻摇头。
“是吗,那你倒是说说看……”说说看五年前的你,那些我所错过的岁月,是什么样子。
白泠竺略一思索,方待开口,却突然紧绷了身子,面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扣紧了手指,努力不发出一丝声响,僵着摇摇欲坠的身子,等待一阵阵钻心蚀骨的刺痛过去。
四肢百骸仿佛都有千只毒虫在噬咬,骨髓中似有万根银针密密扎下,心脏像被人用钝刀一遍遍来回撕磨。
竟与五年前第一次中毒时一模一样……
五年来,明明已经很大程度的压制下去了,虽然偶尔仍会有些不大不小复发,但都未曾如今日一样剧烈。
似乎僵的越久,疼痛愈烈,只是片刻,额上便已是密密的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他紧闭了眼,长睫微微颤动,直咬得唇色一片惨白,还透出些隐约的青紫。
赵皎敛见了,便想要上前去扶,但见他疼痛隐忍的样子,知他定然不肯如此,又怕自己碰了他反会加深那份疼痛。只能站在一边握紧了拳,掐的陆斟手心一片红印。
洛殊许久听不到他回答,却听到比方才要痛苦粗重许多的呼吸声,而且似是进少出多……心里不禁一阵慌乱,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眉头也微蹙了起来,可他平素语气薄凉惯了,张口却成了别样的句子:“怎么不回答?”
“你是瞎子吗,他难受成这样,你居然还能说出这样的风凉话!”赵皎敛狠狠瞪过来,因为不能让别人听见,只是一声隐忍着怒气的低吼。
声音却恰似重锤一样狠狠砸在洛殊心上。
若是平时,他定然会叫这人千般不得好死。
可这回,错的的确就是自己。
他无暇顾及所听到的其实是多么伤人的一句话,心中只是急切想知道那人现在的状况。
依他性情,是决计不会在这么多人面前倒下的,但这般死撑着,又能熬得多久……
正纠结万分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声爆响,却是一团团焰火盛放在漆黑夜空。
几乎每个人都被这一声吓了一跳,下意识抬眼望去,便震惊在漫天绚烂的焰火里,璀璨夺目,姿态万千,这样大规模的烟花,平生还是第一次见到,莫不都怔怔回不过神来。
洛殊却在此时倾身接住了白泠竺已经向前倾倒的身子,他把他接在怀中时,他的双手恰恰扶在他臂上,下意识又抓紧了他的手臂,他抓得那样紧,手臂立时传来一阵剧痛,但扶着他的人却连闷哼也没有一声。
洛殊只是下意识圈紧了把他揽在怀中的手,感受着他的下巴终于轻轻的搁在了他的肩上,和意识到面前人是谁时,渐渐放松下来的身子。
他的整个重量都倚在他身上,手心中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耳边清晰的传来愈加急促也愈来愈轻微的呼吸声。
把手臂微微收紧,把人扶得更稳当些,身形一带,两人已在众人回过神来之前消失在场地中间。
皇宫中自有为酒宴备下的客房,选了最偏僻的一间进去时,周围也都没有什么人,想是本就偏远,都趁着时间还早去凑个热闹了。
把人扶在床上半倚着自己,携起袖子给他拭了汗,他素喜洁净,此时倒也顾不得许多,便又急急伸出手去渡了内力过去。
他看不真切他的面色,此时却也不敢妄动,只是细细听他脉息,用另一手轻握了白泠竺微垂下的另一只手掌。
修长,瘦削,骨节分明。
他从未意识到过,这个看来身形颀长的男子,竟比自己还要清瘦,比记忆里的那个人,更是单薄了不只一大圈。
许是他平日穿着衣服,袖管都是过于宽大的罢,自己才未能分辨。
这般呆呆过了半晌,耳边忽然传来极低极轻微的温和嗓音:“梓然。”
洛殊一愣,便立刻扶起他,动作极是小心翼翼。音色虽听来依旧冷淡,却含着难以遮掩的慌张:“你,感觉怎么样了。”
“已是无妨。”白泠竺轻轻摇头。
若是从前,这一夜必然无法好过,万蛊蚀心之痛不到第二日傍晚怕都不能罢休。也不是没有人替他灌输过内力,却从来都是不见好转只有加重。
裴御医说,这是因为蛊性极阴,而江湖人所练门派大多皆是纯阳正气缘故,自然难以一时平息蛊毒。
难道溟剑山庄剑法,反是极寒武学……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洛殊微蹙起眉,语气中难掩冰寒,他方才还好好的,莫非酒中有毒?可他们几人皆饮过那酒……
那酒,是韩绮递过来的。微眯了眼,一时间,周身上下不禁浮起一层薄薄的杀意。
白泠竺抬起手指,轻轻揉平他的眉心,却在感觉到他隐含杀气的同时,不赞同的摇了摇头:“想是今天碰了酒杯时沾上的,毒性虽烈,却也只得一时,并未真想要我性命,你也不可……”
“我知道了。”洛殊打断他的话,不愿再听那般淡淡的责备。
十年,他不知杀过多少人,满手血腥,渐渐变得麻木,变得容易轻起杀念。
他无法想像,被白泠竺知道他是这样一个人以后,他会怎样。
但这些已经渐渐融进他血液中的性情,想要完全遮掩掉,根本是不可能的。
不自觉就会流露,会出现,会伤害到他,也会伤害到自己。
江湖……朝堂……宫廷里的事,或许本该有宫廷的解决方法……
自己本该要尽力适应他的世界……
“我不会动她,但她若再伤到你,我也绝不会留情。”最终,还是说出来了,这样因为语气冰冷残忍,听着便觉得十分冷血的话。
“她并非真心想要动手。”白泠竺抚上洛殊僵硬的手指,知道他的性情,便知道这人不过是在为自己担忧,却非要逞口舌之利,弄得他自己也难受不已。
哪里是真心要说出这样的话,不过素来疏离,习惯了这样的口吻罢了。
他站在整个溟剑山庄的最前面,江湖血雨腥风的中心,想必也很难做。
有时候,只能变成如此这般。只是那性子中渐渐浮起的嗜血一面,还是慢慢想办法淡化去的好……
“我们一会儿便回去吧,只怕时间久了会引人猜疑。”
“好。”洛殊手指微颤,片刻又恢复了冷静自持,淡淡点头应道。
至于韩绮……她下的只是小毒,就像是开个小小的玩笑一般。
可那毒性至寒,恰好完全诱发了自己体内本来的冰蚕蛊……
若非梓然恰是练得极寒剑法,明日必然要向陛下再告假数日了。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莫西,韩朝殿内,韩耀逐仰头望着高悬的明月,眼中沉淀着浓浓的伤痛。
虽已年过不惑,他面容仍是英俊无双,带着冷毅的轮廓分明的脸,漆黑似海的瞳眸,微微下撇的唇角。
月光把他的影子拉的很长,像极了黑夜独自舔舐伤口的猎豹。
一声沉沉的叹息。
三十五年前,也是这一夜,他失去了一生至亲至爱。
他们毅然决然的离开了他,直到反目成仇。
一生,再没能回来。
一世,再不能相见……